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怎麼樣了?”
“我不能確定。”
薰池比其他人都要先回到逐鹿城,他第一時間便是抱着應龍來到了國師府。
當離朱看到滿身傷痕的應龍時,薰池以爲他肯定要發飆,沒想到離朱卻一句話都沒說,只是讓他把應龍放在牀上,看看有沒有辦法能夠救他。
他不知離朱這是怎麼了,感覺身心俱疲。
薰池並不知道蚩尤的事,其實他這次跟着力牧趕到大行山,也是由於怕離朱在那裡被人發現。
於是比力牧早到一步,到時候可以幫離朱能掩則掩。
但奇怪的是,當時的大行山上應龍和姬常都在,唯獨沒有離朱,他有打算等離朱救醒應龍後,向他問個究竟。
“離朱,你沒發生什麼事吧。”
“薰池,你先回軍營去,有些事我以後再跟你說。”
他倆已是認識二十年的朋友了,彼此之間的稱呼也很隨意,即使兩人在軒轅氏中的地位都是無人能及。
薰池現在只有相信離朱,對於應龍,他與離朱的想法是一樣的,他不排斥重興魑鬼教,前提是,教主只能是應龍。
“那少主就交給你了。”
薰池的離開,使得屋裡只剩下了離朱與應龍。
從在大行山上昏迷至今,快三天了吧,應龍還沒醒來。
離朱雙手捧着他冰涼的手,他是真的無法確定,是否有能力就醒他。
山昆即使死了,也不足以他彌補他丟應龍犯下的罪,而蚩尤,離朱沒想到,也會如此狠心。
可是此刻,他卻蚩尤並無恨意,他只是在懊悔,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深深地自責。
蚩尤帶他下了大行山後,與他定了協議,給他三個月的時間,不管他怎麼處理軒轅氏的事,三個月必須去到青州。
不然,蚩尤不僅不會放過他,也同樣不會放過應龍。
他看着閉着眼的應龍睡得是那樣安穩,一時竟有了個想法,其實就讓他這樣繼續睡下去,也未嘗不可。
當應龍醒來後,要面對的東西太多太殘酷,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不是別人,正是他。
他終於知道了蚩尤爲何要對他苦苦相逼。
蚩尤跟他說,應龍,魑鬼教,他通通沒有放進過眼裡,蚩尤想得到的人只有他。
並且不止是現在,從二十年前,他們初進魑鬼教時,便是這樣了。
蚩尤的話比砍他兩刀更讓他痛,蚩尤還說,不是因爲他到現在還只想着應龍的話,應龍如今不僅不會受傷,甚至根本就不會捲入魑鬼教的種種事情裡。
他現在好矛盾,既害怕着應龍醒來,又擔心着他會一直這樣沉睡。
如果沒有重遇就好了,十幾年來,各過各的生活,從沒有過交集。
都說造化弄人,離朱深深感到了命運的捉弄,他現在太難抉擇,是否還要繼續自己的計劃,是否還要執着於應龍的魑鬼教。
他用手指沿着應龍臉上的輪廓撫過,要逃離蚩尤,只有唯一的方法,那便是他變得比蚩尤更強大。
若是姬常在三個月內登上軒轅王的寶座,說不定有能力保住他,姬常的天下,便等於他離朱的。
他不敢將蚩尤的事情告訴薰池,現在的薰池已經完全是個軍人,是個統領萬人的大將軍,不再是一個漂無定所的邪教徒了。
他無法想象若是讓薰池知道了,他會做出什麼事來,說不定濫用私權,引起與青州間的戰爭也不是不可能。
尤其,蚩尤戰神的這個名號,他也垂涎已久。
“國師,應龍回來了是嗎。”
這個時候,鬱壘衝進了房間,當他看到躺在牀上的應龍時,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薰池跟你說的嗎。”
“是的,剛剛在門外碰到了他,應龍怎麼會變成這樣?”
看見應龍傷至如此,鬱壘很明白離朱現在的感受,他知道自己不該提,可是他第一時間想的,卻是想爲應龍報仇。
“別問了鬱壘,有些事不需知道。”
鬱壘對魑鬼教的事情全部都從離朱這裡得知的,那個時候他實在太小。
所以他知道魑鬼教有兩位護法,卻不知道另外一個是戰神蚩尤。
“國師,應龍什麼時候能醒?”
鬱壘的問話就似堅信他一定能就醒應龍,爲什麼每個人都對他這麼有信心,其實他弱小得什麼都做不到。
“不知道啊。”
“國師,你這次去大行山,是不是也發生了什麼事情?”
“你不用擔心我,我想是從大行山趕回來,累着了吧。”
離朱太不正常了,就好像人是活的,但心卻似死了一般。
鬱壘這個時間並不是一個好時機,可有件事他不早點對離朱說不行,尤其現在除了他,應該還沒人發現。
“國師,我有事想對你說。”
“說吧,我聽着的。”
鬱壘遲疑了會兒,此刻的離朱明顯心不在焉,罷了,就算是敷衍也好。
他說:“不知國師是否記得同我和應龍住在同一個帳篷裡的幾個人。”
現在的離朱對鬱壘那一伍的事尤爲敏感,他猛地回過頭,望着鬱壘。
鬱壘是要跟他說關於他們那一伍的事情嗎,是因爲他發現了蚩尤的存在嗎?
