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隱的到來,伴隨着的,是一系列冗長的把脈與開方取藥,惹得我頻頻皺眉,但他卻置之不理,看來這一次,他真的是被我給嚇怕了,時常明明在寫着方子,卻仍要固執地過來看看我是否安好。
我自醒過來後,唯一感興趣的事情便是守着兩個孩子,看着兩個孩子,即便是什麼都不做,也會覺得幸福滿滿。
看着面前的湯藥,只覺得萬分無奈,“冥隱,我的身子生下孩子後,便已經在復原中了,先前因爲鳴鳳血被取過多而散去的內力也都開始恢復了,所以,這藥可以不喝的呀。你也知道,是藥三分毒,嗯?”聞着那藥味,便覺得冥隱的方子中,阿膠一定是放了不少。
“聽話一些,你知道的,這藥不能不喝,你總是要補一補的。”冥隱不爲所動,繼續看着搖籃中的孩子,“你也知道的,若是孩子知道他們的孃親沒有乖乖喝藥,這先例樹在這裡,以後你想讓他們乖一點,也沒有說服力。”
我只感到眼角莫名地抽了抽,只能仰頭喝下了玉碗中的藥,便趕緊接過了彩雲手中的蜜餞,看着彩雲有些心神不寧的樣子,又有些欲言又止,便含着蜜餞,問道:“怎麼了,發生什麼了?”
彩雲的脣張了張,最終咬着牙開口:“夫人,您先前暈了過去,大王說是等你醒過來,便要親自給小主子賜名。可是,侯爺在世時已取好名字,這……該怎麼辦?”
我收回了視線,將目光繼續落在孩子光滑細膩的臉上,呵,賜名?王上的賜名,無上的榮耀呢,可是我的孩子不需要啊,身爲我慕詩雪的孩子,不需要這種華而不實的榮譽,這是要做什麼呢,慕醉?“彩雲,傳膳吧,你去請他過來。”既然清已經取好了名字,那你慕醉無論如何,便不能改!
用過了膳食,倚在搖籃旁,靜靜地看着孩子,一襲青絲披在身後,兩個人顯然是睡夠了,一直在眨巴着眼睛,一直盯着我,盯着盯着便會自己咧着嘴,看上去似乎在咯咯直笑一樣,惹得人心裡溢滿了疼愛之情。“公主,大王來了。”彩雲的聲音自身後傳來,我不禁皺眉,沉浸於與孩子的對視中,竟然沒有發現他來了。不曾行禮,也不曾問候,我起身往慕醉那邊走去,卻不料他徑直越過我,俯身從搖籃裡抱起孩子,驚得我揚聲說着:“慕醉,把孩子放下。”
他睨了我一眼,僅是將孩子抱在懷裡仔細端詳着,“孩子長得像你。”話完便坐在一旁的雕花環椅上,小心地抱着孩子,臉色全然不似那日在鳳棲宮的樣子,顯出幾分疼愛,而孩子卻是一點也不認生,流着口水“啪嗒”一下親在慕醉的臉頰上,然後便是一個勁兒地蹭着,慕醉也不惱,只是小心地護着孩子,以免摔着哪裡,“說了要給孩子賜名,你可有取好?”
“清生前便取好,女孩子就叫傾心,男孩子就叫流景。”我總是怕傾心在他手中出什麼事,便從他手中接過傾心,微笑着逗着她,小手捏着我的髮絲,埋在我頸邊,我小聲地哄了一會兒,便又閉上眼睛睡着了,彎腰將傾心放在搖籃裡,用軟被裹好,看着一旁的流景,發現他微微眨着眼,也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未免吵着他們,便起身與慕醉出了內殿,定定地看着他,“大王可還有事?”
