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老族長只是不住打量着楚鵬,一語不發。後方的少年們不禁心生疑竇,竊竊私語起來。難不成這半獸人的族長是個啞巴?
楚鵬沒有一絲不自然的神色,面帶着淡淡的微笑望着這位飽經風霜的老人。
老族長終於開口了,他微微搖了下頭,以一口流利的人類語輕嘆道:“如此人物,卻只是個年輕的矮人,怎能不叫人讚歎。”
楚鵬怔了下,頓時哈哈大笑:“族長你太過譽了,楚鵬可經受不起。”嘴裡雖這麼說着,事實上老族長這個馬匹拍得他舒爽之極……
老族長淡淡一笑,說道:“要知道一個人有些什麼樣的特質,看他的眼睛就能清楚。我從你的眼睛裡就能看到,遠超年齡的成熟和冷靜,還有這個矮小的身軀都快包容不下的……慾望。”
楚鵬的笑容陡然僵住,目射奇光牢牢盯向老族長的面容。
他輕輕一笑,靜靜說道:“怎麼慾望也能看得出來嗎?”
老族長卻沒有回答他的話,回頭掃了眼帳外矗立於大雨中的軍隊,微閉上了雙眼,以一種近乎喃喃自語的聲調說道:
“是誰點燃了天邊的朝霞,千年的黑夜今天要融化。這首詩歌的確很美,很美……”
楚鵬沒有說話,只是靜靜望着老人,他知道老人還有很多話要說。
老族長增開了眼,望向楚鵬道:“你向霍奇分析的關於我們一族生存狀況和前景的話,的確很精闢,也很有遠見。但你知不知道,真正打動我的,讓我平息下族中爭執。決心出兵的真正原因是什麼?”
楚鵬輕笑道:“願聞其詳。”
老族長微怔了下,顯然一時沒聽懂楚鵬這詞地意思。不過他略一思索就明白過來,笑着點了下頭,又道:“關於是否出兵,族裡本來爭論激烈,雖然霍奇帶回的消息表明,你現在極受格里菲斯三世賞識,還被委以重任。更已是伊爾卡倫子爵。
但是,終究根基太淺,就整個大陸而言,你這樣的人不知多少。更關鍵的。你還是個矮人!”
“矮人怎麼了!”愛汀氣沖沖的說道,“怎麼你們半獸人也看不起我們矮人嗎?!哼。再說,楚鵬哥哥可不是一般的矮人!”
老族長毫不在意。溫和的目光掃了眼小美人,淡淡一笑。
楚鵬輕輕拍了拍愛汀的小手,說道:“可你們終究還是出兵了,過程不重要,我只要這個結果就夠了。”
“說地好!”老族長突然一聲低喝,嚇了周圍人一大跳。
老人望向楚鵬地目光愈發欣賞起來,語聲恢復了平靜,“現在根基太淺又怎麼樣?是個矮人又怎麼樣?‘我相信自己的能力,相信自己的希望有一天一定能化作現實,而現在,我正在這條路上一步一步走下去,從不放棄!’,最讓我動心的,就是你這樣地自信,或者說就是慾望,無窮無盡的慾望!一個人任他才華再高,根基再深那又怎麼樣?沒有慾望,必然一事無成!所以,我相信你地未來,或者說,我相信自己將半獸人一族的命運賭在你身上會有贏地希望,哪怕機率只有十分之一也好!”
楚鵬感到自己的心嘭嘭劇烈1.動了幾下,好一會才平息下來。他深吸了口氣,說道:“亞伯拉罕族長,你這個賭注,好大的……你就不怕連十分之一的希望都沒有了麼?”
老族長抿了下嘴脣,轉過身去望向了大帳外的天空,昏暗迷濛的天空就好像半獸人,乃至於楚鵬他們這所有人的未來一樣,混沌不清。老人說話了,語速平緩,然而話音卻在一點一點變大,“人類中不是有句諺語麼?生存或者死亡,這是個問題。
呵,對於我們半獸人一族而言,這算什麼問題?自我在那個荒漠深處出生之日起,直到今天,我看到了無數族人的死亡,看到了我們半獸人一族是如何在那個地獄般的險境中掙扎求存。
但是越掙扎,就好像一個上吊的人脖子上的繩索一般,只會勒得更緊!近幾年來,我越發深深感到,我們半獸人一族在那片荒漠裡已經毫無出路,留下,就是死亡,要生存,只有走出來!”老人的話音漸漸變得猶如一口渾厚的古鐘,在雨幕中激盪不息。
他陡然轉過身來,那對原本黯淡的眼眸中,竟然散發出熾熱的光輝,那兩團跳動的火焰,好似以全身精血燃燒而來,令人不敢逼視!
“十分之一也好,百分之一也罷,那又如何!就算全部葬身戰場,我也絕不能讓我半獸人一族滅絕在那個暗無天日的地方。生存或者死亡,不是問題!”
