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9章 將軍廟
將軍廟依山而建,擡頭望去,仿若嵌在半山之中,要從官道走到廟中,還須登上一排高高的石階。
陳嵐年歲大,時雍怕她爬不動石階,招呼侍衛擡了肩椅來,要擡她上去。
“不可。”陳嵐一聲嘆息,擡頭望着峻嶺下的重檐廟宇,搖了搖頭,“你外祖父和外祖母當年行軍山中,尚可如履平地,我未到遲暮之年,怎就不能爬幾級階梯了?將軍的後人,豈能驕氣至此?”
陳嵐說着便提起裙裾,踏上臺階,慢慢往上走。
衆人遲疑片刻,連忙跟上。
“殿下小心。”
“外祖母,萇言同你一起。”
小萇言蹦蹦跳跳着走到陳嵐的身後,咯咯笑着看她,又往前跑幾步,坐在上首託着腮看大家。
“我跑得快不快?外祖母,萇言跑得快不快呀?”
“快!”陳嵐笑着看孩子,呼吸有些不勻。
山勢陡峭,臺階的坡度也很陡,走起來很是費力,她只顧得着腳步,分不出心來照看萇言。時雍示意丫頭和侍衛,跟在通寧公主的背後,必要的時候攙扶一把。
衆人默默往上走,只聞呼吸,沒有交流。
羊儀小姐倚着朱宜年,臉上過於濃豔的妝容在汗水的浸染下,顯得更爲“精彩”,不太勻稱的五官,粗糙的皮膚在天光下,頗有一種黛飛眉斜的滑稽感,可她好似並沒有自知之明,壯碩的身子倚在朱宜年身上,一副被嬌寵的小婦人模樣。
“宜年,人家的腳好酸,走不動了……”
“羊儀!”朱宜年見她當着衆人的面都動手動腳,連忙抓住她的手,“別這樣,貴人在前……”
“怕什麼?男歡女愛又沒礙着他們的事。”羊儀鼻氣沖天,哼聲道:“宜年,我要你揹我上去。”
朱宜年:……
時雍回頭看了一眼,輕笑一聲:“羊儀小姐身嬌體柔,恐是不耐這般辛苦……趕巧我那裡有肩椅。”說罷轉頭,看一眼白執,“去!讓他們把肩椅擡上來,伺候羊儀小姐。”
羊儀受刀戎寵愛,在通寧遠早已習慣了人上人的日子,又沒有受過多少教育,規矩也少,除了覺得這個王妃很識時務,她並不覺得有什麼僭越的地方。
朱宜年卻當即變了臉色,“使不得,使不得。貴人的肩椅,豈是我們能用的……”
羊儀猛地扯一把朱宜年的胳膊,“怎麼使不得?我走不動了,那怎麼辦?”
朱宜年皺眉,“讓你不要跟來了……”
羊儀變了臉色,“我不跟來,誰知你會不會去找那個賤人?我不管,我不走了。”
這姑娘也當真是任性,話音未落,甩開朱宜年便一屁股坐在石階上,鬧得整個隊伍都停了下來看她。朱宜年一時手足無措,低頭溫聲相勸。
時雍勾了勾脣,淺笑道:“朱少使不用客氣。一個肩椅罷了,閒着也是閒着。白執,人呢。”
“來了來了。”白執看了看王妃,又看一眼面色冷淡的趙胤,回頭訓斥侍從道:“你們兩個,快些!別誤了時辰。”
兩個侍衛擡着肩椅上前,落椅時,時雍甚至親自上手扶了一把羊儀。
“羊儀小姐仔細些,扶穩了。”
人都喜歡對自己示好的人,羊儀也不例外,她彷彿看不懂朱宜年臉上的尷尬,十分滿意地拍了拍肩椅的扶手,“這椅子不錯,回頭我也讓阿嗒給我造一個。”
時雍臉上笑容不變,“一張椅子罷了,羊儀小姐喜歡,回頭我就令人擡到府上去。”
羊儀更歡喜了幾分,越看時雍越是順眼。
上山的石階,格外的多,路也分外的漫長,陳嵐走得吃力,羊儀坐得歡喜,時雍笑容不改,一直哄着羊儀,什麼可以祛除她臉上雀斑的玉露膏,瘦腰的纖體露,讓五官精緻的修容散,還有她獨門的“金針度穴”美白大法,把羊儀聽得大開眼界。
“我就說嘛,你們晏人女子個個膚色白皙,腰身也細,原來是有秘方呀。”
幾個小丫頭低低地發笑。
時雍也跟着笑,“是呀。只要羊儀小姐肯按我的法子,內服外用,假以時日,必然也能變成玉容美人……”
看到羊儀的臉色突然沉下,時雍又笑道:“當然,羊儀小姐如今也是出類拔萃的女子。我到通寧遠這幾日,就沒有看見一個女子的容色能蓋過羊儀小姐去的。只是,既然有機會,咱們何不再美一些呢?”