離朱在害怕,害怕鬱壘說出蚩尤的名字。
“國師。”
鬱壘再度叫了他,他纔回話說:“記得,你與我提起過。”
“那國師對寧封子有沒有印象?就是我曾說的那個相士。”
聞言,離朱剛纔緊繃的心瞬間放鬆了許多。
好慶幸,鬱壘說的不是蚩尤。
寧封子……
他當然記得,先是因爲這個人在軍中足夠的怪,再來是他的名字,在冀州北部太不常見。
可是真正讓他覺得這人不一般的,是那次在龍翔客棧上,雨師屏翳聽到這個名字時的反應。
他終於有了些精神想要知道是何事,他說:“寧封子他有什麼不對嗎?”
“我曾與雨師屏翳有過兩面之緣,那時我還不知道他的身份,可我也注意到了他身上香粉的氣味頗爲熟悉,後來讓我發現,竟與寧封子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
“香粉本就那幾種,沒什麼奇怪。”
“可是寧封子曾告訴我,這香味是他自己調製,天下間獨一無二,國師難道會相信這世上會有這麼多的巧合?”
聽了鬱壘的話,離朱捏了捏下巴,陷入沉思。
他曾看見過屏翳聽到這名字時那憤怒的樣子,所以他不會傻傻地認爲寧封子是屏翳的人。
能讓激怒雨師的人,怎麼都不可能是個小人物。
這時,他還聯想到了姬凌峰跟他提起過的那位只聞其名未見其人的五天師,從細節上看,應該不會錯的。
原來玄女門的天師這麼會隱藏身份,還無聊到了這種地步。
如果不是他將幾個事情放在一起,恐怕永遠都發現不了,天師竟是個矯揉造作的神棍。
寧封子與屏翳的性格是截然相反的,甚至表面上找不到一絲共通點。
但此時的離朱,卻認爲他們兩人至少有一點是相同的。
身爲天師,他們都足夠的自負,足夠的自以爲是。
不然,怎麼會天真地認爲九州大地對天師的認知幾乎是張白紙,所以下山後,繼續用真名也無所謂。
如果寧封子改一個姓氏,那他將不會如此肯定。
可他明明知道自己姓氏的特殊,也堅持不改,這不是自大是什麼。
……
在薰池與應龍抵達逐鹿的第二天,三世子姬常他們大隊的人馬也順利回來了。
寧封子這一次雖沒啊想象中那般享樂,卻也覺得不枉此行。
只是他唯一很在意的便是阿青的失蹤,說來這阿青在軍中的人緣也算不錯,但現在除了他,也就只有顧三不時會叨唸兩句。
顧三說,阿青說不定是先回王城軍營了。
可以阿青那樣略顯死板,又頗爲老實的性格,有可能什麼都不提就擅自行動嗎。
寧封子只希望是自己多心,所以他本來有機會去那位二世子府裡湊湊熱鬧,卻也還是選擇了先回軍營。
他隨着力牧的騎兵隊,剛進了軍營,就看見了鬱壘。
他跳下馬,笑着跟鬱壘打招呼說:“這麼巧,剛回來就碰上你。”
“不巧,我是專程在等你。”
寧封子“嘻嘻”輕笑一聲,說:“你不是被選去了與青州的人比武嗎,青州的人來了,每個人都在忙,你怎麼還有閒暇等我?”
“其實是有人要見你。”
“哦?”
寧封子撅撅嘴,誰那麼大面子能喊懂鬱壘來專程同傳他啊。
不過是誰都無所謂,敢指名,他便敢去見。
“鬱壘,你不問問這次去西陵昆武所發生的事嗎?”
“不用了。”他想都沒想,就回答。
“嘻嘻,看來你已經知道了不少事啊。”
寧封子還是在與他閒聊,又聽他突然說:“我發覺,我好像也熟悉了你身上的味道。”
“是嗎,改日可以送一點香粉給你。”
鬱壘將他帶到的地方,竟然就是他們五人所住的那個帳篷。
他站在門口,此刻才初次感到了奇怪。
還以爲鬱壘會帶他去哪兒呢,既然是他本來就該回來的這裡,有必要親自來迎接嗎?
“進去吧。”鬱壘替他掀開了布帳。
寧封子收起了剛剛一直掛着的笑容,他明顯感覺到了鬱壘好像比之前對他要冷漠了許多。
是在這一段時間發生了什麼嗎?
他帶着疑問走進帳篷,在看見離朱坐在裡面的那一刻,他已然察覺,事情好像並不是他所想的那樣好玩。
“原來是國師大人。”
恭維的話還是不能少,離朱伸手指了指,旁邊的鋪,“坐吧。”
這位國師跟他說話的樣子,和顏悅色,這反而讓他有些不自在。
“國師大人專門讓鬱壘來接小的,不知有何要事?”