天地間最強大的,就
是生命之火迸發出的力量吧……
良久,楚鵬才從呆滯中醒轉過來,他望着這個令他從心底尊敬的老人,輕輕的,但無比堅定的說道:“楚鵬一定不讓半獸人一族失望!”
老族長淡淡一笑,忽而轉身走出了大帳,就那麼頭頂淋漓大雨,回身面向楚鵬,高舉起右手那根深灰色代表族長權力的權杖,左手撫在胸口,深深彎下腰去,輕聲道:“半獸人一族,參見楚朋巴爾德克殿下。”
楚鵬愣了下,剛要走出去將老族長攙扶起來,這時老人身旁巨獸般的霍奇嗵的一下右膝跪倒在泥漿四溢的土丘上,怒聲大吼道:“半獸人一族,參見楚朋巴爾德克殿下!”
楚鵬頓時愣在了帳門前,幾個少年互相對視一眼,面面相覷,他們都沒想到半獸人搞得這麼鄭重其事。
然而,幾乎霍奇吼聲剛落,雨幕中一望無際的半獸人大軍登時一同單膝跪地,光這數萬小山般強壯身軀一起跪地的動靜,就讓帳內所有人都感到大地震動個不停。
“參見楚朋巴爾德克殿下!”
仿若九天之外的驚雷突現人間,吼聲在天地間隆隆激揚開去,良久迴盪不息。
幾乎所有人的驚呆了,他們的腦海中一片空白,只有那吼聲迴響不已。
楚鵬感到自己的心都快從胸口跳出來了,他閉上眼深了吸了口氣,緩緩走出了大帳來到亞伯拉罕身前,望着已經直起身子的老人,笑道:“讓我們一起,從今天開始,踏出第一步吧。”
“當然。”老人淡然而笑。
聖歷3173年八月二十五日,一直默默無聞的加登山區小城克羅,突然成爲所有人矚目的焦點。
是日,羅切斯第三軍團第三軍派駐克羅的第四、五、六、七四個大隊四千多士兵,半日之內覆滅,克羅統領奧多卡爾平陣亡,全軍無人生還。克羅被一隻突然出現,打着伊爾卡倫皇室翔獅戰旗的部隊佔據,而真正爲衆人關切的,不是這隻猶如突然從地底冒出的伊爾卡倫奇兵的突襲行動會給加登的戰局造成怎樣的影響,而是這隻部隊的組成。
彙集了大陸所有王國派往加登的密探傳出的消息表明,這隻部隊竟然幾乎是一隻完全由半獸人組成的軍隊!要不是據一些密探的消息表明,這隻部隊的主將似乎是個矮人,而裡面還有幾百人類士兵,這幾乎就能算徹底的半獸人軍隊了。
已經幾乎要被大陸各族徹底遺忘的半獸人一族,自此重返大陸廣闊的舞臺。
一時間,舉世皆驚。
羅切斯皇室惱羞成怒,措辭激烈的指責伊爾卡倫爲了狂妄無知的貪慾,竟然和一個“骯髒到每一滴鮮血的種族”聯手侵略王國的神聖領土。
而伊爾卡倫則宣稱這是皇室憐憫半獸人處境悲慘,幾乎快要滅族了,因而“基於尊重大陸每個生靈的生存權力”,終於答應了他們“多年來一直希望投效王國的強烈願望”,至於爲何攻擊克羅,那是“半獸人自己的決定”,誰讓羅切斯邊境駐軍經常“深入荒漠抓捕半獸人取樂”呢?
八月二十六日,克羅城頭。
“尊重大陸每個生靈的生存權力?哼,那爲什麼這七百多年來一直以軍隊封鎖荒漠邊境,只要我們出現就抓去做奴隸?
一直希望投效王國?呸,我可沒有過這種念頭。骯髒到每一滴鮮血?我將來一定要將那個菲爾丁的腦袋親手割下來供奉在族裡的先祖祭壇上!”
看着霍奇怒吼着,拳頭在牆頭捶的嘭嘭直響,無數磚石碎屑灑落下來,楚鵬搖搖頭,笑道:“嘿,霍奇,再捶這城牆都要被你捶塌了,我們還怎麼防守。”
霍奇怒瞪了楚鵬一眼,不過還是收回了手,帶着沉重的足音衝下了城牆。
“他又怎麼了?”剛走上來的格雷驚異的望了眼霍奇的背影道。
“習慣性發怒,哈,楚鵬語。”剛向楚鵬稟報完現有情報的丹尼爾嘻笑道。
格雷笑了下,眉頭忽而皺了起來,沉聲道:“楚鵬,有個不太好的消息。雖然克羅作爲糧草轉運站,儲備比其他城鎮多出不少。但是對於我們這麼一隻多達六萬餘,以半獸人爲主的軍隊來說,仍然大大不足,畢竟以前克羅的駐軍只有五千多人。我估算了一下,現有儲備頂多維持八到十天。”
孃的,帶了一批大胃王軍隊……
楚鵬笑着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