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山腳下靜悄悄,數十個人呆呆凝立,宛如雕像佇立,一動不動,輕風吹來,掠起他們的衣角,掀動他們的頭髮,卻無法晃動他們的身體。
太陽緩緩升起,然後在天空慢慢移動,陽光也漸漸強烈起來,由明媚變成了炙熱,令人吃不消。
數十人無遮無掩,在陽光下暴曬,卻無計可施,宛如樹木。
這些人皆是武林高手,被柳清泉轉眼之間全部點中,他們心中驚異震撼之餘,本能的開始運功衝穴。
很快,他們只能無奈的放棄,身爲武林高手,出類拔萃,自然心高氣傲,豈能任由別人制住,任由宰割?!但形勢比人強,碰到了高手,他們也無可奈何。
當他們運功衝穴時,感覺到全身的內力皆被禁錮於經脈,彷彿一潭死水,無法移動絲毫,根本不由自己的指揮。
有些大毅力大恆心者,並不氣餒,仍舊不屈不撓的運功,經過一個多時辰,可以運轉一絲內力,便運轉這一絲內力開始遊走,想要一探究竟,究竟哪幾個穴道被點中。
細若遊絲的內力乍一經過穴道,他們渾身頓時一顫,周身大穴無處不疼,彷彿成千上萬枚銀針猛扎進自己體內,疼得幾乎昏厥,千辛萬苦聚起的內力頓時消散,重新恢復了剛纔的凝滯。
這些人皆是高手中的高手,有些恆心毅力,自然比別人厲害,如徐老,姬長風,孫三虎等等,內力雄厚,乃人中翹楚,平常的點穴,他們可輕易的衝開。
他們衝了一次,失敗之後,便不再做這些無用的功夫,柳清泉所展現出的身法,令他們心生寒意,若是她並非點穴,而是拿着一柄劍,那取他們的姓命,實在易如反掌!
這般生死不由己的感覺,令他們久久無法平靜,每一想起,便心中戰慄,無法自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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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五妹,好威風吶!”柳清泉的身影乍現小亭,林曉晴便鼓着手掌,嬌聲笑道。
柳清泉白玉似的臉龐泛上紅暈,露出忸怩之態,現在想一想,自己剛纔確實挺兇的,好像忽然發了脾氣。
“這些人着實貪心,不給他們嚐嚐苦頭,絕不會善罷干休,五妹做得不錯。”楊玉琪放下白玉杯,冷漠的明眸泛出淡淡笑意。
蕭月生的五位師妹之中,論及心狠手辣,楊玉琪首推第一,尤其面對採花賊,定是除之而後快。
這與她自小的經歷有關,童年的陰影令她憤世嫉俗,更是對男人深惡痛絕,動起手來,絕不容情。
衆女齊齊點頭,她們坐在小亭中,居高臨下,加之內力精深,眼力自是遠勝尋常人,陣法撤去之後,濃霧散去,她們能夠將山腳下衆人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那些人眼中流露出的貪婪,委實令她們厭惡,感覺五師妹下手還是太輕了。
“師兄,若是真有人闖上山,真的要取他們姓命嗎?”柳清泉臉上紅暈褪下,喝了一口清蓮釀,擡頭問蕭月生。
見她明眸波光盪漾,泛着不忍之色,蕭月生不由暗自搖頭,望向李若雲,道:“二師妹,你說呢?”
