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過隙,忽然而已”,夢蝶的莊周似乎總喜歡遊走在幻境與現實之間,若是放在以前,唐雲意會覺得文人的這種誇張與感概只存在於書本中。
可此刻,當前一分鐘還站在深山裡的梯田溝旁,與唐老頭興致勃勃地探討新研發的稻種更適合種在何處時,下一個六十秒,入眼的便是迷霧遮蓋的浩瀚海洋和麪前橫七豎八漂浮着的野獸屍體。
寂靜的海風送來刺鼻的海腥味和血腥味,讓唐雲意呆若木雞的不是這“忽然”的場景轉換,也不是這海島之上慘不忍睹的野獸屍體,更不是她一絲不掛全身傷痕地站在冰冷的海水裡。
而是那個映襯在湛藍海水裡的倒影,一個頭發如茅草,眼睛明亮清澈又帶些迷茫,身姿略顯健壯有力,看起來十一二歲瘦高樣子的小女孩。
爲什麼她驚恐地發現兩個人竟如此身魂契合地腳對着腳站立在這天地之間呢?!
五分鐘,十分鐘,半個小時,一個小時……唐雲意不知道自己傻傻地就這樣站在海水中多久,空白的腦袋讓她失去了所有的知覺與思考能力。
直到遠方一聲淒厲的狼嚎突然傳來,她純白的腦部世界纔像突然撕裂的口袋,緊接着有不熟悉的東西如潮水般涌進來,而她難以承受,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再醒來,依舊是陌生的海洋,冷入骨髓的海水,屍橫遍野的海島,還有擡頭便能看到的滿天耀眼繁星。
泡在水裡這麼久還能活着,唐雲意不得不感嘆這個由海島狼羣養大的不知名的狼孩命真大,這樣的“好命”對她來說也不知是福是禍。
不管此刻唐雲意接不接受,她都莫名其妙地在轉瞬之間成爲了一座莫名海島的莫名狼孩,即便擁有了這個小女孩所有的記憶,但一個未經人教化與獸爲伍的野孩子,她能知曉的實在是有限。
“唉——”長嘆一聲,唐雲意半坐起身。
激盪的海水漸漸退去,她身下是有些鬆軟潮溼的海沙,幾枚孤零零的貝殼半遮半掩地從沙子裡露了出來。
唐雲意隨手頗有些氣惱頹廢地抓起一把沙子就想往大海深處扔,可明光一閃,意外的,從她的手掌心裡落下一件東西。
黑金色的掛繩,繩子上垂着一塊懷錶式樣的小鏡子,墨綠色古玉雕刻的巨龍纏繞在鏡面周圍。
初看到這鏡子,唐雲意還有些蒙楞,但很快她就記起來了,這是前幾日她研發成功新稻種,作爲項目負責人的唐老頭送給她的獎賞,說是一面能給她帶來好運氣的金玉鏡。
現在看來,好運氣是沒碰到,倒黴事算是遇上了。
“鏡子呀鏡子,你能不能告訴我這是哪裡,我又爲什麼變成這副鬼樣子在這裡?”唐雲意“啪”的一聲打開金玉鏡喃喃自語道。
可惜,迴應她的是在小鏡面裡汗毛都能根根看清的一張苦瓜臉。
“你要是魔鏡該多好!”天性樂觀的唐雲意苦笑搖搖頭,並把金玉鏡失望地重新合上,然後深吸一口氣猛地站了起來。
面對着無知的海島世界,生存纔是唐雲意現在需要關注的唯一重要之事,她沒有太多的時間去恐懼和不安,相反,越是情勢危急無頭緒,越是身處困境,她冷靜機敏的高智商頭腦就運轉的越快。
把金玉鏡重新戴在脖子上,身無遮物,不得不將人類的羞恥忘卻的唐雲意邁開腳步,踏着野獸們殘缺的戰場,往岸邊深處那高山密林快速走去。
只是她怎麼也不會想到,等待她的會是一場生與死的特殊較量。
夜色愈濃,無數的枝草葉蔓被涼涼的夜風吹得沙沙作響,彷彿有無數的生靈就躲藏在這黑暗之中伺機而動,光着腳行走在雜草叢生亂石堆砌的荒島密林之中,唐雲意一點兒都不敢大意。
就在此時此刻,她能感覺到一股濃重的喘息聲從前方帶着殺機隱隱出現,而且這聲音似是有重疊,暗藏的“敵人”似乎不止一個。
唐雲意雖然不是天生的野獸,但是跟在野狼身邊久了,她的夜視能力也是出奇地強,踏過一叢灌木之後,她瞬間就察覺出有兩頭猛獸在前,從體型來看,應該是一頭黑虎和一頭黑牛,而在它們的腳下正躺着一隻奄奄一息的黑兔。
她的出現像是突然的闖入,但更像是黑虎和黑牛期待已久的獵物,在那頭露着兇狠目光的虎目裡她看到了輕視,似乎對方擡擡手就能將她壓成肉泥。
黑牛腹部已經在受傷流血,它更像是最後的復仇者,眼中流露出的是無比的決絕與狠厲。
曾經在這座迷霧海島上,它們和她至少能和平相處,而如今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唐雲意自然想活下去,所以她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只是除了一個不頂用的鏡子,她連一件可手的武器都沒有,但她並沒有焦急懼怕,而是鎮定極了,一雙同樣迸發着決絕的冷目死死地盯着那兩頭隨時都要衝她進攻的黑虎和黑牛。
暗夜之中的肅靜有些寂冷的可怕,唐雲意雖不懂獸語,但似是有種天生的能力突然產生,她從受傷的黑牛眼中敏銳地察覺到先攻擊那頭黑虎的“訊號”,這一瞬間,兩個同盟者產生了。
黑牛率先衝黑虎發起了奮力一擊,尖利的牛角成爲了它攻擊敵人的利器,而唐雲意也化身黑狼附體,在黑虎禦敵之時,隨手撿起一塊石頭一個猛竄騎上了它的後背,死死地摟着黑虎的脖子,然後拿着石塊就朝着黑虎眼睛的方向猛砸。
一切發生的太快,黑虎似乎沒想到它的對手們會聯合起來,而且唐雲意出手又快又狠,激烈的打鬥僅僅持續了兩分鐘,黑虎就被黑牛的厲角刺穿了脖頸,咕咕的血水隨着它轟然倒下的身軀浸溼了有些乾枯的地面。
最強大的敵人很快停止了呼吸,而傷痕累累的黑牛不敢懈怠,勉強撐着有些搖晃的身軀死死地盯着同樣勉強撐着的唐雲意,同盟只是暫時的,最後的生與死才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