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孜進宮當值,靈兒和寶兒陪着王氏一起去了市集,白祁耀得去藥材鋪看着,家裡邊只剩下產婆與小蓮照顧兩個小傢伙。
市集上人來人往,即使是漫天大雪,也無法阻擋這熱鬧的氛圍。
香燭、冥紙、瓜果水酒,每一樣貢品她們都買了一份,很快,手裡的竹籃裝得滿滿一籮筐。
“再給寶兒添件素色的衣裳,就差不多了。”王氏心滿意足地提着籃子,想順道給寶兒買件成品的衣服,畢竟這次去劉家,可不是見未來婆婆,而是前去祭拜,穿得太豔不太好,還是偏素的顏色更加合適。
她把方方面面都想到了,深怕這趟前去拜祭出差錯,使得小兩口之間出現裂痕。
東西準備齊全,寶兒也換上了從成衣店買的素衣,只等劉家回家,他們就出發前往劉家舊宅。
可當劉孜回來時,卻並非是一個人,身後還跟了兩條尾巴。
王氏打開門見着不請自來的兩位貴客,一時有些呆愣。
這二人嘛,她都認得,一個是常有來往的十王爺,另一個則是在東宮見過的十二皇子。
“民婦拜……”愣神後,她慌忙跪地請安,膝蓋還沒彎下去,就被莫長歌伸手製止。
“不用多禮,本王今日來,是想同你們一起拜祭劉氏族人。”他彬彬有禮地笑着,態度親切,沒半點架子。
王氏這才起身,臉上帶着幾分拘謹。
即使與十王爺交情不淺,她在面對此人時,仍會覺得拘束,那是骨子裡對皇室的謙卑。
兩人進了前廳小坐,白靈兒見着來人,臉上的笑容頓時龜裂,急忙垂頭避開莫長歌看來的眼神,心臟咯地一下,失了節拍。
他怎麼又來了?
有昨晚的遭遇在前,如今,她哪兒還能以平常心去面對莫長歌?只要見到他,耳邊就會出現他離去時拋下的那句話。
莫鳳生狐疑地看了看十哥,又看看垂頭不語的白靈兒,心頭泛起嘀咕,十哥做了什麼?居然把她嚇成這個樣子。
“十王爺,咱們該出發了。”劉孜率先開口,打破了兩人僵持的氣氛。
“嗯,那就走吧。”他不捨地收回視線,出門時,還不忘接過王氏手中的竹籃,想在未來丈母孃跟前好好表現一番。
王氏嚇了一跳:“王爺,這種小事還是讓民婦來做吧。”
她哪兒敢勞煩十王爺啊!
“夫人剛生產,身子骨還弱着,不能太過操勞。”莫長歌溫聲細語地解釋,話說到這個份兒上,王氏也不好強求。
十王爺這人真的不錯,是個體貼人的。
她對莫長歌的印象又好了幾分,眼眸中充斥着善意,態度也不由多了些親近。
“喂!你平時話不是挺多的嗎?現在裝什麼啞巴?”莫鳳生故意落後幾步,與白靈兒同步,壓低聲音問道,別看他這會兒表情兇惡,可話裡卻帶着幾分關心。
白靈兒剛想反駁,餘光瞥見與王氏和白祁耀同道而行的莫長歌時,又把話嚥了回去,繼續裝死。
“本皇子和你說話呢。”莫鳳生不高興地噘着嘴,伸手戳戳她的胳膊,想逼白靈兒說話。
習慣了這女人的牙尖嘴利,她忽然沉默下來,莫鳳生還真有些不太適應。
他可是爲了還她上次說教的人情,特地求着十哥帶自己出宮,拜祭劉家人,她好歹也該表現得熱情一點啊,莫鳳生越想越覺得不爽,有種自己一頭熱的憋屈感,於是乎,惱怒的眼刀不要錢似的一個勁往白靈兒身上扔,害得身側的寶兒心生不安,還以爲姐姐做錯了什麼,惹得這位十二皇子不快。
去往劉府的一路上,莫鳳生的嘴就沒停過,白靈兒越是沉默,他說得越起勁,從初次見面時說起,數落她種種不是。
“第一次見到你,本皇子就覺得你特普通,長得一般,又笨手笨腳差點壞了崢兒的滿月酒,沒半點好的,真不明白十哥怎麼會瞧上你。”
“雖然你在京城經商,而且聽說生意做得不錯,不過嘛,比起十哥來,有云泥之別,就你這樣的,和十哥身邊的女子相比,沒一點兒可取之處。”
……
白靈兒癟了很久,額角的青筋歡快地抽搐了好幾次,終是忍無可忍,趁着爹孃陪二呆說話,沒注意自己的空檔,一腳狠狠踩住莫鳳生的腳背,然後,若無其事地邁了過去。
“嗷——”狼嚎聲乍起。
王氏和白祁耀聽到動靜,紛紛回頭,只見十二皇子如金雞獨立般,抱着左腿在原地上竄下跳。
這是怎麼了?