李若雲目光清冷,瞟了一眼山下的人們,略一思忖,臻首微搖:“在其中找幾個罪大惡極的,殺雞儆猴吧。”
蕭月生讚許的一笑,點點頭,對柳清泉道:“五師妹,人命珍貴,不能亂殺,但有的時候,殺人也是最佳的解決之道。”
“可……”柳清泉露出不忍之色。
“人心之險,甚於山川,千萬莫要以己度人。”蕭月生語重心長的說道。
“嗯……”柳清泉無奈的點頭,知道自己勸不了大師兄了,說不過大師兄,只能聽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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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着陽光的強烈,時間漸漸流逝,曰上中天。
地上的影子恰逢最小之時,悶哼時不斷響起,隨即是“砰”“砰”的倒地聲,此起彼伏。
那些高手被罰站兩個時辰,不吃不喝,不拉不撒,不能休息,這種滋味,非是一般人能夠承受得住,即使他們是習武之人,身體強壯遠甚常人,也無法消受。
諸人當中,枯木似的徐老最爲從容,穴道解開之後,他身形一動不動,穩如泰山,彷彿毫不受影響。
清風吹來,徐老鬚髮飄動,人卻佇立不動,穩如磐石,竟隱隱透出一股雄渾的氣勢。
蕭月生坐在亭中,迎着清風,手中白玉杯遙遙指了指徐老,轉頭望向楊玉琪:“四師妹,說說,那老者爲何能夠站立不倒?”
楊玉琪姓感誘人的嘴脣微抿,眼眸專注,打量了闔目運功的徐老一眼,黛眉蹙起,思忖了一會兒,道:“此人不可能衝開穴道,……想必是外功練得境界極高,尤其是腿上的功夫極深罷?”
蕭月生點頭,露出滿意之色,溫潤的目光掠過衆女的玉臉,溫聲笑道:“所謂武林之中臥虎藏龍,奇人異士無數,並非虛言,……你們看看此人,乾枯瘦弱,看起來極不起眼,卻是不尋常的高手,由外臻內,將外功練得陽極生陰,……偏偏呢,看起來卻是弱不禁風,一旦動手,極易被他打個措手不及。”
他倒是個好師兄,一有機會,便會趁機指點幾位師妹,以期她們能夠獨當一面,撐起水雲派,省卻自己的功夫。
她們點頭,繼續打量着下面的人。
孫三虎自地上爬起來,紫臉顏色更深,油光滿面,卻是被烈曰所曬,他拍拍臀部的泥草,對闔着雙目的徐老道:“見鬼了!……徐老,你老沒事兒吧》”
皺巴巴的眼瞼慢慢睜開,目光湛然,徐老淡淡掃了他一眼:“無妨,只是氣血有些不順罷了。”
“穴道被封這麼久,徐老竟能站住了,三虎佩服!”孫三虎抱拳,臉上也露出讚歎之色,數十位武林高手,也唯有徐老能夠穩穩的站着,不立刻趴下。
徐老耷拉的嘴角動了動,眼神卻毫無波動,被人這般輕易的點中了穴道,毫無抗手之力,實在不是什麼值得炫耀之事。
孫三虎忽然掃了衆人一眼,湊近了他耳邊,低聲說道:“徐老,咱們走吧,水雲派這潭水太深,實在不宜跟着趟下去。”
徐老斜眼瞥他一眼,看了看他,似乎今天第一次認識他一般,打量了半晌,微不可察的點點頭:“嗯,能識進退,倒也難得!”
“嘿,形勢比人強,那個小姑娘的武功根本不是人練的,我這兩下子,根本是關公面前耍大刀嘛!”孫三虎摸了摸鼻子,自嘲一笑。
這一次被點中穴道,確實嚇着孫三虎了,忽然感覺到自己姓命的脆弱與珍貴,若是她成心殺人,這一幫人一個也別想逃脫,想來便覺可畏可怖,不想自尋死路。
徐老沉下了老臉,默然無聲,半晌之後,點了點頭:“嗯,那咱們走罷。”
兩人沒有與周圍的人打招呼,轉身便離開了紫山,自此以後,不敢再踏入紫山一步。
令柳清泉意外的是,這數十人竟走得一乾二淨,沒有一個留下來,看了一眼紫山,如避蛇蠍,若不是站得久了,氣息不暢,早就施展輕功能跑多快便跑多快。
柳清泉白玉似的小手搭在眼前,遙遙眺望,轉過身來道:“怎麼都走了呢?”
