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進了宮,才發現安寧宮並沒有往日的安寧,慕醉陰沉着臉色站在殿門邊,只是站在那邊,也沒有說什麼話,不過可以看出來,他的心情明顯不好的很,甚至看我的表情有些怨恨。不清楚具體是什麼原因,我自然是不會輕易上前,不過即便是知道,我也不會去。
“發生什麼事了,母后呢?”慕清見我們均不願說話,而孝端後又不見人影,只覺得有幾分好笑,這場景難怪慕醉不願說出口,無非是他來請安,而孝端後惦記着前些日子我回宮,他將卓曖帶了進來,平白給我添了堵,故避而不見。
我只是瞥了一眼慕醉,便挑了個舒服的地方坐下歇着,隨着月份越來越大,負擔越來越重,能坐着絕不站着,當初在娶卓曖的時候,便應該知道如今的局面,現在着急上火又有什麼用?“母后大概是在寢殿裡,先讓她平靜一下情緒,別去打擾她。”
慕醉也只是隨意挑了個地方坐下,不過看上去那位置一點也不隨意呢!正對着我,目光有些幽深地定在我身上,尤其是腹部。“孩子,已經四個月了吧,氣色看上去倒是不錯。”
我擡頭看了一眼坐在我身旁,正在探手試茶的慕清,緩緩開口道:“因爲清照顧的好。”頓了頓,復又道:“所以還望王兄體諒詩雪有孕在身的苦楚,少安排些政事給他,詩雪不想他每日回去時那麼累。”
“怎麼,本王倚重王侯,夫人這是不滿麼?”慕醉親自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緩緩地呡着。
我接過慕清遞過來的熱水,孕期不適合飲茶,此刻的熱水恰好。“至於是不是倚重,想必王兄心裡清楚,不過若是清因此出了什麼事,王兄有必要知道,詩雪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傷害清的人。”想起這些日子以來,慕清日漸消瘦的臉龐和有些疲憊的目光,內心不禁有些怨恨慕醉,做什麼要讓清去做那些事,以前沒有他的時候,這些事難道便沒有人做了麼?
“悠舒,怎麼說話呢?這些事不用你操心了,乖,我沒事的。”他溫聲略有些責備我,眼中示意我不要在此刻去招惹他,話完又歉意地對着慕醉一笑,“王兄莫要責怪,悠舒的性子在懷孕後便是如此。”
“本王倒是不會與她計較,怡蓉最近脾氣也不是太好,本王能理解。”他臉色有些難看,不知道是因爲我駁了他的臉面,還是另有其人。
不過片刻功夫,孝端後便急急忙忙地趕了過來,嘴上還責怪着侍女:“怎麼不去通傳一聲,哀家也好早些見到詩雪,一個個的都憊懶了。”
我軟聲笑着:“母后也別怪他們了,詩雪見您與大王不歡而散,讓您先平靜平靜,這不,詩雪還在安寧宮麼?”摩挲着手中的茶盞,轉而放在桌上,“母后這些日子未見看上去倒是比先前身體好多了,王太醫想必也會每日過來請平安脈,詩雪這段日子身子也不方便,也不能總過來,母后自己也要好生保重。”
孝端後點點頭,“好,好,母后一定好好保重自個兒,不讓你擔心。”她笑着看了看我的腹部,略略思索了一番,對着慕醉道:“挑個時間,宣佈一下詩雪懷有身孕的大事,這嫁過去都有三個月了,也是時候了。”
我與慕清均未作聲,這樣的事情只能讓慕醉去做,雖說月份上差了一個月,但是相信到時也是會有辦法的,誰會覺得這孩子就一定要足月生的?