羊儀高興起來,“你說得對。好,我就聽你的。”
時雍擡頭看了看懸在山頂的日頭,眯了眯眼。
“這美人呢,第一樁,是絕對不能曬的。”
她說着便將一條黑紗拿過來,示意羊儀蓋在頭頂,“一會兒到了廟中,羊儀小姐可以稍作休息。我讓丫頭爲你試試我常用的面膜,再用我獨門的金針度穴之法,只需兩刻鐘的時間,就能讓小姐的皮膚水潤細嫩,立竿見影地變白……”
“當真?”羊儀興奮地睜大了眼睛。
時雍笑道:“那是自然。”
出門來祭祀,時雍當然沒有帶什麼“面膜”,不過,隨行丫頭這些年跟着她,也都極其愛美,也講究防曬和保溼護膚,因此,她們隨身會帶一些護理肌膚的脂膏,糊弄糊弄羊儀足夠了。
肩椅落在將軍廟的大殿,羊儀便鬧着要變美。
時雍笑着招呼了春秀和子柔過來。
“你們好好伺候羊儀小姐。”
春秀和子柔對視一眼,福了福身,“是。王妃。”
羊儀舒舒服服地坐在椅子上,聽話地閉上雙眼,兩個丫頭爲羊儀敷面,時雍則是取出腕上的金針,笑着在羊儀的侍衛面前,利索地爲她施針度穴。
“羊儀小姐,舒服嗎?”
“舒服!”
收針時,時雍又示意春秀。
“給羊儀小姐推拿推拿……”
春秀應了一下,子柔則是拿出薄毯,蓋在羊儀身上。
羊儀幽幽地嘆了口氣,“舒服呀。王妃,你這侍女也送我了吧。”
春秀一怔,時雍笑了笑,“小姐要是喜歡,回頭也送到你府上去。不過,你家小相公,卻要借我片刻,帶我們去將軍墳祭拜一下。”
羊儀揮了揮手,“那有何不可?去吧去吧。宜年,你要好好招待人家。”
朱宜年道:“是。”
……
這個羊儀成天狗皮膏藥一樣糾纏着朱宜年,片刻都不肯離開他,不承想,被時雍收拾得服服帖帖。朱宜年同時雍等人離開時,她眼睛都沒有睜開一下。
趙胤將侍衛佈置在將軍廟各處,在朱宜年的帶領下,繞去後山。
將軍廟在前,供百姓燒香祈福,將軍墳則在山廟的後方。
“王爺,請跟我來。”
朱宜年回頭看一眼跟在背後的刀戎侍從,突然壓低了聲音,“刀戎不肯放心我,無論走哪裡,都會派人跟着。王爺,那天的事情,想必王妃已經告知了你,眼下刀戎叛心已起,朝廷得想法子節制他才行。”
趙胤道:“我看他翻不起什麼風浪。”
朱宜年眼睛一瞄,攤了攤手,拔高聲音道:“王爺,這邊走——聽說當年將軍墳被發現,曾轟動一時。小人三年前隨父來到通寧遠,還特地爲此查閱了典籍……”
趙胤看他一眼,“有何發現?”
朱宜年低頭,小聲道:“小人發現刀戎手底下那夥人,頻繁進入山中,恐是行什麼見不得光的事情,奈何刀戎防備我……”說到這裡,他看了看趙胤,又拔高聲音,朗朗道:“陳景將軍英雄一世,竟埋骨他鄉,唯留鎧甲一副,實在令人唏噓。”
趙胤道:“你怎知那副鎧甲是廣武侯所有?”
朱宜年道:“朝廷不是派了個姓元的國公爺來認過了麼?如若不是,如何有這將軍廟?又如何會重修將軍墳?”
趙胤眯了眯眼睛,聲音沉了幾分,“將軍墳啓出的鎧甲確實是南征軍將領之物,但已經無法辨認是否屬於廣武侯。朝廷當年修墳造廟,紀念的是廣武侯,也是當年南征戰死通寧遠的一衆將士。”
因此,這個“將軍”是廣義的將軍,並非狹義指代特定的人。只不過,廣武侯夫婦屍骨無存,令世人感慨,又屬他們名頭大,天長日久下來,就被人誤傳爲那副鎧甲屬陳景所有,這座廟是爲紀念陳景而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