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
趙韙擇成都東門爲主攻方向,於城下陳兵五萬,派人往城下搦戰。
攻城前的搦戰乃是慣例。一般來說這種情況下攻城方在整個戰局和兵力數量上是佔有優勢的,此時如果能成功引誘守城一方出城野戰自然能削弱守城方的兵力,從而大大減輕攻城的傷亡,甚至逼迫守城一方不戰而降。而若是搦戰不成功,守城方鐵了心不肯出城野戰,攻城一方也沒什麼損失,最多不過付出一兩個負責挑釁喊話的騎卒性命而已。
此時趙韙軍主力的軍陣距離城下還至少有幾千米遠,大型的攻城器械和撞車這些也都在軍陣中間靠後位置。若是劉璋軍出城,那就原地列陣交戰;若是劉璋軍不出城,則推動攻城車雲梯推到最前面,各部按既定戰術展開攻城。
搦戰的任務被交到兩名嗓門大的哨騎身上,這兩人得令之後立刻拍馬直奔城下,直到靠近城樓一百五十步的距離停住,這基本就是城上的普通弓弩能射不到的安全射程了。
城樓上,頭戴冕冠的劉璋神色略帶呆滯,藏在衣袖中的手臂略帶顫抖,望着遠處旌旗槍陣林立的趙韙軍:“嚴……嚴將軍,城內糧草可食一年有餘,武庫尚有兵甲萬具,弓弩箭矢不計其數,一定要出城決戰麼?”
正值壯年的嚴顏一身果敢剛毅之氣:“請大王放心,吾等願爲大王肝腦塗地。此番末將與張將軍等出戰,若不得勝,則以死報大王恩遇!”
“來人,去某弓箭來!”嚴顏目視下方勒馬停住的兩名叛軍騎卒,說道:“大王且歇,看末將先爲大王取此二小兒性命!”
一百五十步之外,兩名趙韙軍騎卒根本是沒有注意到城牆上垛口搭起的強弓羽箭,兩人只顧埋頭各自從腰間取出一個裝滿水的羊皮水袋,煞有介事的要清清嗓子準備開罵搦戰。
此時肅靜的城樓處卻傳來一聲極爲沉重的吱呀聲,這兩名騎卒倒是見多識廣,立馬是分辨出了是哪裡的聲音,都是暗暗用一隻手拉住了馬繮,目光都挪到了吊橋處。
護城河上吊橋自然是升起的,剛好是擋住了城門。這兩名騎卒也是保持靜默,目光一動不動盯着吊橋緩緩垂下。
直到吊橋垂下一半,終於可以直接目視到城門處,這兩名騎卒便是彷彿看到了什麼恐懼的不得了的東西,扔了手中剛打開的水袋,撥馬便欲返身逃離。
萬分驚恐狀態下,加上馬蹄聲作亂,這兩名騎卒卻是都沒有聽到空中傳來的怪聲。
噗呲噗呲。
嚴顏一弓搭兩箭,同時鬆手射出,正射中這兩名叛軍騎卒各自背後,箭頭皆破開背甲沒入要害血肉兩寸有餘,一擊兩命!
咚咚兩聲低沉的聲音,吊橋終於是徹底落下,幾乎同時,可供四馬並行的城門洞開。胯下騎着一匹極爲英俊的白色戰馬的張任對眼前兩名叛軍騎卒的墜落馬下視若無睹,長槍前指,一馬當先,高昂道:“隨吾出戰!”
……
叛軍軍陣中,趙韙端坐在一座可移動的木製塔樓之上閉目養神,旁邊的親衛急忙將他喚醒,稟告道:“大將軍,劉璋派軍出城來應戰了!”
趙韙睜眼去看,果不其然,劉璋軍的騎兵魚貫而出,步卒緊隨其後涌出城來。打前陣的軍卒扛着一面大旗,上面一個大大的“張”字。
趙韙滿臉不可置信的驚詫之色,似是根本沒想到劉璋會應戰。再看看出城的蜀軍規模,似是劉璋已經把所剩的騎兵都派出來了。
似乎是太過於不可思議,趙韙還使勁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確定是自己沒有老花眼,接着臉上的表情便是由驚詫轉爲了大喜!
“上天助我!”趙韙仰天大笑一聲。
“劉璋小兒不知死活,竟敢主動出城與我軍野戰!”
隨着出城數量的愈來愈多,趙韙一副欣喜若狂狀:“哈哈哈!讓本將數數,這出城的大概不下兩萬兵馬,劉璋小兒真以爲得了張任嚴顏等將,便可與本將抗衡麼?”
旁邊還有數名趙韙麾下的謀士和將領,有一謀士先前見劉璋軍出城也是面帶喜色,不過片刻之後卻是想到了什麼,喜色轉憂道:“主公,劉璋膽小如鼠,怎敢主動出城與我軍野戰,怕是有所圖謀!”
趙韙又是大笑數聲,不以爲意道:“在本將面前,他劉季玉能耍出什麼陰謀詭計?縱使得人相助,在本將十萬雄兵面前也不值一提!”
