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那晚,趁着顧問姐姐去洗澡的空檔。女生們穿着睡衣,各自歪在牀上聊八卦。一個女生說:“我今天特別高興,因爲我和自己喜歡的男生Luc聊天了”。
另一個女生Cassidy就說:“你偷了我的男朋友”。
怡然說她那會正在爬上上鋪的樓梯,差點沒摔下來。忍不住衝她倆大叫:“我太不敢相信了,你們倆竟然爲一個男生打架。”然後,全體女生異口同聲地喊出:”CassidyandLuc,intheboat,K-I-S-S-I-N-G”(親嘴).這句話本身很押韻,又經小孩子的嘴裡說出,格外增幾分趣味。小囡說的時候,我聽得哈哈大笑。
Cassidy被大家取笑得有點不好意思,從牀上跳下來,作勢要打大家。又不真的動手,只是口裡嚷着:“都是誰在叫?”Cindy回答她沒有,因爲她不知道有這諺語。Cassidy走到她身邊說:“還是你最好。”Cindy小人又答:“如果我知道,我也會喊的。”Cassidy又作勢要打,假裝生氣地說:“明天早上第一個打得就是你。”
第二天,Cindy見到Cassidy就說:“瞧,Luc在那!”Cassidy馬上中招:“哪兒,哪兒?”
這樣的故事,我聽着難免不想到《紅樓夢》,一班十三、四歲的天真少年,情竇初開,生活在大觀園裡,嬉戲、賞花、吟詩、行酒令、撒嬌,有時也兒女情長、卿卿我我,但他們的內心是美好的、浪漫的,正如他們的年齡,是陽光的、純潔的。
這次旅行,Cindy說她太享受了。回來那幾天,每天嘮叨一遍:如果我們的科學課,也如旅行中這節課那麼有趣,該多好!此次旅程,有一位六十多歲的野生動物學家,親臨現場,給他們上過一堂非常生動的課。這位科學家的本身——她住在森林裡,與幾十只動物爲鄰、爲伴。她個人已經是一本無窮無盡的書,值得研讀了。
感謝美國學校,人性化的教育。這裡的孩子是幸福的,因爲學校有意識,學校之外還有課堂。所以儘量提供機會,減免作業,鼓勵孩子在週末時,好好去玩、心向自然!
怡然從幼兒園大班開始斷斷續續地學着畫畫。
幼兒園的大胡老師說:怡然畫畫的最大特點是敢下筆,說明她是一個很有自信心的孩子。
小學一年級時,我們舉家遷移到上海。怡然在一個很普通的美術培訓機構學了兩年的國畫,是那種大班制,十幾二十個人一個班的。韋老師的評價是:全班這麼多學生,怡然是唯一的,進門時會對掛在白板上的樣畫發出聲音的人。說明她心裡有,畫中的某一點纔會吸引到她的眼睛。
來美國後,Elaine的媽媽想給孩子找一個上門授課的畫畫老師,一個人當然太少,所以拉上Cindy。這也是第一次我把美術這件事請進自己的家門。
這一任的老師姓王,是位臺灣小姐,科班畢業的研究生。用怡然的話來說:“在這裡,只有王老師會說點真話,指出我畫中的不足,其他所有的老師你聽到的永遠是讚美聲,也不知是真是假。”
如此說來,王老師還是有點要求的。
爲媽的,一切都是好的。王老師說怡然這副畫不是很理想。我就說,無妨,讓她慢慢成長好了,最重要的是她要有享受感。她們開始畫畫,我就放上輕柔的音樂、有時沏壺茶端上,有時切點水果給大家,有時索性拿本書坐到桌前,時不時地擡眼看一看作畫中的美麗姑娘。
這個週二,美國的老兵節,學校休假。洛杉磯的秋天來得晚、卻匆匆。似乎就是那一夜的秋雨,整個自然界就換了新裳。楓樹因着高大挺拔、又多姿多彩而傲立羣木;銀杏妖嬈,舞動着身姿完美謝幕,那一地的金黃,曾引多少懷夢少女自言自語:誰能與共漫步這黃葉林?
如此良辰美景,豈能辜負。約上好朋友萍、約上王老師、帶上孩子們,走進秋意最濃的植物園。那裡有數千只婀娜的孔雀,帶着畫筆、水彩和畫本,來一次真正的美-術-課,美學藝術課之行。
和萍相識在去年秋天。在一次“姐妹幫”的生日聚會上,正好我們相鄰而坐。閒聊中我們談到蔣勳,那會我正讀完《美,看不見的競爭力》和《蔣勳說紅樓夢》,對書中的內容尚有印象。我看到萍眼裡的光芒,她說:我一直都想讀這兩套書,但一直都沒有開始.....