兩人又驚又愣,不好問他,只能把疑惑地目光投向兩個女兒,想從她們這兒得到答案。
寶兒垂頭憋笑,雙肩微微抖動,似乎憋得很痛苦,而白靈兒則裝出無辜的表情,緊張兮兮地問道:“十二皇子,你沒事兒吧?這麼一點路,你就走到腳痛了嗎?”
“你說什麼?”莫鳳生氣到抓狂,他會腳痛都是因爲誰啊!
“對不起,我不是有心要笑話你的,是我沒考慮周全,忘了您身子骨嬌貴,比不得咱們這些農家人,要不,待會兒到市集上看看,能不能租輛馬車,拖您過去?”白靈兒懊惱地錘了錘腦袋,佯裝出一副自責的樣子。
莫鳳生差點吐血:“住嘴!”
白靈兒滿臉委屈地閉了嘴,不知內情的,還以爲她蒙受了多大的苛責。
莫鳳生喘着粗氣,卻偏生拿白靈兒一點辦法也沒有,罪魁禍首是她,可裝無辜的還是她,真是夠了!
“十二皇子真的沒事嗎?要不讓小劉給看看?”王氏深怕莫鳳生身子骨出現差池,誠惶誠恐地說道。
莫長歌搖搖頭:“不必,靈兒說得對極了,十二弟缺少鍛鍊,不能由着他。”
莫鳳生一口氣沒提上來,十哥居然站在這混蛋女人那邊?
幽怨的目光猛盯莫長歌的背部,奈何,他壓根沒感覺到,還側過腦袋,衝白靈兒拋去一個邀功的眼神。
心好塞,累不愛。
莫鳳生默默捂住胸口,這會兒,他不僅腳疼,還心疼,脾肝腎都疼,快把以前的
十哥還給他啊!
說笑間,衆人已穿過安定街,越往劉家舊宅那方走,街道越是清靜,幾乎瞧不見什麼人,簌簌落下的雪花也停了,寒風從街尾刮到街頭,如嬰兒啼哭一般,更是爲這條街增添了幾分陰森。
莊重滄桑的大宅靜靜矗立在高牆內,門前兩尊石獅被積雪佔滿,掉了漆的大門上方,竟掛着蜘蛛網,滿目淒涼。
“劉大哥以前就住在這兒嗎?”寶兒凍得鼻尖發紅,昂着腦袋,好奇地瞧着眼前這座荒無人煙的舊宅子。
劉孜苦笑道:“是啊,這是我家。”
他至今仍記得,昔日門庭若市的熱鬧場面,門口隨時會有侍衛站崗,家丁揮舞着掃帚,清掃門外的落葉。
那些記憶鮮活得宛如昨日,可又遙遠得似上輩子。
眼圈微微紅了。
“想看看你劉大哥以前的家?那還不快點進去?”白靈兒笑着拉了寶兒一把,慫恿她去推門,然後看了看劉孜,又伸手去推他,“傻愣着幹嘛?快跟上去啊,寶兒可沒來過這兒,萬一迷路了怎麼辦?”
劉孜立馬從悲傷中清醒過來,快步追上寶兒,護着她的身體,以免她腳下打滑。
瞧着他們倆甜蜜恩華的畫面,白靈兒這才鬆了口氣,比起劉孜剛纔那副難過得快要哭出來的表情,這樣的他,更好。
落葉橫飛的院落一地蒼涼,極淡的月光穿過雲層,在地面兒那層薄薄的積雪上映照出淺淡的光暈,被腳掌踩過的積雪下邊,隱隱約約還能看見那些早已凝固的,殷虹的血跡。
白靈兒吸了口氣,冷氣立馬竄進鼻子,順着血液襲過全身,凍得她不自覺打了個哆嗦。
“你也穿得太少了點。”莫長歌不悅地皺着眉,趁白家人不注意,悄然握住她發涼的手指,兩人緊緊纏握的雙手被廣袖擋着,這會兒又是深夜,即使王氏和白祁耀看過來,也只是覺得他們倆捱得太近,沒留意到別的。
莫鳳生在後邊瞧見這一幕,小臉頓時垮了下去,憤憤地踢着雪,十哥眼裡就只剩下這個混蛋女人,完全不記得自個兒了!
“放手啊。”白靈兒低聲驚呼,要是被爹孃瞧見,她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不放,這樣子才暖和。”莫長歌料定她不敢做出太大的動作引來家人的關注,開始耍起了無賴。
古話有云,烈女怕纏男,他就得死皮賴臉點兒,才能纏上她,纏緊她。
白靈兒果真如他所料,在知道掙扎沒用後,頂着一張紅彤彤的面頰,衝他扔眼刀,可除此之外,她再沒做別的,由着他握住自己的小手。
柔軟的觸感從掌心一路傳至心窩,暖化了他的心。
劉孜進了前廳,廳中空蕩蕩的,沒有一件傢俱,自劉家慘案發生後,這兒的擺設都被挪走、銷燬,只剩下間空空的宅子,再也找不到兒時一家子人溫馨、幸福的回憶。
寶兒在院子裡撕着冥紙,白色的紙錢丟入銅盆,蘋果上插着三炷香,她取出火摺子,將紙錢點燃,豔豔的火苗蹭地竄起,映紅了衆人的面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