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急促有力的腳步聲響起，方式真穿着草綠色的軍服上了樓。
年過七旬，老爺子的頭髮已經花白，不過精氣神依然十足，透着軍人特有的強悍。
對於在血火中廝殺半生的老爺子來講，方天豪的死固然是一個重大的打擊，但作爲方家幕後的主事人，他很快就從傷痛中走了出來。
十六歲從軍，老爺子這輩子見過的死人比普通人見過的活人還多。建國後的幾十年，老爺子挺過了三反五反，挺過了文革，在歷次政治風Lang中倖存下來。
舒牧雲和秦文芳聽說過老爺子，卻從來沒有見過，因爲她們不是方家的人。金煌集團是方文強一手創建起來的產業，兩人作爲方文強的得力助手各自管理旗下的公司，卻從來沒有進過方家的門。
方家的老爺子親自接見自己，兩人一下子變得侷促不安，站了起來，有些手足無措。
舒牧雲慌亂的將額頭的一綹亂髮抹到右邊，她望着老爺子，不知道該說什麼。
“爺爺，這位是舒牧雲舒總，這位是秦文芳秦總。”方明主動介紹，試圖緩解尷尬。
方式真點了點頭，他示意兩人坐下。
舒牧雲和秦文芳對望一眼，兩人在對面坐了。
方式真拉過一張藤椅，在對面也坐了。
殺伐半生的開國上將，就算靜靜的坐在那裡也散發出一股強大的威勢。
老爺子做了一個奇怪的動作，這個動作令方家所有的人都大跌眼鏡。
老爺子笑了，儘管這個笑容有些僵硬甚至帶點難看，但老爺子確實是笑了。
熟悉老爺子的人都知道，老爺子不苟言笑，但現在他居然笑了。
一個不笑的人笑一笑，比經常笑的人要來的好看和真切，舒牧雲和秦文芳心裡涌過一股暖流，將緊張和不安沖淡了不少。
“天豪生前提到過你們。”
他提到過我們？兩人激動的身子微微顫抖。
方式真老爺子治家嚴酷整個南川省都知道，方天豪他們幾個弟兄在老爺子面前是大氣都不敢出一口。方天豪在父親面前提到過我們，難道意味着方家——“我也知道天豪——天豪對你們的感情。”老爺子說到感情二字，帶着特別的生硬。一個在血火中衝殺的軍人，感情這樣的字樣從來都是放在心裡，絕難掛在嘴上。
舒牧雲和秦文芳臉頰泛起了紅暈，兩人就像芍藥牡丹，交相輝映。
方式真話鋒一轉，他的語氣帶着從未有過的緩和，甚至還有一點請求：“現在方家的情形不容樂觀，你們旗下的集團在金煌集團中佔有重要的位置，希望你們能夠幫助方明。”
說着，老爺子突然站了起來，朝着兩人微微欠身行禮。
“老爺子，別——”
“老爺子，這都是我們應該的。”
兩人急忙站起來，一左一右，將老爺子攙扶着。
方式真手臂一振，將兩人的攙扶推了回去。
“拜託了。”方老爺子說完這句，面容不改，徑直下樓。
來得快，去的也快，從露面到走，不過短短的幾分鐘，兩人目送着老爺子離開，還沉浸在剛纔的震驚中。
方老爺子是何等身份，何等地位，他紆尊降貴親自來拜見自己，兩人心裡的震驚可想而知。
震驚之後是感動，老爺子的話無形中等於是一種承認。一直以來，兩人和方天豪都是這般糾纏不休，不清不楚，老爺子的態度對兩人無疑是最大的安慰。
可是，人都已經去了，這樣的安慰來的未免太晚，要是天豪還在，還在——？
“雲姨，芳姨，眼下亂局已起，我們應該早早籌劃。”方明一句話，將兩人再度拉回了現實。
是的，是該早早籌劃。該轉移的資產轉移的已經差不多，對於中遠地產和茂盛集團這樣的金融大鱷而言，南川不過是其中的一個基地。
秦文芳想了想道：“其它一些省份的大員我們正在接觸，他們的態度很謹慎。”
大集團的轉移，能夠爲地方政府帶來可貴的稅收，從常理上看，應該沒有問題。秦文芳接觸了幾個省的一二把手，這些人的態度有些模棱兩可，這就說明了問題。
眼下，二即將召開，史文中的呼聲很高。若是進入中央政治局，以史文中的年紀和能力，常委指日可待。在史文中和方家的這場戰鬥中，省份大員們選擇了觀望。
觀望是政治鬥爭中常用的手段，事態不明朗的時候，觀望是一種策略。
舒牧雲嘆了口氣道：“我們示弱的策略令封疆大吏們保持謹慎啊。”
方明點了點頭，他的目光堅定有力：“強哥這個周已經去了福建，沿海的官員思想和魄力都要超前些，何況還有一個陳宇臨在那裡。”
陳宇臨，西海陳家的四公子，福建省的省委書記。
陳宇臨擁有着不亞於史文中的顯赫家世，他也是下一屆政治局委員的熱門人選。方文強這一次去福建，就是想探探陳宇臨的口氣。
方家和李家、陳家是華夏國政壇上有影響力的三大家族。三大家族之間一向面和心不合，要想深入合作談何容易。
可是現在情勢起了變化，方家要對抗封疆大吏史文中，而陳宇臨也需要在換屆改選前爲自己贏得更多的政治資本，這就有了合作的可能。
方明雙手環抱胸前，雙眉緊皺，苦思了良久道：“你說，史文中的下一步會指向什麼地方？”
舒牧雲擡起頭，她的眸子清澈，一字一頓：“方家！”
就像武林高手之間的對決，迂迴試探之後，是狂暴的短兵相接，史文中在完成對外圍的打擊後，他一定會針對方家。
明瞭對方的意圖，纔會有所防範。爭鬥就像圍棋，僅僅着眼於中盤是不夠的，收官階段每顆子都事關全局。
“不錯！”方明補充道：“史文中最深得人心的就是打黑除惡，他接下來就會抹黑方家，將方家推到輿論的風口Lang尖上。”
說話的時候，方明正站在窗口邊上。
陽光從百葉窗透射進來，挺拔的身影愈加俊朗。
經歷了生離死別，血火考驗，現在的方明就像埋藏地底的寶劍，多了一份內斂的鋒芒。
舒牧雲和秦文芳深切的感受到了這種變化，她們甚至有一種錯覺，這孩子真的越來越像他了。
“方明！”秦文芳忍不住插話道：“我們是否該有所行動了？”
“當然。茂盛文化公司可以利用香港做一些適當的反擊，像《港報》和《南風》雜誌都可以作爲我們的陣地。史文中的後續手段還沒有使出來，雲姨你的中遠集團暫時不要動。”
方明在造勢，這種“勢”一定要等到恰當的時機才能夠顯現出來。
高手之間的對決，拼得是意志和耐性，莽夫的死纏爛打只會令對手更加驚醒。
於無深處聽驚雷，方明在等，在等那一聲驚雷打破所有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