那謀士也是一臉深以爲然狀:“那是當然,論機謀才略劉季玉怎可與主公相比!但是主公覺得,劉季玉此舉是否是聲東擊西之計,明面上大張旗鼓派兵出城迎戰,暗地裡卻趁機從後面突圍北逃?”
這句話卻是問住了趙韙,趙韙好一番思慮,道:“汝所言卻不無可能。益州北邊郡縣早晚都會歸降本將,他若是不早早逃亡,困守成都只有死路一條。再者現在北逃,再怎麼說劉璋也還是劉氏帝胄出身,與關中漢國有所淵源,劉協難免顧及宗族之情,派兵支援其也是有可能的!”
想到這兒,趙韙便是立刻對着身旁的一名將領下令道:“汝速速帶人通告其他西營、南營、北營主將,務必率部嚴守營壘,謹防劉璋從城後率小部人馬突圍!並帶本部兵馬往來巡視,如有急情,即刻堵截剿殺!”
那員將領名喚趙勇,乃是趙韙的親族中人,亦是趙韙的親信大將。今天此戰,此人本來是不用第一天就率部攻城的,方纔見劉璋軍出城應戰,本以爲自己能夠得令出戰一展勇武,卻不想趙韙因身邊無人,把他用作了傳令的和預備將官。
趙勇輕蔑看了那名多事的謀士一眼,卻是不以爲意回聲道:“末將以爲,其他三面各有吾軍一萬,怕是不用再用末將去率部支援了,只需派信騎通告一下即刻!”
趙韙冷聲道:“成都如此大城,區區三萬人馬怎能照顧得到每一方面,汝即刻去罷!”
見趙勇腳下還沒有動的意思,趙韙當即是不客氣怒罵道:“豎子想違抗軍令罷?軍情緊急,還不快快拍馬去傳令巡視,被劉璋跑了吾拿你是問!”
趙勇沒辦法,只能悶悶不樂下樓,他是趙韙親侄子,被趙韙罵兩句沒什麼事,就是覺得自己一身勇武,就應該去與劉璋軍主力正面衝殺建功立業,而不是去帶人馬圍城巡視,去逮殺不一定出城的劉璋。
走下塔樓,趙勇迎面撞上一員將領,卻是本應在軍陣中的龐樂。趙勇素來看不起龐樂,見龐樂急匆匆的模樣,又差點撞上自己,難免惡語相向:“汝這是趕着去投胎罷?”
龐樂面有怒色,卻不敢回罵,只能別下頭拱手道:“原來是趙少將軍,有禮了!末將得前陣都督之命,前來問詢主公對陣之策!”
趙勇此時卻是眼珠子咕嚕一轉,計從心來,說道:“龐將軍莫慌,主公早有對策,特命本將往全軍傳令,對了,主公還點名要汝去做一件事呢!”
龐樂面露疑惑:“主公點名要我去做?”
趙勇大笑道:“龐將軍,主公雖平時不喜歡你說話做事的方式,卻是十分看好你的才幹,此戰便是要交給你一個極其重要的任務!”
見趙勇一本正經的樣子,又想到他是趙韙的親信大將,龐樂倒沒有多少懷疑,半跪於地稟手恭敬道:“少將軍請言,末將聽令!”心裡卻嘀咕着:什麼重要的任務,怕不是又想我去幹髒活累活罷!
趙勇煞有介事道:“龐樂聽令,大將軍要汝即刻去通告西門、北門、南門三營主將嚴守營壘,並令汝率本部往來巡視,謹防劉璋小兒使聲東擊西之計,從別處突圍逃脫!”說完這些話,趙勇把趙韙給他的令箭直接甩給龐樂。
龐樂聽趙勇一番話,本來還懷疑趙勇說的真假,看到令箭,當即便信以爲真,唱道:“諾!龐樂得令!”
看着龐樂轉身上馬,趙勇也是轉身,又是跑上塔樓。
趙韙正與謀臣們商議着正面的迎戰之法,卻見趙勇去而復返,疑惑道:“汝怎地又回來了?”
趙勇恭恭敬敬拱手道:“稟告叔父,末將剛下樓,便遇龐樂龐將軍。末將並不知龐將軍先前所屬,又見其奔走甚急,以爲他是從其他三個方向的營壘過來求援的,便問他是否是劉璋小兒率部突圍了,並告之他末將會率部馳援。龐將軍卻言不是,他乃是從前陣過來問詢對陣之策的。並自告奮勇願意以本部輕兵代替末將的重甲馬步軍,承擔通告巡視之責!”
趙韙此時卻是沒時間去想自己這個親侄子說的假話真話,漫不經心道:“既是如此,那也正好。龐樂手下都是些奔走迅疾的輕騎輕兵,機動性好些,承擔圍城巡視之責正好不過。”
“來,汝也再聽令罷,把此對陣之法,通告前陣,汝記得如此如此……汝也率部去前軍罷,待本將令旗,率軍出擊……”
趙勇頓時喜上眉梢:“諾!末將得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