第二日,整個朝野一片譁然,詩相辭官回家,慕容一族無人壓制,在朝中一家獨大,甚至連慕醉也隱隱有些不放在眼裡。
香袖一路小跑地跑進傾雲殿,隔着這麼遠,也能感受到她的歡喜,“公主,公主,適才,黃公公前來傳話說,大王中午到咱們這兒用膳,他讓公主準備一下。”香袖似乎沒有感受到什麼異常,只覺得慕醉能來這裡一次就是一種歡喜。
我倚着軟榻看書,卻總覺得有些許頭疼,看來以後還是少碰些酒,不然,難受的還是自己,因着頭疼,一個字兒也未看進去,一個時辰過去了,手上的書也未翻過分毫,目光顯得有些迷離,頻頻往殿門口看去。過來用膳?他一向不願用這傾雲殿的膳食,只因爲曾經某個女子依在他的懷裡嬌嗔:“詩雪那裡的膳食總有股子藥味,人家不愛用。”他忙於國事,又頻頻遭到慕容家的挑釁,肝火總是旺於常人,平日裡又不會召太醫,不愛喝藥,除了藥膳,還能怎麼讓他平心靜氣,降降肝火?
我起身走向書房,細心地寫下藥方,天麻、梔子、黃芩、杜仲、益母草、桑寄生、夜交藤、朱茯神、川牛膝、鉤藤、後下、石決明、先煎。“香袖,你去一趟太醫院,讓他們照方抓藥,記住天麻、梔子、黃芩、杜仲、益母草、桑寄生、夜交藤、朱茯神各一兩,川牛膝、後下一兩半,先煎二兩,和着膳食裡,免得他不用。另外吩咐下去,膳食記得清淡些,膳後備上藕汁蜜糖露,不要太甜。”
“公主您不看書了?”她接過藥方,笑嘻嘻地往外跑去。
呵,他要過來用膳,着實讓我嚇了一跳,有多久了,兩年?三年?暖閣裡不冷,但因着人少,總覺得有些空曠清冷,坐了一會兒,人便抵不住倦意的想要睡覺,便撇了侍女往外走去。
因爲掃了雪,路上又結了冰有些滑,只能自己小心翼翼地挪着。若非慕醉心思多疑,這一切,我也無需隱藏。他若是知道,會不會視我爲心腹大患?嘆了口氣,卻在轉眼間便到了繁香榭。
繁香榭,是先王爲純妃所建宮宇,奈何先王去世後,純妃也殉情而死,這裡便也空了出來,而純妃之子——慕清不久之後也因病逝世,否則還真不知道這烈夙王位是誰的呢?
緩慢地踏上了這不算少的臺階,越接近這繁香榭,便越覺得慕清的死有蹊蹺,不過這只是我的直覺。推開這繁香榭的宮門,入眼皆是荒涼,積雪壓倒了枯草,只有幾棵稍微粗一些地零零散散地直立着,許久不曾有人來了吧,我這般想着,卻在下一瞬閉上嘴,積雪未除,上面還有着淺淺的腳印,若不細看,是絕對看不出什麼的。那麼,到底是誰出入這已經分外荒涼的繁香榭?
想到這,我便也浮着步子飄進了內殿,空曠,很空曠,就像是平日裡的傾雲殿。擺設凌亂,夜明珠雖價值連城,但卻被隨意丟棄在地上,連前朝有名的青花底琉璃花樽都蒙上了一層層灰塵,若是尋常的侍女宮人來此只爲尋財,爲何這些都爲曾動過一分一毫?所以來這兒的人,武功不錯,不爲尋財,甚至很高,比如我,再比如慕醉。
在書房轉了一圈,幼時曾聽聞純妃書法千金難求,是烈夙有名的才女,甚至現在有些人亦將我與之相比,只是不知較之我的畫技又如何?
毛筆隨意地擱在硯臺上,整個書桌七零八落,等等,純妃既是愛好書法之人,對書桌自然也會極力地維持整潔,爲何這些筆和硯臺雜亂不堪?莫非……
我轉了轉硯臺,背後響起重物移動的聲響,轉頭看去,書架後面有一條幽深的通道。呵,先王寵妃的寢宮驚現密道,這該如何解釋?是何人所建?爲何而建?
兜兜轉轉了幾圈,纔看到一扇木門,我知道,推開這扇門,一定有秘密被我發現,至於是否有利於慕醉,我不知道。
咬了咬牙,“砰”地一聲,我險些驚呼出來,長長的鎖鏈分別嵌在牆壁上,而鎖鏈的一端是一個看不出面容的人。看得出那人被鎖在這裡已不是一天兩天了,手腳均被磨得鮮血淋漓。鏈子由玄鐵鍛造而成,沒有殘影的追魂劍,我還真沒有把握可以斷開。
“你是……”我還未說完,他便擡頭看向我,並非是被他看着才說不出話,而是,他是--慕清。
“你是悠舒?”他試探地開口,聲音溫潤如熱茶,“你發上的碧波翠玉簪是當初他代楚弈提親時所贈。”他淡淡地爲我解惑。
“你是,純妃之子慕清?”我緩緩向裡走去,他的手和腳被鏈子鎖着,行動範圍僅是那方寸之地,一張俊美的臉上已看不出紅潤之色。“你被囚禁了三年,是慕醉做的?應該就是他了。”我自顧自地坐在石牀上慕清一如既往的溫潤,雖然三年前僅僅見過寥寥數面。
“你來幹什麼?”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轉而看向我。
“不幹什麼,無意中發現的。”我輕搭上他的右手,“別動,有了‘笑紅塵’你的日子應該不好過吧。”我扯了一下嘴角,“笑紅塵”乃天下有名的毒物,《藥性賦》記載:性寒,沾之必覺冷,長期服用,會使得寒氣愈發嚴重,滲入肺腑,待得全身毫無溫度之時,便是死亡之際。不過慕醉用的分量並不多,顯然他現在暫時還不想殺了他。
“他每隔一月就送來解藥,維持我的生命,折磨着人。”他瑟縮着身子,無奈地搖了搖頭。純妃太過受寵,這讓孝端王后不受先王待見,連帶着慕醉也幾乎受不到什麼關愛。從我的出發點看,我愛着慕醉,理應支持慕醉囚禁打壓一切威脅到他的人,可是,我無法認同,他囚禁了慕清,而我,不知道爲什麼。
“這藥你先服下,可以讓你少受些苦,我暫時不能替你解毒,他會發現的。”我將藥遞到他的脣邊,他定定地看了我一會兒,才微張着口將藥服下。“我問一句,你出去後,會不會對慕醉不利?”
“你會根據我的回答來決定是否要救我出去,是麼?”他適才愣怔的目光回過神來,眼神中有些哀慼,和自嘲。
我搖搖頭,並不答他,他的眼中完全是一片清澈,沒有對他的恨,連怨都沒有,他怎麼會對他有什麼不利?我不過是求他一個承諾罷了。
“我過些日子再來看你,會盡快救你出去。”我收回手,向外走去,算算時間,也快到午間了,他應該是要到傾雲殿了。再不回去,恐怕是要招惹上他了,尤其是在現在這種局勢下,最好還是不要惹到他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