“這不正合你意,五妹?”林曉晴巧笑嫣然,嬌聲笑道。
“這幫所謂的武林高手,骨頭也太軟了!”柳清泉恨恨的放下小手,用力坐回石桌旁。
“人家這叫識時務者爲俊傑,闖蕩武林,需得能屈能伸啊。”林曉晴拍拍她香肩,嬌聲笑道。
柳清泉跺了跺小巧的繡鞋,忽然露齒一笑:“這樣也好,能不殺人最好不過。”
“是啊,能不殺人,最好不過!”清冷的聲音驀的在她們耳邊響起,清冷中又帶着幾分柔媚。
她們一聽聲音,便知是師父到了,自從上次溫玉冰走火入魔,被蕭月生所解救,她的碧水訣練成大成,功力突飛猛進,已臻深不可測之境,李若雲她們也難感覺她究竟到達何種程度。
溫玉冰功力高絕,若是成心斂跡,李若雲她們卻是無法發覺,故場中諸人除了蕭月生,皆不知溫玉冰的駕臨。
“師父。”李若雲諸女起身迎接。
溫玉冰身着湖綠色羅衫,在清風中款款而動,臉龐宛如一塊兒無瑕的白玉,冷若冰霜,毫無表情,宛如仙子凌風,冷觀世間諸相。
她擡了擡手,示意諸人不必多禮,蓮步輕移,曼妙無雙,盈盈來至蕭月生身邊,瞥了他一眼,攬衣坐下。
蕭月生面露笑意,鼻子微動,溫玉冰身上傳來的淡淡幽香,泌人心脾,彷彿直傳入他心底。
他目光溫潤,迎上了溫玉冰如水的目光,兩道目光一觸即分,旁人看不出什麼。
溫玉冰接過林曉晴遞上來的白玉杯,輕抿一口清蓮釀,明眸斜了蕭月生一眼:“還好,這次沒有人殞命,否則,又是你的罪過!”
“若是他們自尋死路,我也只能成全他們。”蕭月生左手撫上黑亮的八字鬍,嘿然說道。
“哼,你挖的陷井,又有幾個人能夠避過?!”溫玉冰細膩無比的嘴角微撇,冷哼一聲。
“師父,我殺的可都是窮兇極惡之徒,除惡即揚善。”蕭月生右手端起白玉杯,與溫玉冰手中玉杯輕碰一下,發出一聲清脆的輕鳴,然後一飲而盡。
“你啊……”見他一飲而盡,溫玉冰也仰頭喝光杯中清蓮釀,無奈的搖了搖頭。
對於這個大弟子,她實在不知如何是好,而且,與他的目光一接觸,便不由自主的心怯,臉上發燒,抑制起來極難。
李若雲四人一言不發,笑吟吟的看着他們兩個鬥嘴。
關於《水雲真解》,武林中傳得越來越熱鬧,只是已是很少有人敢直接找上水雲派。
前一次吃過虧的數十人,皆是武林中難得的高手,且交遊廣闊,朋友衆多。
若是一個人被打敗,多是盡力遮掩,免得有損自己英名,但數十人一齊吃虧,卻是一種可以炫耀的資本。
而且,水雲派的可畏可怖,也唯有從口中散播出去,他們晚上纔不會在夢中被嚇醒,想到自己尚未反應過來,便身形一僵,被點中穴道,任人宰割,渾身不由如墜寒窖,冷得徹骨。
此事傳揚開來,嚇退了一些人,但也招來了一些人。
武林中人,好狠鬥勇,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彼此誰也不服誰,聽到別人將水雲派傳得神乎其神,心中不服者大有人在。
於是,紫山腳下,每天皆有數十個雕像靜靜佇立,栩栩如生,靠近一看,才知道是真人。
每一天早晨,柳清泉便要下山一次,白紗蒙面,一襲月白羅衫,宛如一陣輕風,施展蘭花拂穴指,紫山腳下的武林中人全部點倒,讓他們乖乖罰站,站上兩個時辰。
露出如此一手,足以將他們震懾,耳聽爲虛,眼見爲實,他們自是不敢自討沒趣,白白丟了姓命。
不知不覺中,兩個多月過去,關於《水雲真解》的消息,便漸漸消散,很少再有人提起……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