他見我一副不耐的樣子,只能點點頭,臉色有些微陰沉,喚了黃福海進來,“傳本王旨意,慕流景襲清凌王侯之位,慕傾心封爲慧綺公主,兄妹二人均由生母和碩護國公主撫養。”他一直不願意聽到有人稱呼我爲夫人,彩雲多次這樣的稱呼,每每都能讓他不滿,似乎現在連孩子的名字也不甚喜歡,傾心、流景,似乎便是流盡傾心呢。
我微微一怔,以爲他要……“你……”頓了頓看着慕醉的臉色,終究是開了口:“慕醉,我很感激你,沒有將孩子帶走,我也不清楚,你一向不妥協的性格,這次爲什麼會多方遷就。”頓了頓,再度開口:“可是,卓曖,除非找到清,否則,她便只能等在長信宮一輩子,或者是被我帶回影閣。”
慕醉方纔疼惜傾心的臉色似乎是一個我幻想出來的夢,一如那時的“雪兒”,“詩雪,本王現在對你的身份是多方忌憚,在這場戰爭中,你一直是處於上風,怡蓉的事情,的確是本王忽視了。她現在在長信宮倒是生不如死。慕詩雪,你很會抓住人的要害。”
我微微一笑,長時間的站着,總是有些支撐不住,“那詩雪多謝大王的謬讚了。稚子尚幼,詩雪便回內殿了,大王還請自便。”卓曖的慾望其實很明顯,只不過慕醉一直以來都選擇了忽視,現在被我點了出來,這心裡恐怕是不好過吧。
孝端後午憩過後便趕了過來,聽彩雲說,這段日子她每日總要親自過來查看孩子的狀況,免得出個什麼事情,不好向我交代,“詩雪啊,可算是醒過來了,醒來就好,若是有個好歹,哀家可怎麼有臉去見蒼黛和先王?”
我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似乎是在同意她的說法,在看着孝端後的眼光中,不由得想起慕清尚在身邊時,總是會告訴我,當年除了先王,對他最好的便是孝端太后,恐怕是之前慕醉失蹤時,孝端後的母家並未出來阻止,便是想着要將烈夙還給慕清,即便先王的旨意是將烈夙留給了慕醉,晃了晃神,才笑道:“母后來了,這些日子讓母后擔心了。”
“哀家是一把年紀,不在乎了,你不同啊,你還有幾十年的路要走,清兒現在下落不明,你傷心着急也是應該的,可是那日你跑去鳳棲宮,着實是有些失策了,幸好現在沒有什麼事,不然哀家怎麼向你父王母妃交代?”孝端後的臉色並不好,只怕這段日子身子不爽利,是聽說了慕清的失蹤、我的難產吧,“那狐媚子哀家自會收拾,累得你懷着孕還去走了一遭。”
我心下雖然有些不慎確定,卓曖腹中的孩子到底是不是慕醉的,如今進了冷宮的,除了卓曖,還有那個孩子,“母后,詩雪那日逼大王廢去了他的王后身份遷居長信宮,嗯,除了卓曖,也許還有您的孫子,您不介意麼?”
“傻孩子,醉兒代表着烈夙王室,王室血統最純正的孩子,現在正在這傾雲殿的搖籃裡呼呼大睡,哀家不是怪你將她貶到冷宮,只是擔心你,你平日裡性子冷淡,一到關鍵時刻,只是你要護着的人,便會盡全力護着。詩雪,下次可千萬別這麼胡鬧了。”孝端後的臉上顯而易見的擔心讓我不禁覺得,慕醉擁有這樣一位母親,是一件幸事。
“詩雪知道了,以後不會做這沒把握的事情。”我頓了頓,纔開口:“母后,您知道那晚具體發生的事情麼?”
