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王通這麼講,三人本來有些陰鬱的心情都是一振,感覺開朗了許多,落座之後都多了幾分笑容。
的確是這樣,若不是查到了真相或者距離真相不遠,又怎麼會讓惹來這麼多是非,又怎麼讓幾處這般發力。
才高興了下,馬上卻又想到如今的處境,呂萬才還是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沉聲說道:
“王兄弟,若不是觸到痛處,那些人也不會反應這麼大,可好不容易查到了蛛絲馬跡,現如今卻只能停了,怕是拖延的時間一長,對方又是鑽土裡藏起來了。”
“想當年何金銀那樁案子,那件事抓出了黃縣的王鐸,王鐸事了,宮中清洗一番,一了百了,本以爲了結,卻沒想到天津衛那邊又見到了三陽教的蹤跡,這才知道事情未完,好不容易又在這邊無名白身上找出了破綻,這次倒好,直接不讓我們查了。“
鄒義邊上無奈的說道,李文遠遲疑了下,也沉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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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何金銀宮外窩藏兵刃,宮內幾百宦官被查出來有牽扯,裡外殺了一批,現在這無名白手持利刃,窩藏兵器,說句話鄒公公莫怪,這無名白可是宮中不少宦官的出身,誰知道多少人進了宮中,事情這麼大,卻不讓查了……”
說到這裡,呂萬纔在桌下碰了他一下,李文遠看到鄒義臉色不對,畢竟說的是宦官,這才又說了句得罪,方纔停口。
鄒義回了句“無妨”,又是遲疑半響,這纔開口說道:
“諸位還記得蔣中高嗎?就是那個御膳房記人相貌身份的胖子,他幫着我們看出了不少來往於京師各處賭坊的賊人。”
衆人都是點頭,鄒義又是說道:
“蔣中高當日得了急病身亡,宮內怕有什麼疫病傳染,直接在宮外燒了完事,他蔣中高御膳房吃的好,養的壯,精神那麼好一個人,怎麼就這麼急病死了,蹊蹺,蹊蹺……”
說到這裡,衆人都是沉思,王通淡然開口說道:
“先前在這裡時,有人用賭坊、青樓聚斂錢財,又把這些地方當成發放錢財的地方,派人混入禁軍內官之中,這個被我們識破滅了,然後本官吃了錯,就去了天津衛,在天津衛那邊,海河那邊做私商的和什麼船頭香一夥,連接着本地幾個文武官員,又和本官鬥了一次,到最後居然也扯出來什麼三陽教……”
說到這裡,王通頓了頓,拍拍桌子笑道:
“若算上天津衛遇到的大小事情,京師中對本官的攻訐不休,還有在草原上第一次遇到那大股韃子,呵呵,要是算起來,還不知道有多少事相關。”
說到此處,衆人都悚然動容,幾個人在這裡回顧,前面後面的事情竄起來,卻發現居然這麼大,背後這人從山西到北直隸到草原上,從宮中到市井,居然處處有人,處處都能插手,這人到底要做什麼,到底可怕成什麼程度。
“不成,要查,拼的被宮內訓斥,甚至定罪下了大獄,也要去查!”
李文遠在這時卻沒有了往日的那般沉靜,立刻站起來,粗聲說道,反倒是鄒義和呂萬纔在那裡沉吟不語。
王通卻沒有說話,只是拿着酒壺側身過來倒酒,李文遠愣了愣,也只得舉杯接過,王通笑着問道:
“眼下這等局面,你們要查,後果是什麼?”
“……據說慈聖太后娘娘已經發了話的,宮內各衙門盯的緊,也怕自家不安寧,要是再查,恐怕不是罰俸的罪過了,尋個別的罪名,流放邊地,甚至下獄都有可能。”
說這話的卻是呂萬才,王通笑着點頭說道:
“你們得了罪名,沒有你們,治安司一團散沙,那時候還查不查,那時候出了事情怎麼辦?”
幾句話問住了李文遠,王通坐下,肅聲說道:
“上面吩咐治安司要收斂,你們就收斂,把你們該做的差事做的妥帖就足夠,用順天府和錦衣衛的人把京師各處盯緊了,鄒公公那邊把宮內的風聲動靜都盯緊了,有什麼異常之處,能最快的做出反應,這就足夠。”
“難道,難道就不查了,恐怕這次不查,對方又是藏了起來,再也找不到什麼蹤跡。”
“自然要查,不過不用你們查,有人去做!”