“兒臣知道了,這還真是恭喜了。”慕醉的眼睛在看了一會兒我的腹部後,雖不明白他的眼神是什麼意思,但是這與我也沒有什麼關係了,說起來,現在與他也只剩下助他奪取天下的諾言了。
“還有,清兒要照顧詩雪,你也體諒體諒他們小夫妻,讓清兒每日能早些回府,那些政事,清兒一向不放在心上,何苦要強迫他來處理呢?”孝端後明顯是知道了這段日子,慕醉不斷地往慕清身上派任務的事,說了他也好,省的清每日回去後還得熬夜再去找彩雲寧馨瞭解我的狀況。
“最近這段日子實在是忙了些,等忙過了,相信便會好一些,不過今日南邊出了些事情,鹽鐵方面的稅收有些問題,一直找不到合適的人去查一查,若是王弟願意過去的話,回來後,本王倒是不會再加派什麼任務,讓你可以安心在侯府陪詩雪待產。不知王弟意下如何?”慕醉放下手中的茶盞,目光中飛快地閃過了些什麼,不過太快了,沒能看清。
“不可以!”我倏地揪緊了衣袖,險些便要起身衝到慕醉面前,“清不可以去南方,誰去都可以,唯獨清不行,王兄還是另找他人吧。”南邊的鹽鐵稅收並不是什麼大事,誰去都可以,他在此刻提出要慕清去南邊,那麼——便是居心叵測!
“醉兒啊,你現在派清兒去南邊,那詩雪一個人在侯府,哀家也不放心啊,哀家也不同意你這個決定,鹽鐵稅收雖說不是個大事,但是南邊那個地方官官相護,你也是知道的,清兒去了,沒有個一年是回不來的,詩雪也只能一個人在侯府,談什麼待產啊?”孝端後皺着眉頭,很明顯地不情願。
慕醉笑了笑,“本王相信以王弟的能力,半年回來時綽綽有餘的,最近這些日子,本王才發現王弟在處理政事上有着極高的天賦,這樣的人才,不爲我所用,豈不是可惜了?”
這樣的話卻只是讓我覺得冷汗涔涔,慕清對於政事的天賦,讓他心生芥蒂了?所以要把清派到南邊去,到時候路上或者是查稅收時出個什麼事,那便不是身在鄴京的我所能控制得了。“不可以,清,不可以去,……”
“冷靜些,悠舒,聽話,小心自己的身子。”慕清見我臉色開始不對勁兒,急忙溫聲哄着我平靜下來,“南邊的稅收不是什麼大事,只不過幾個月的時間,也不是現在便出發,總要將鄴京的事情了了,才能出發去那邊。”
“清,你不知道,你不知道的,他要……”我險些便要說出慕醉要殺他的話,想想不能說,孝端後坐在上面,讓我怎麼能說的出口,慕醉今天特地挑了這麼個大家都在的日子,讓我不由得覺得他壓根兒不需要我的謀劃,他的計謀已經遠遠的超越了我。
“你的顧慮,我知道,”他輕聲說着,“不過,你相信我,不會出事的,他不會的。”
“可是……”
“好了,別可是了,你心裡的想法,我都知道。爲了能回來陪你,這件事我必定會速戰速決,你便放心吧。”慕清聲音稍微大了一些,我知道這樣便表示着,他已經決定了。
而看着坐在對面的慕醉,一臉的“果然如此”的表情讓我不由得覺得可恨,“既然,既然你決定了,那你自己要小心些。還有——”我頓了頓,起身緩緩挪着步子往慕醉面前走去,“王兄必須要確保清的安全,若說是清因此而有個三長兩短,那麼便不要怪詩雪不留情面了,王兄聽清楚詩雪適才所言了麼?”