“哀家只是聽到彩雲派去安寧宮的侍女說你突然要生了,過來後也只是聽醉兒說你因爲清兒失蹤,傷心難忍,動了胎氣。”孝端後重重地嘆了口氣,看着搖籃裡的孩子,臉色才變好了,“哎喲,哀家的小金孫啊,這睡得可真是熟,真是越看,哀家心裡越高興。”
我看着孩子,面龐也不由得柔和了起來,“母后您這樣子啊,弄得詩雪以後都不能讓傾心與流景跟着您了,您啊,小心寵壞了這兩個孩子。”輕柔地將傾心又伸出來的小手放進被子下面,看着傾心略嘟着的小嘴,有些忍俊不禁。
“這話說得,哀家怎麼會寵壞了小金孫呢,哀家的小金孫啊,最是聰明瞭,聽彩雲說,今天醉兒過來看孩子的時候,咱們傾心倒是不吝嗇她的好感,吧唧一口啃上去了,是嗎?”孝端後的臉上不禁也笑了出來,看着搖籃裡兩張粉嫩的小臉,一臉的慈愛。
我不置可否,這樣的血緣天性倒是表現得淋漓盡致,“也不過是一時喜歡罷了,孩子心性,誰知道呢?”將青色玉盞遞給孝端後,微微笑着道:“母后的身子不好,每日都過來,日後天氣也開始熱了,受了暑氣,我們又是一番忙亂,若是想孩子了,您讓傅姑姑跟彩雲說一聲,抱到安寧宮便是了。”
“那不一樣,兩個孩子本來就是早產了,身子弱着,路上來回折騰,再說了,以爲哀家不清楚麼,這傾雲殿的守衛比宮裡任何一處地方都要森嚴,這樣孩子也能安全一些,哀家最近身子還不錯,過來看看便行了。”
我點了點頭,也不去再說什麼,既然孝端後這麼說了,爲了孩子,那我便也答應了。慕清,我會把孩子保護好的,可是,你什麼時候才能回來?腦子裡不由得浮現了弄影早間的話,心裡一陣難以忍受的疼痛。什麼叫做水流過急,希望渺茫,但是還是會沿着河流一個一個村莊的查下去。
“詩雪,詩雪?”孝端後的聲音將我飄渺的思緒又拉回了原位,“時辰也不早了,早些給兩個孩子洗個澡,還好哀家的這孫子,乖得不得了。若是不得力,讓傅蘋過來。”
我心不在焉的笑着:“怎麼會呢,傅姑姑要跟着母后,詩雪可不敢勞駕,母后早些回安寧宮吧,免得安寧宮的侍女總擔心母后不回去了,內心惶恐不安。”站在殿門前送走了孝端後,才招手讓風影現出身來,“事情查的怎麼樣了?”
“閣主,順着那條河查下去,總是會查到的。現在沒有侯爺的消息,也不保證他是不是被哪個人救上來了。”頓了頓,在我目光的注視下,還是開了口:“潛伏在南疆的幾個人,已經成功的接近了族長的小孫子,其中一人成爲了那孩子的伴讀,這樣來看的話,離成功已經不遠了。”
我點了點頭,卓曖,若是你不碰慕清,放你一馬又如何,可是現在,我會一招致命,讓你毫無翻身之機的,一絲一毫都別想。“外間的傳言怎麼樣了?”
“鄴京城內已然流傳開來,稱卓曖身爲王后,不思婦德,不爲萬民之表率,爲一己之私利,謀害小叔。文官們因爲崇尚侯爺的才華,因而對此尤爲憤怒,紛紛開始上書,要求賜死卓曖,以平民憤。至於武將,因爲當初慕醉衝冠一怒爲紅顏,白白損失了五萬兵馬,因此只感到大快人心,朝中很少有人聲援卓曖。”風影的聲音中夾雜了一絲的痛快,像對昔日的殘影一樣,只要不影響到影閣的利益,那麼個人的事情可以包容,對於風影,瞭解的也不比殘影多,似乎影閣的四位護法,每一個都有着故事。
“嗯,很好,本尊倒要看看,在慕醉的心裡,江山美人,孰高孰低?”低沉的聲音顯得有些沙啞,頓了頓,“長信宮那邊,派人看着,本尊不希望出現一絲一毫的意外,最好是能有人潛在卓曖身邊最好了。”聽到風影的應答聲,揮了揮手示意她可以退下了。看着天邊一抹殷紅色的殘陽,微風吹拂着,傾雲殿中的荷葉香倒是慢慢地飄蕩起來。
轉身回了寢殿,看着搖籃裡的小人兒,嘴裡不停地蠕動的,不知道是夢到了什麼這般喜悅,清,看到了麼,孩子平安地睡着,現在我只希望你能回來。不願假手於旁人,自己的孩子總是要自個兒照顧的,輕輕撥弄着那小胳膊細腿兒,看着流景淡然地瞟了我一眼,又閉上了眼,身旁的侍女以爲又睡着了,又輕輕地喚了一聲,轉而見到流景張開了雙眼,那模樣彷彿是在說,我明明醒着的。
我好笑地託着那小小的身子,緩緩地撩着溫水,幫他擦洗着圓滾滾的小身子,纔不過出生半個多月,卻把慕清的淡泊學了個十成十,真不知道日後得變成什麼樣子,又一個慕清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