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19章 雪後
長坪村。
剛剛搭上臘月的頭，就連下了三天的雪，家家戶戶的屋頂全都像蓋上了一層白色的被褥，院子裡的樹也都被大雪壓彎了脊背。
村子裡的道路被大雪掩埋，附近田地裡的油菜和冬小麥全都埋在大雪之下。
池塘裡的水結成很厚的冰，婦人們來池塘這漿洗，還得翻開旁邊的積雪搬出幾塊大大的石頭扔到冰面上，強行砸開一個窟窿，再拿手裡的棒槌順着那窟窿的蜘蛛網狀的裂紋用力捶打，捶打出更大的空間，碎冰咔嚓着漂浮在水面，露出底下清澈的池塘水，因爲溫度太低，那水彷彿還在冒着氣。
早飯後的池塘邊，圍了一圈浣衣的婦人，還有些半大小子無所畏懼，在結了冰的水面溜冰。
誰要是滑得又快又穩，還能從池塘這邊一口氣溜到對面，就能得到小夥伴們的羨慕和佩服，還能贏到對方口兜裡的那把糖豆子。
婦人們在附近浣衣，照例拉着家常話，偶爾抽空朝冰面那邊呵斥幾句自家小孩：“短命鬼莫要玩冰，待會冰破摔下去淹不死你個兔崽子！”
往往啐了幾口就又把這事丟到一邊，扭頭去跟其他婦人們接着拉家常去了。
連下了三天的大雪，村子裡幾乎是沒人走動，只能待在家裡烤火做家務，這可把這些婦人們憋壞了。
今個終於天晴，還不趕緊出來嘮嗑，順便把積壓了三天的衣裳搬出來一併洗了。
這件事就像一個巨大的陰影，他一直沒能忘。
趕上一些啥事都不講究的人家，別說熱茶和烤火了，連句感謝的話都討不到。
兩人剛走進家裡院子，就看到家裡院子裡地上堆滿了雪，雪把那條通往堂屋的路都給埋住了。
好在楊華忠本就不是衝着那些去的，他要做的就是把防範的意識傳遞下去，如此便是盡到了他身爲一個里正的職責。
駱風棠看了她一眼，眼底都是無奈。
好話落不到半句，還落了一身埋怨，一身疲憊。
雪地裡還有一串歪歪扭扭的大腳印，看這大腳印就知道要麼是駱鐵匠的，要麼就是楊華忠的。
鑑於之前她跟家裡人說是陪紅袖去了北邊的老家，所以這趟回村爲了不引起懷疑，兩口子還故意繞了一段路從村口大路那端過來。
“咋還不下來？這都要過年了，家裡就等着救濟糧下鍋呢！”
再到自己的小院，小院裡同樣如此。
快到家門口的時候，楊若晴忍不住問駱風棠。
楊華忠卻沒有，他沒有的原因有兩個。
遇到那些明事理的人家，感念楊里正的好意，還會倒碗熱茶，拉到火爐子邊去烤會手。
她知道自己這一撒嬌，他準吃這套。
至於救濟糧的事，他只是一個小小的里正，那是朝廷和衙門的事，他也只能等。
“棠伢子，你先去安置母山羊母子，我去大媽那屋找他們。”
楊若晴的臉頓時就紅了，她想起了自己立下的那個最最最‘惡毒’的誓言。
確實，到處都是雪，白茫茫一片，對於文人墨客來說這確實有詩情畫意。
駱風棠點頭，待會他自己就能鏟，用不着她費力。
今年下雪的第二天，楊華忠見雪的勢頭沒有明顯減弱，冒着風雪挨家挨戶去叮囑他們要隨時留意家中屋頂，哪裡不對勁立馬就要搬離，千萬不能抱着僥倖的心理。
“哎呀，人家都記得的嘛，你就不要再提那個誓言了嘛！”
但對於他們這些‘粗人’來說，只會說幾句：窩草，好冷，白花花的眼都給晃瞎啦！
哪怕來不及鏟其他地方，至少也得把這條主幹路給剷出來才正常。
再說另一邊，楊若晴和駱風棠在營地逗留了三天，終於帶着那頭母山羊和小羊羔回村了。
兩個人又來到後院，後院的雪同樣也沒有清理。
“不會的，”他說，“我希望這樣的事情是最後一次，別忘了你的誓言。”
不管是大伯還是爹，他們都是勤快的人，院子裡積雪這麼厚都影響了走路，他們不管咋樣肯定都要剷雪。
甚至，有的人還要拉住楊華忠跟他這打聽上回淹水救濟糧的事兒。
“酸酸日子，我這趟離家到回來，才半個月，半個月就去了個來回，會不會引起懷疑啊？”
“八成是太忙了，還沒顧得上，畢竟要照顧兩個小孩子。”
果然，他故意緊繃的臉頓時就破功了，無奈的嘆口氣，擡手輕拍了拍她的腦袋，“好好好，我不提了，趕緊回家吧，這雪晃得眼睛花。”
她離開的半個月對他來說，比半年還要久，還要煎熬。
堂屋裡冷冷冰冰的，沒有生火爐子，也沒有看到人。
提到誓言二字時，他目光特意掃了她好幾眼，從頭到腳。
於是，他親力親爲，自己一家一戶的跑，去跟他們細細叮囑。
楊華忠自打下雪的第二天就開始坐不住。
那一年下大雪壓垮了村裡好幾戶人家的屋子，連帶着還死了人。
再次，他擔心村老們說不清楚，不能準確表達出事情的嚴重性。
駱風棠應該是跟楊若晴有了同樣的疑惑，但疑惑之後他隨即又找到了最好的解釋。
“朝廷是不是不管咱老百姓死活了？還是官府貪污了？你是里正，你可得幫咱去問問吶……”
一來是幾位村老都是上了年紀的老人，這樣惡劣的天氣讓他們幾個老漢出去跑，容易摔倒，也容易生病。
楊若晴覺得奇怪。
孫氏心疼他，讓他別啥事都親力親爲，可以讓幾位村老幫着一塊兒去登門說這事兒。
楊若晴點點頭，“應該是的，兩個娃兒要照顧，家裡還有其他的事兒，騰不出手也是正常。這會子咱回來了，咱自個來剷雪就是了。”
兩口子踩着齊膝深的雪進了院子，直奔堂屋。
兩口子不在家，爲了更方便的照顧孩子們，倆孩子的搖籃和相關衣物早就搬去了王翠蓮那屋呢。
“好，我安置好山羊就去找你們。”
“還有啊，”楊若晴又喊住了駱風棠，“多給山羊母子弄些乾草，這天太冷了，別凍壞了它們。”
駱風棠笑了笑，“放心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