聽到王通這般說,再想想門外看到的那些人,衆人都不開口,看着屋中氣氛有些沉悶,王通笑着說道:
“方纔咱們雖然分析了個大概,看各位的模樣,倒是有些自己嚇住自己的意思,也不必這麼擔心,對方到底是一夥人還是幾夥,是針對咱們還是湊巧碰上,這個都不好說,也不必覺得他們如何可怕,就算勢力大,可何金銀那案子被殺了一批,黃縣王鐸被殺了一批,天津衛被殺了一批,草原上又是死了一批,這麼零敲碎打的,想必也讓他們失了元氣,要是這般還不失元氣,這天下恐怕都是他們了的,又何必這樣的隱藏拖延。”
王通這番話說的實在,衆人心情都是鬆了少許,喝了幾杯,王通調侃的說道:
“你們幾位有的說了,有的沒說,是不是都覺得我帶這麼多護衛太招搖了,而且擁擠在一處還起不到用處。“
卻沒想到王通自己提出這個話題,也不知道如何回答,王通放下酒杯開口說道:
“這些人不是本官的衛士,卻是帶來護衛你們幾位的。”
三人一愣,王通繼續說道:
“那邊不知道是何人,可從以往處處事情來看,對方手段卻是狠辣,到了這般地步,難免會圖窮匕現,做什麼狗急跳牆的事情,外面的人都是天津衛本地軍戶子弟,跟我上戰場,殺過海盜殺過韃子,又是譚家幾個人調教出來的,用起來也放心,每人各留四個貼身護衛吧,鄒公公那邊可以讓他們等在宮外,出來辦差就讓他們跟隨!”
儘管方纔說了寬心的話,可誰不明白如今形勢已經有些緊張,聽到王通這個安排,幾個人都是起身致謝。
內閣外的值房,門口有兩名小宦官值守,若有人想要進去休息,都被他們擋了回去,裡面卻是內閣首輔張居正和司禮監掌印太監馮保在內,外朝內廷的兩位頂尖人物在那裡議論說話。
“張大人,武清侯世子李文全求官那樁事已經有些惡了李太后,何苦來哉,三大營的副將又不是什麼要緊的位置,無非是管操的老卒而已,還是尋機會找個由頭,讓太后那邊去了這個心結吧!”
馮保柔聲說道,張居正端坐在那裡,聽到這話卻是緩緩搖頭,開口說道:
“張某爲大明爲社稷,無愧於心,何必在乎這些小道。”
馮保嘆了口氣,搖搖頭又說道:
“爲江山,爲社稷,太后娘娘難道就不是江山社稷了嗎,你我能有今日,若無太后娘娘在身後使力,又怎麼會這般順風順水,莫要講什麼大道理……”
“公公,你可知京師周圍各處,一條鞭法妨害了誰?”
張居正沒有正面回答馮保的這個問題,卻反問了這個,馮保一愣,張居正自問自答的說道:
“內廷各衙門的高官,京師各個體面人家,這些人家八成在城外有自己的莊子田地,手中又是庇護着大批的投靠民戶,清查田畝城外不知道鬧出多少是非,行一條鞭法,更是從他們口中搶食,各個對張某恨之入骨,三大營又多是親貴帶兵,如果沒有夏元成在那邊鎮着,我如何能放心!?”
馮保聽了這話也緩緩搖頭,嘆了口氣卻不再說話,張居正又開口說道:
“李文全襲爵本是板上釘釘一般,又何必去京營做這個虛文,明日張某去上奏天子,授李文全伯爵,也就是了,太后娘娘聖明,想必不會計較此事。”
“也只能如此了,咱家再去說幾句緩頰的話。”
馮保苦笑說道。
萬曆九年的七月初,秦館幾個小廝突然辭工不做,這幾個小廝都是做熟了的,突然辭工不做,讓秦館上下都頗爲意外,有管事想要挽留,卻被宋嬋嬋罵了一頓,說養的白眼狼,隨他們去就是。
京師內還有三家店鋪也有夥計突然辭工,辭工上工,大都是在臘月正月前後,這個時候不做了,實在是奇怪,而且辭工的大多是頗爲精幹的人,讓東家很是捨不得。
也有人琢磨着這些突然辭工的,是不是被別的生意挖了去,可留心在幾個懷疑的店鋪看看,也沒有發現他們的蹤影。
倒是過了一段時間,有人在城外看到過他們的蹤跡,也不知道在做什麼,衆人一邊糊塗,一邊也就懶得理會了。
與此同時,京師內外幾處不顯眼的宅院中,住進了一些山西口音的漢子,京師山西那邊的人不少,他們又是深居簡出的,所以也沒什麼人理會到。
京師的夏天,看似很不平靜,有大風波興起的樣子,不過到了七月卻突然平靜了下來,天下太平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