離朱見他坐了下來,直接開門見山地說:“我是專程想來見一見寧天師的。”
此話一落,寧封子面色依然沒變,卻是掩嘴淺笑,“呵呵,國師大人是不是弄錯了什麼。”
離朱見他在裝傻,繼續說:“寧天師不必謙虛,我早聽鬱壘說了,寧天師算命從未算錯過,此等本事,實在叫人佩服。”
“國師大人,這個世上可不是所有算命的,都能被稱爲天師哦。”
沒想到這位天師還挺嘴硬的,離朱道:“寧天師不必再隱瞞了,你的事,我已從雨師大人那裡瞭解了一些。”
話落,寧封子終於一改常態,每次都這樣,說到屏翳,他不自覺地就會叫真起來。
“屏翳跟你說了些什麼?”
說完才發現離朱臉上意味深長的笑容,真笨啊,他居然也會中這種雕蟲小技。
算了,既然已經被離朱套出了話,他再狡辯也是無異。
從大行山趕回來,奔波了些時間,他現在周身還有些發痛,都被點破了,他便卸下了剛剛的心防,展開雙臂,呈人字形地躺在了鋪上。
“國師大人太厲害了,我自認爲掩藏的很好,這樣都能被你發現。”
離朱說:“不是我厲害,是寧天師太疏忽了。”
“有嗎,我有做過什麼事讓你起疑嗎?”他躺着,眼睛卻沒合上,一直望着上方。
“寧天師這麼低調,自然沒錯過引人側目的事情,要怪只能怪寧封子這名字太過招搖了。”
“那也得國師大人聰明才行,我自認爲還沒出名到軒轅氏來。”
“其實我真的也要感謝雨師大人,也是他給了我提示。”
一提到屏翳他就來氣,他當初派藍兒去戲弄他時,其實就是給他個提示,讓他知道,他已經被自己所盯上了。
沒想到那人還間接讓離朱也知道了他的存在,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總之現在麻煩了,他在軒轅氏清靜愉悅的生活,漸漸在離他而去。
“國師大人今次不會是隻想來叫我幾聲吧,有什麼事就請直說,要我幫你卜上一卦也行。上次我隨意說的,可有準?”
離朱這時回想起,那個時候應龍殺了吳妃後與他一同躲在一個帳篷裡,卻被寧封子闖入。
寧封子對他說,他現在在爲三個故人煩惱,一是他伴之多年的,二是尋他多年的,而三,則是他尋之多年的。
當時,他知道那個他伴之多年的故人是指姬凌峰,而他尋之多年的自然是應龍,卻遲遲沒想到,還有哪個故人是尋他多年的。
這次從大行山回來,他終於知道了寧封子的這一卦一點也沒錯,甚至連這個人都說準了。
那個尋他多年的人,正是蚩尤。
而且他當時正在煩惱的就是魑鬼教餘孽來刺殺他一事,毫無疑問,那事與蚩尤有關。
“寧天師果真是算無遺策。”
他現在是發自真心的感嘆。
“國師大人過講了。”
“其實我這次前來,是希望今後能得到寧天師的幫助。”
聞言,寧封子奇怪道:“國師大人都說到這份上了,爲何是今後?不想讓我現在就幫你嗎。”
“最近的時間我會向寧天師證明,我值得你幫,至於今後,是因爲沒有寧天師的相助,我沒有自信。”
寧封子聽了他這話,撐起了身子,他仔細地觀察離朱,覺得他好像與上次所見的有所不同。
是什麼地方不同呢?
對了,是那對瞳孔,居然不再泛着紅色。
是心境上的變化嗎?他曾經聽所過,異色瞳孔的一族,眼睛的顏色會隨着身心變化深淺。
當離朱的瞳變爲了黑色,不知是經歷了些什麼。
“那請讓我冒昧地問一句,國師大人要向我證明的又是什麼?其實很多事都是天下間傳得變了味,天師並不是萬能的,天師也只是個人而已。”
“我想寧天師之所以一開始幫助太子殿下,也肯定有自己的原因。我首先要向你證明的便是,三世子姬常纔是最適合登上王位的人。”
寧封子此刻更加確定離朱定是發生了些什麼,他早就細究過這位軒轅氏的國師,以前的離朱做任何事都小心翼翼,不可能會對他這個還不完全信任的人,應該說有可能是敵人的人,說出這麼多可算是大逆不道的話。
以前的離朱少的就是份氣魄。
有些時候考慮太多並不是好事,他一直都在想,如果離朱當初更加強硬一些,以姬凌峰的情況,是不可能不把太子之位給姬常的。
離朱的變化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寧封子沒有回答他,好吧,就讓他看看離朱的證明,順便也可以解開寧封子自己的一個心結。
風后跟他說二世子姬邦卉是帝王相是吧,那他現在就徹底地旁觀,笑到最後的到底是誰。
如果離朱有能力破除他師叔倉頡的預言,那便足以讓他了解到,他今後要選擇的到底是哪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