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節才過,朝堂上的表面安靜就被引爆。
內閣次輔秦延文親自上疏,請求皇帝收回成命,把新封的俞陽王留在京城。
秦延文這一上疏,跟風之官員可謂不計其數,奏摺向雪花一般飛向了大內。
俞培忠被皇帝招了回來,這些奏摺就全落在了他案頭,然後這位老太監深感難受。
所謂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已經打算好在皇陵養老的俞培忠,此刻也不得不接受皇帝的這份恩情。
站在臺階上,俞培忠指使着手下人:“把摺子分揀一下,只要是和俞陽王有關的,全都放進這個箱子裡!”
爲什麼要分揀開?那是因爲這些摺子皇帝不會看,而且提前打了招呼說把摺子燒掉。
俞培忠既然回來了,那麼在此接替他的劉謹忠,就該回自己西廠去。
在俞培忠離開這段時間,司禮監都是在由劉謹忠打理,讓他嚐到了代行皇權的滋味兒。
那可比西廠提督的層次高多了,權力總是讓人陶醉的。
“俞公公,皇上信重你,真是令人羨慕啊!”劉謹忠笑呵呵說道。
此刻他手下的小太監們,正在收拾他的物品,馬上他就要回西廠了。
雖然對俞培忠恨得要死,但劉謹忠很好控制了自己的表情,獠牙是咬人時才亮出來的。
“嗨……我這把老骨頭,想歇歇都沒機會!”俞培忠搖頭道。
他這話絕對是真心實意,在司禮監掌印位置上風光了這麼多年,權力的滋味兒他俞培忠早已品嚐夠,他現在更希望的是能功成身退。
但俞培忠的心意,劉謹忠是體會不到的。
此刻俞培忠說想歇歇,在劉謹忠看來就是虛情假意。
“俞公公,您就踏踏實實替皇上分憂,告辭了!”劉謹忠平靜道。
言罷劉謹忠毫不多留,帶着手下太監直接離開,讓原地的俞培忠深感無奈。
沒過一會兒,就有太監稟告道:“公公,已經分揀好了!”
“擡出去吧,就放在西邊庫房裡!”
皇帝只要狠下心來,官員們說得再多也是無用,六皇子被髮配的命運是改不了的。
畢竟,這算得上是皇傢俬事,外人本就不該隨意置喙。
就這樣,百官們摺子雖然上得多,但全都如泥牛入海,不見蹤影。
兩天之後,玉虛宮內。
“皇上,六殿下他……生病了!”站在御榻前,俞培忠小心稟報道。
“生病了?這麼多年倒是難得!”朱瑜雋面帶冷笑。
對這個兒子,他一直都喜歡不一起來,要不是大批文官保早就被他踢開了。
這次,撐着打壓朋黨的契機,朱瑜雋乾脆一鼓作氣,才決定把朱琇胤一道辦了。
“生病了就沒辦法趕路?”
說到這裡,朱瑜雋吩咐道:“在派人去催他上路,另外……從太醫院派兩人太醫去,一邊趕路一邊治病!”
什麼叫無情,這就是了!
“遵旨,奴婢這就派人去!”
“還有,讓人告訴老六,早些就藩爲好……以免懷了父子情分!”
雖然父子情分已經敗壞,但既然朱瑜雋還強調這一句,就意味着他可能還採取下一步手段。
“遵旨!”
待俞培忠離開後,朱瑜雋才從榻上動了動。
可惜他全身都感到無力,隨即就熄滅了下牀活動的想法。
他這身體,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所以他得儘快安排好後路。
驅逐了朱琇胤後,再下一步就是立太子,最後再罷兩黨。
沒錯,在朱瑜雋的心裡,不管是黃黨還是秦黨,最終他都要將其滅掉。
但這並不意味着黨爭會消失,只不過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罷了!
俞陽王府,朱琇胤的臥室之內,此刻充斥着藥材熬煮的味道。
在把了好一會兒的脈後,太醫纔開口道:“殿下……並無大礙!”
這番話太醫說得極其慎重,而這確實也是事實,朱琇胤是在裝病。
既然裝就要裝到底,只見榻上的朱琇胤道:“太醫,本王覺得心神不寧,晚上睡覺時老有惡鬼纏身,形容枯槁,手腳無力!”
他這番話沒有實質上的內容,偏偏說得還振振有詞,讓太醫也有些無語。
“那微臣就給殿下開一副安神的藥吧!”太醫很是無奈道。
待這太醫離開後,隨行而來的宮裡太監,卻是語氣冷淡道:“殿下既然無礙,那就遵從旨意早些上路,以免壞了和皇上的父子情分!”
聽到這話,朱琇胤心中是憤怒的,但他只能把這份怒火憋在心頭。
藥方開好後宮裡的人就回去了,唯獨太醫被留下,他們要一路隨朱琇胤去俞陽就藩的。
就在朱琇胤思索對策之際,卻聽外面傳來聲音道:“六哥,你身子可好些了?”
這道問候的聲音,讓朱琇胤更是氣血上涌,差點兒沒一口血噴出來。
此時朱琇胤不得不感嘆,今天他府上倒是夠熱鬧的!
“原來是八弟,六哥我還沒死呢!”朱琇胤大聲答道。
“六哥你這是說的什麼話?年紀輕輕說什麼死,父皇封你去俞陽,往後你還有過不完的好日子!”
踏進府中,朱琇麟臉上帶着微笑,臉上佈滿了真誠。
“往後的日子誰說得清呢,你要是做了皇帝,萬一看不慣我這位六哥怎麼辦!”朱琇胤似笑非笑道。
“六哥可別胡說,誰做皇帝不是咱們說了算的,而是父皇欽定!”
朱琇麟的回答很謹慎,此刻讓朱琇胤生出一股無力感,他比人家優秀的地方在哪裡呢?
人一旦遭逢大變,就容易產生自我懷疑。
但朱琇胤迅速扭轉了心境,只聽他開口道:“八弟,要是日後你做了皇帝,可得留六哥一條性命!”
對朱琇麟來說,皇位……確實已近在咫尺了!
只見朱琇麟來到榻邊,很是鄭重說道:“六哥放心,我不會做出兄弟相殘之事!”
只要能讓這位六哥安心滾蛋,朱琇麟自然可以滿口答應。
“那六哥就放心了!”朱琇胤笑着說道。
但他的心卻很沉重,朱琇麟答得越痛快,就意味着這廝沒想讓他好過。
送走朱琇麟後,朱琇胤再次考慮起下一步怎麼走。
這些最終還得問計於秦延文,雖然這些人辦事不力,但終歸還有利用價值。
可最後的結果卻讓朱琇胤很失望,秦延文給他的回覆是,拖到十日之期後暫且出城。
皇帝態度如此強硬,京城肯定是留不下了,只能出城之後再做謀劃。
京城和俞陽相隔數千裡,在路上可以慢慢走,拖延時間繼續想辦法纔是。
這確實是沒辦法的辦法,畢竟朱琇胤連裝病都用了,皇帝還是要逼他出城去。
於是,時間來到八月二十五,朱琇胤帶着自己的家眷,出京城往俞陽方向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