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開,秦淮河邊遊人如織。繁花似錦的河邊柳畔下,流連於此的仕女才子們,彷彿一幅山水畫中,最靈動的筆墨一般。
昨晚下過雨後,秦淮河上的霧氣也散了。許久不見真容的秦淮河,再次展露出了柔美的身段。清新溼潤的空氣,迎面而來,讓人神清氣爽。
紅綠相間的花叢中,河畔的小亭子,在起伏的花海中,若隱若現。偶爾從亭臺中傳來爽朗的笑聲,便很快就被風帶走了。
呂恆三人坐在這亭子當中,說這些如今江寧的趣事,倒也愜意輕鬆。身旁的小爐子上,正煮着酒,濃郁的酒香瀰漫在在空氣裡,和淡淡的花香融爲一體,讓人聞之慾醉。
“如今這一場雨,算是解了江南之急啊!”張文山揹着手,站在亭臺邊,遠望着清新淡雅的秦淮河,語氣中帶着欣慰,笑着說道。
“是啊,江寧是朝廷的糧倉。一旦江寧受災,整個大周都免不了動盪!如今,這場雨算是解了江南的旱情。真是來得恰逢其時!”寧王爺坐在那裡,一邊喝着酒,一邊笑着說。
張文山點點頭,走過來,坐下後,給自己斟滿了一杯酒,嘆氣道:“真不知道,朝廷什麼時候才能解決北方的戰事。這仗已經打了多年,國庫空虛,利民受苦。長此以往,我大周就算再富庶,也會被掏空的!”
寧王爺臉上神色也有些索然無味,端着酒杯,搖晃着裡面金色的酒液,苦笑着說:“怕是短時間內結束不了的。據東京傳來的消息,說是我大周準備再次發兵,征討突厥的。這一次,應該會將突厥趕到漠北的!呵呵!”
說完這話,寧王爺不知想起了什麼。自己一邊喝酒,一邊搖頭笑了笑。
張文山冷冷的哼了一聲,臉上帶着一絲譏諷之色道:“呵,這樣的話,老夫我至少聽了不下十年。每次都是這樣說,可是結果呢?”
寧王爺看着張文山臉上的憤憤之色,好笑的搖搖頭。
張文山單手按住酒杯,眼中帶着懷念之色,轉過頭看着北方的天空,臉上滿是遺憾之色,嘆息道:“如果當年狄武將軍沒有……”
“文山,慎言!”寧王爺直接制止了張文山繼續說下去,目光冷峻的盯着他,沉聲道:“這麼多年了,你難道還沒明白嗎?”
張文山苦笑着搖頭,嘆氣道:“怎會不明白,呵,只是,只是覺得可惜啊!可惜了一員虎將啊!”
一旁,呂恆面帶微笑的坐在那裡,靜靜的聽着兩位老人家說着這些,帶着笑意的眼睛裡滿是迷茫之色。倒真像是什麼都聽不懂的樣子。
關於狄武將軍的事情,呂恆此前聽說過一些。知道此人是武則天時期,名臣狄仁傑的後人。本來是大周建國數百年裡,最耀眼的將才。不過,十多年前,卻因爲三皇子謀反一案,被連累。全家抄斬,誅滅九族。
張文山也是因爲那件案子被罷免的,不同的是,他還活着。而狄武卻永墜黃泉了。
當年,三皇子是太子位置有力的競爭人選。手下人才雲集。而且又得聖寵。不過,此人在和太子爭奪儲君的宮廷戰鬥中,最終還是奇差一招。
不光三皇子被賜死,就是他手下的那些門客,也無一倖免。不過,這其中,有一人卻極爲的無辜。他就是狄武。
狄武其實和三皇子壓根就沒什麼關係。雙方只是認識而已,不過,手握重兵的武將本就受人猜忌,加之狄武和三皇子那唯一的一次碰面,卻被太子看在了眼裡。
在三皇子謀反一案事發後,狄武被皇帝從邊關秘密召回。然後便被投入了天牢,三天後,全家問斬。
龐大的狄家徹底從大周消失,名臣的後人,一個都沒有幸免。
雖然,三年後,狄武的謀反被證實了是一幢冤案。冤死的狄武,被重新恢復了名譽。並沒授予了大周聖武將軍的諡號,皇帝也因此下了罪己詔。但一切都已成爲了往事。名將隕落,邊關無人鎮守。大周對突厥的戰事,也從當年的咄咄逼人,變成了如今處處被動挨打的局面。
說起這些,寧王爺和張文山,不禁唏噓感嘆。
“唉,真是可惜了!”張文山仰起頭,一口飲盡杯中酒,嘴裡噴着濃重的酒氣,滿臉的無奈何遺憾。
“自古名將如美人,不許人間見白頭啊!狄公泉下有知的話,不知是何滋味。是我武家對不起狄公啊!”寧王爺也是一臉的唏噓,灰白的鬍子,隨風狂舞。
亭子裡陷入了淡淡的哀傷之中,周圍的空氣似乎也在此刻凝結了一番。微風吹過,花叢發出的輕柔的聲音,彷彿也不再輕鬆愜意。倒像是爲十年前,那位隕落的名將在低聲的哭泣。
爐子裡的火仍然在燒着,紅紅的爐火,舔舐着酒器發黑的底座。一縷縷的酒香,從金色的酒液中飄起。被風吹散在空中。
“展兄弟,王爺他們在說些什麼呢?”亭子不遠處,負責守衛的武士們有些不解的看着亭子裡的三位。
剛剛還是有說有笑,此時怎麼卻都是一臉的哀傷。呃,不對。那個書生怎麼還是那副神色,一副笑眯眯的彌勒佛一樣的表情。
一個武士低聲對身邊孔武有力的漢子問道。
“站好你的崗!”漢子面如鋼鐵,沒有絲毫的表情,張開嘴,聲音如鋼鐵摩擦一般。
武士訕訕笑了下,然後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目光如電般掃視着四周。
孔武有力的漢子,輕輕的閉上了眼睛。藏在背後的拳頭握得緊緊的。
“狄將軍!”漢子心中輕顫,嘴脣輕輕動了動,喃喃說道。
氣氛變得有些沉悶,兩個老頭臉上皆是淡淡的悲慼之色。彷彿面前這如畫的秦淮風光,入不了他們的眼睛一般。
呂恆端起酒杯輕抿了一口,手指輕輕磕着桌面,打量了一番兩個老頭,搖頭笑着說:“哎,你們兩個。也真是的。這如詩如畫的美景,都讓你們給攪和了!過去的永遠都過去了,你們這倆老頭爲什麼不向前看呢?”
一言既出,兩個老頭皆是怒目相對。
“沒心沒肺!”張文山氣的花白鬍子都在抖,瞪着眼,指着呂恆罵道。
“沒錯!”寧王爺同仇敵該的怒視着呂恆,對張文山的評價十分滿意。
呂恆聳聳肩膀,一臉的無辜。
兩個老人在發表完對呂恆的批判後,便又不出聲了。之後,二位老頭不約而同的看了對方一眼。
嗯,又看了一眼。
“哈哈哈!”
老人終於將心中煩惱之事,拋之一旁。灑脫的笑了起來。
清風吹過,垂在河中的垂柳沙沙作響。淋漓的河面上被微微晃動的柳枝畫出一波波的漣漪。沁人心脾的花香吹進小亭子裡,帶走了這淡淡的愁緒。氣氛終於回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