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萬年歡
“高老闆,是這樣,我們初到津門,人生地不熟的,也不認識什麼人,高老闆能不能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姑娘介紹一下,我打算讓江臣快點成親。
這要求嘛,也沒什麼,只要對方家裡家事清白,孩子端正,孝順,最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高門大戶這種人家……我們家攀不上。”
顧竹佩的一段話,猶如一顆炸雷,在屋子裡炸開。
什麼?成親?
所有人都被炸得不知如何是好,面面相覷。
劉江臣猛地擡頭,紅着眼眶看向顧竹佩。母親,這就要讓他成親?剛纔說的事情,真的一點機會也不給了?
“娘……”他忽然覺得自己像是被撈上岸的魚,嗓子很乾,腦子很空,渾身顫抖。
“這事兒沒商量。”顧竹佩也沒看他,繼續看向高英傑。
“高老闆,這事兒儘快,最好這幾天能給我信兒,您看……方便麼?”
“啊?”高英傑這會兒還被這個炸雷炸得外焦裡嫩,這個事兒,怎麼忽然落到自己頭上了。
“只要家事清白,姑娘懂事就好,別的,我都不求,還是那句話,高門大戶的人家,我們劉家攀不上,這點自知之明嗎,我還是有的。”顧竹佩擔心之前自己沒說清楚,又找補了兩句。
高英傑木然把頭轉向劉江臣。
劉江臣這會兒瞪大眼睛,紅着眼眶正盯着劉家太太,他們娘倆剛纔不是出去說了會兒話,怎麼說完話回來就多了個相親?看樣子,她是知道金鳳卿的事情了,可是吧,這……相親的事情是怎麼忽然出來的?
難不成劉江臣對金鳳卿有意思?
顧竹佩特地把“高門大戶攀不上”提了兩遍,他就算再傻,想一想金鳳卿今天在後門做的事情,也知道這劉家太太要斷了金鳳卿那攤子事兒吧。
其實,金鳳卿的事兒,這段時間他也去了解了一些,知道得七七八八了,金家大小姐,又是這樣的容貌,配劉江臣簡直是綽綽有餘……
但……她背後藏了個海光寺啊,這就不好說了。難道這劉家太太知道了海光寺的事兒?不能把,畢竟她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婦人,而且在津門也沒有人脈,說不過去啊。
那……她這是怎麼來了這麼一出呢?
“高老闆?”顧竹佩看高英傑在思索着什麼,也不知道他有什麼計較。
“哦,伯母……這事兒有點突然,我正想着誰家丫頭合適。”高英傑被顧竹佩從剛纔的思緒中拉了回來。
“這樣,您給我點時間,我好好盤算一下,您也知道,這相看的事情,馬虎不得不是?”
“那就太感謝您了!”顧竹佩仍然沒理劉江臣,笑着對高英傑說。
“成,那我就先走了,得回去好好琢磨一下這事兒,這幾天給您個單子,您仔細看看,到時候我們再商量。”既然顧竹佩把這事兒交到他手上,也算是對他的信任和認可。
別的不說,至少他來的時候,心裡擔心的顧竹佩跟他生分這種事情沒發生,還行,還行。
邊說着,高英傑邊站起來,跟顧竹佩道別。見劉江臣沒理他,他走過去,輕輕拍了拍劉江臣的肩膀,嘆了口氣,帶着衆人離開了。
送高英傑他們出了門,顧竹佩回到客廳,劉江臣還站在那裡。
“娘,你不能……”劉江臣現在一點都不想結婚,一點都不想!他還想着是不是能和她有可能,他想跟她在一起啊!
“那個姓金的,你別想了!好好娶個媳婦,安安心心過日子,就這樣吧!”說完,轉身,回了自己屋子。
夜,漸漸深了,劉家小院兒裡,雖然熄了燈,但顧竹佩沒睡,劉江臣也沒睡。 顧竹佩翻來覆去睡不着,她不是不想讓兒子找個喜歡的姑娘,和和美美地過日子。她只是單純的,不想讓他的生活複雜起來,也不想讓他步她和劉禮的後塵。
可這些話,她沒辦法開口跟劉江臣說。想着兒子剛纔倔強的目光,顧竹佩閉上眼。
這些年,後悔麼?在江口的那些年裡,她經常這樣問自己。
抱着襁褓中的劉江臣給劉禮辦葬禮時問過;
夏天暴雨,屋外大雨,屋裡小雨的時候問過;
病得下不了牀,卻還要給人漿洗縫補時問過;
在後臺,一個人燒老虎竈,被煙嗆到,咳得直不起腰,滿臉淚水時問過。
有時候,她覺得自己後悔了。但……都已然這樣了,後悔能有什麼用?不如咬着牙,往前走。
好不容易,拉扯着劉江臣,走到了今天,她只想好好地,安安穩穩地過日子而已。
金小姐什麼的……太複雜的人家,她真的,不敢高攀,也高攀不起。還是儘早讓劉江臣斷了這份念想吧。
劉江臣這會兒毫無睡意,坐在桌上,眼珠不錯神地看着眼前擺的三樣東西。雖然熄了燈,但是,他還是看得很清楚。
一個發黃了的狗尾巴草編的鐲子,一張紙條,半顆盤扣。
這些東西,都是她的。
她給他的,或者,是他偷來的。
今天,她沒來。
是啊,她大概是惱了他吧,下午的時候,如果當時他伸手把她護住,如果當時他過去,把她扶起來,是不是……會不一樣?
他傷成那樣了,又淋着雨,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病了,有沒有人給她包紮傷口,有沒有吃藥?
劉江臣忽然站了起來,快步走到衣架邊,抓起衣服就往身上套,他想去看看她,看看她現在怎樣,去親口問問,她是不是惱了她。
衣服穿了一半,他忽然停下來,自嘲地笑起來。
他連她家在哪兒都不知道,要去哪裡看?他都要準備相親了,惱不惱的,還重要嗎?
看着桌上的東西,想着今天母親的話。在進客廳的時候,好像聽到母親說,以後不讓她來新民大戲院了!
如果以後,她真的不來了,那他是不是再也見不到她了?
一念至此,劉江臣心口一抽,疼得他屏住了呼吸。好容易捱過去,大口吸了兩口氣,忽然,就覺得好冷。
一股寒氣,從肺腑蔓延開來,冰得徹骨,凍得他打起了哆嗦。
劉江臣拖着步子,爬上牀,用被子把自己緊緊裹起來,卻仍然感覺不到半點暖意。
津門的冬天,好冷!
萬年歡:京劇胡琴曲牌。多用於夢境,或者有動作無語言的演劇場面。
另:“成,那我就先走了,得回去好好琢磨一下這事兒,這幾天給您個單子,您仔細看看,到時候我們再商量。”這句高英傑的話,在最早的大綱裡,我的想的是“您看,我閨女如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