之後,我又在羣裡發出邀請,尋找同道中人一週一次去山中健行。又是萍積極響應,一週一次,持續到如今。同樣愛山愛水愛書愛茶的倆個人,在太平洋的彼岸相遇。那種會心的相知,就像心底開出的蓮花徐徐舒展、美麗綻放。
如今,萍的小女兒Candy也是怡然的好朋友。Candy遺傳了媽媽的善良。那日,我們去動物收容所,Candy看上了一隻小貓,想帶媽媽去看一眼領養它。我因故不方便進去。我說我留在車上等你們。Candy一臉誠懇地說:”那Jenny阿姨多可憐,媽媽你只陪我去看一眼那隻小貓就回車上陪阿姨說話,我和Cindy在裡面多逛一會。”還是頭一次吧,除女兒外的同齡小孩會體恤、關心我這個大人的感覺。
這樣秋意盎然的一個午後,王老師帶着孩子在草地上席地而坐,每人去畫眼裡最亮的那道風景。我和萍坐在樹木錯落的公園小屋裡,喝着茶、望着遠處草坪上的孩子們,靜靜地說着閒話。
如此靜美,想起康德的一句話“美是一種無目的的快樂”。這句話不難理解,蔣勳的詮釋更簡單:“美是沒有功利和目的的,就像聽一首音樂、欣賞一朵花、看到晚霞時,我們有很大的喜悅感,可是這種喜悅是沒有目的性、也沒有功利性的。”
最初送怡然學畫畫時,哪裡想過要引領她走進美學藝術呢。無非是覺得總要給孩子學點什麼吧,畫畫不需要太多練習,就選了它。之後學國畫的兩年也是聽老師的話,跟着考級的人流亂竄。驕傲女兒短短的時間獲得國家六級的證書。現在想來,真是幼稚。
這種心理、這種情結,就像我們這些父母,說起孩子,就情不自禁地按上一個“教育”兩字。捫心自問一下,我們這些渾沌混世的大人真的能有多少智慧教育的了孩子。難怪寶玉要說:“女兒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引申一下,天真浪漫的孩子是水做的骨肉,見了就覺得清爽。自以爲是的大人是泥作的骨肉,見了就覺濁臭逼人。
思緒帶着我行走,和好朋友在一起的狀態是放鬆的。可以想到什麼說什麼,可以大言不慚、可以誇誇其談、也可以呆呆的發會愣。好朋友嘛,會包容會理解,因爲心靠得近,彼此都是明白的。
就這樣坐在大樹底下,看着這些忙碌的孩子們。一會回來吃點、喝點補充能量;一會又躺在草地上或是翻個跟斗;一會又要挑逗一下走進她們的孔雀。畫是作不了了,但快樂是滿滿的。
就那天,孩子們還發現了一個叢林,在裡面大玩捉迷藏,並約定作爲她們四人的秘密機地。又發現一隻小公孔雀開起屏、抖動着羽毛勾引母孔雀。結果第一隻母孔雀不理踩,又開始追求另一隻母孔雀,還是無果,只能悻悻走開。小囡說,那隻小公孔雀因爲羽翼未豐,還沒長出漂亮的藍眼圖案,所以才得不到雌孔雀的青睞。
王老師來辭別,說她先走,還要趕下一堂課,孩子們也無心畫畫,就讓她們多玩一會吧。
我和萍欣然接受。本來就願孩子們來享受這天地大美,能畫下固然好,不然看到眼裡聞進鼻裡聽進耳去也就是大好。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怡然上國畫課的那會,曾去聽過一堂公開課。老師是上師大國畫系的研究生,很年青的一個小夥子,只是少了幾分藝術氣息。怡然不喜歡他,說他上課囉嗦又無趣。那日聽課時,他講到落款順序:題目、時間、作者和地點。爲了讓孩子充分明白天干地支,他前前後後一共講了十幾分鍾。我心裡直笑,這甲乙丙丁、子醜寅卯的,別說孩子們一頭霧水,在場的大人又有幾個能明白,何況這也不是重點啊。
想起這位老師是因爲他代表了一大類會用筆畫畫的人,但他們卻不是用心在繪畫。他們會擡頭去看一看晚霞、低頭聞一聞花香嗎?
美學家蔣勳說:“藝術的終極,是一種美的欣賞,是一種美的感受。”是的,如今我明白,生活是最好的課堂,大自然是最好的藝術老師,而我們每個人都可以成爲自己的畫家。就如佛曰世人都可以成佛的道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