他的面色有些微的陰沉,擡眸看着我,涼薄的脣吐出的話:“本王聽到了,只是不清楚,你要如何纔是不留情面?這事先讓本王知道個底線,纔不會做得過火啊。”
“慕醉,你自己清楚的,若是他出了事,我便毀了你最在意的——天下。”最後兩個字幾乎是哽在喉間,話完便轉身回了慕清身邊,看着慕清溫柔的面色,帶着些微的責備。
“王兄,還望您別計較悠舒適才所言,她也只是比較擔心。”慕清微微做了個揖,代我表示了歉意,雖然我不覺得我該道歉。
“既然清兒決定了,那便這樣吧,到時候,多派些人跟着,免得出些什麼事兒。時辰也不早了,便早些傳膳,你們也好早些回府。不知道大王是否留在哀家這用膳啊?”孝端後揮手示意傅姑姑去傳膳,轉而看着慕醉。
“本王也有些日子不曾在安寧宮用過膳了,既然母后詢問,那本王便留下用膳了。”慕醉看到我不屑的表情微微有些愣住,不過轉瞬便又恢復平常面色。
用過膳後,只覺得有些撐着了,微微嚮慕清抱怨着,總是給我佈菜,撐着了總是難受的,便出去逛了逛消消食。
“怎麼答應他去南邊了?明明知道他的那些心思,慕清,你今天可是要好好解釋清楚。”漫步在宮中,整個人聞着空氣瀰漫開來的蓮香,不知不覺中,也快要到夏天了,六月的時候,最是清爽的季節。
慕清替我理了理微微凌亂的髮絲,他總是這樣,打理好了我,纔開口回答我的問題:“他也沒說什麼,你最近也許就是太閒了,胡思亂想罷了,他若是要殺我,三年前便可以直接殺了我,何必要等到現在呢?他沒有什麼理由要現在這麼做,你放心吧。再說了還得等葉楓處決了,我才能往南邊過去。”
我想了想,雖然在我看來最想慕清消失的人除了慕醉之外,估計就是卓曖了,剛想開口說些什麼,便看到卓曖被簇擁着往這邊過來,索性回府再說。“嫂嫂真是好興致啊,怎麼這臉色這般差呢?要不宣太醫去鳳棲宮給您瞧瞧?”
“哦,我道是誰,原來是侯爺和詩雪啊,這麼晚了,怎麼還在宮裡呢?要不正好跟本宮去鳳棲宮坐坐,自從本宮入了宮,詩雪還不曾與本宮好好談談心呢?擇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過去吧。”卓曖一臉溫和的笑容,看上去完全無害,而那微微隆起的腹部、窈窕的身姿,慕醉怎麼就這麼忍心這麼些日子不去鳳棲宮呢?
“還是不了,嫂嫂您現在可是個金貴的身子,若是詩雪哪裡不懂事不小心撞了你,那麼便要惹上麻煩了,爲了避開這麻煩,詩雪還是不要過去鳳棲宮了。”我挑着眼梢,一臉的不情願,心裡卻不由得感到一莫名,不知道若是有一天慕醉得知,他的枕邊人是個冷血無情、渴望權勢的女子,不知道會作何感想呢?
卓曖一臉尷尬地站在原地,不知該怎麼反應,倒是她身後的侍女蓮兒激動着說道:“王后娘娘邀請公主您過去談談心,爲什麼公主就是不情願呢?難道說公主還看不起我家主子?”
我微微瞥了她一眼,看來上次的那頓板子她還真是沒記住什麼,冷笑了一聲,不願理會她。
慕清那般良好修養的人,氣息也忍不住有了些微的波動,“照你這麼說來,悠舒即便是不想去,也可以,難道你不知道,和碩護國公主完全可以不用理會王后的麼?更何況悠舒還身爲王侯夫人,這就更沒必要了。看來你們主僕對烈夙的宮規還不甚熟悉啊。”
蓮兒僵在原地,完全不知道和碩護國公主的權力能有這般大。
慕清的氣息愈發的冷了,“再者說了,什麼時候主子說話,你一個小小的侍女,也能插嘴了?卓曖,本侯想,此刻王兄不在,你身後的人也算是你的心腹,有些事情便無需僞裝了。收起你的那些什麼心思,若是你敢傷到悠舒,本侯即便是冒犯了王兄,也不會放過你。”
“本宮倒是沒想到,侯爺也是這麼的憐香惜玉,不放過本宮?哼,你以爲您能拿本宮怎麼樣?你以爲唆使了葉楓說出了我的目的,慕醉便會怎麼處置我麼?”卓曖冷笑了一聲,妝容在燭火的映襯下,顯得分外猙獰。“先不說我還懷着孩子,即便是此刻我沒有孩子傍身,兩年前我離開了慕醉,如今再回來他不還是照樣的接受了我?爲了我率軍親征,難道這些事情還需要我來說麼?慕詩雪,你不是最聰明瞭麼?慕詩雪,慕詩雪,這個‘慕’字還真是個冠的好啊,原以爲冠的是慕醉的‘慕’呢,倒是沒想到,這冠的是侯爺的‘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