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什麼都沒有,沒有人,可以相信,沒有人,可以依靠。
她只能抹去委屈的淚水,不得不堅強,這個城市不相信眼淚,容不下脆弱。
後來,她跳槽到一家很小的公司,一樣的文職工作,一樣的毫無波瀾的生活,讓她愈發的孤寂。
沒有挑戰的工作,沒有新鮮氧氣的生活。
心性高傲的女子,怎甘於如此現狀。
骨子裡不甘平凡的野性開始咆哮。
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她也不應該過這樣的生活。
她開始想做一些事情,自己的事情。
她想要好好的生活在這個城市裡,既然沒有愛情,沒有愛人,那,就要有好的生活。
然而,相對於這個城市裡的人的老練,她還太過於單純。
身材高挑,容貌清麗的她被一家娛樂文化公司挖掘而去,成了公司的一名簽約模特。
初聽,仿似還是一份光鮮的工作,輕鬆,高薪,化着美麗的妝容,可其中心酸,只有自己才清楚。
所謂的演藝公司不過是一種經濟式的公司,賺的多數是模特的簽約金,而非靠源源的客戶。
公司不能給予她表現的機會,她只能自己聯繫客戶,不管怎樣,生活總要繼續。
她做着各種零零碎碎的工作,兼職的模特,禮儀,臨時的促銷員諸如此類,賺錢不多,又極是辛苦。
穿不慣高跟鞋的她,因長期站着工作,腳上磨出一個又一個的泡,細長的腳指也因長時間的擠壓變得曲折。
每每回到自己租來的小屋,她總是用熱毛巾小心翼翼地敷着腫痛的小腳,痛得呲牙裂嘴。
不過值得欣慰的是,憑藉着這零碎的工作,她也存了點錢。
當她取出所有的積蓄想要買一臺自己看了很久的本本的時候,又遭迎頭痛擊。
無情的飛車賊從她身邊呼嘯而過,搶走了她的挎在肩上的包包。
她艱難地從地上爬起,看着自己膝蓋上的一直涌着鮮血的傷口,摸着臉上緩緩流下的那抹豔紅,看着身邊停下來觀望卻無一人上前一步扶她一下的路人。
再一次的,眼淚洶涌而出。
望着灰白的天空,無聲吶喊。
這一切,都是因爲什麼,爲什麼,要對她這般的殘忍。
她不過是想,在這個城市裡可以好好生活。
她不過是想,證明,哪怕只是她一個人,她一樣可以過得很好,哪怕只是她一個人,她也可以快樂堅強。
可是爲什麼,上天要對她這般殘忍。
身無分文的女子坐在道路旁哭得一塌糊塗,也沒有得到絲毫的她極度渴望的安慰與溫暖。
公司的一個小姐妹推薦她進了一間酒吧,以促銷啤酒爲生。
受盡人間冷漠,看盡世人涼薄。
受了委屈不能哭,受了欺負無法討。
不過上天貌似還是公平的,她萬分感激,感激上天讓她遇到了呂夢茹,遇到那個一頭火紅髮絲美麗張揚的女子,那個有一個在D城恨不能可以一手遮天的老爸的呂夢茹。
她住進了呂夢茹寬敞明亮舒適的套房,跟她一起學怎樣唱歌,如何跳舞,跟着她學着適應夜場的黑暗,怎麼在黑暗裡舞動激情。
那個女子對她,傾心相待,給了她她所能給的全部。
那個女子對她,坦然真誠,給了她炙熱的姐妹之情。
嘈雜的音樂慢慢地靜寂了下來,她恍了恍神,看着一直坐在身邊沒有再出聲的男子,眼眸深處一閃而過一抹酸楚。
"黎聰,過去的,都過去了。放下就好。"
"對你,或許曾經恨過,但現在,真的沒有。呵呵。"
"這幾年的生活,讓我明白了許多,真的。我真真實實的知道,人心無常,誰都不是誰的誰。"她指了指舞池裡漸漸散去的人羣,"你看,那些年輕的男女,或許今晚還愛得難捨難分,說不準明天就會各奔東西。有些情,長不過一夜。"
"黎聰,我已經懂得了,現實的殘酷。"
男子聽着女子淡漠的聲音在耳邊迴響,是啊,現實是這麼的殘酷,感情是這般的脆弱。
或許,感情從來都不脆弱,脆弱的,是人的心,是人心裡各種不能滿足的被扭曲的慾望。
他看着女子因喝了太多酒而漸迷離的明亮的眼眸,"小冉,那你,還相信愛情麼。"
女子喝光了杯子裡的最後一口酒,點了點頭,"信,爲什麼不信。"
"這個世上,還是有真愛的,只不過有短有長,再美,再真,再浪漫的愛情,也會有消失的一天。"
"人無法接受的,不是不愛,而是不愛之後的狠心與涼薄。以前我一直都想不明白,爲什麼,愛的時候那麼愛,卻可以說放就放,說忘就忘。"
"慢慢的,我才明瞭,感情裡從來就沒有真正的爲什麼,不愛了就是不愛了,你能把它怎麼樣。"
"有人說,兩個相愛的人,只不過是被彼此深度催眠了,美好的夢境裡,只有彼此。然而結局總是不夠完美,其中最好的結果就是,兩個人能夠一起醒來。否則,誰陷的越深,誰就傷得越重。"
黎聰看着眼前這個女子用半啞半沉的語調談論愛情,這個女子,在心中壓抑着極大的悲痛的時候,卻還仍然相信愛情麼。
他不知道,該爲她的樂觀而笑,還是該爲她如此透徹中透着無奈的辛酸而悲傷。
他一直都知道,這是一個柔弱的女子。
而今,他卻更加明瞭,她不只是柔弱,她還有如此堅毅執着的一面。
哪怕明知道現實殘酷,哪怕明知道,愛情極傷,還是在執着地相信愛情,哪怕並不完美。
他站起身拉起女子的手,"小冉,別喝了,我們一起出去走。"
女子藉着男子的力量站直了身體,點了點頭,"嗯。也不能再喝了,再喝怕又要你揹着我回去了。"
她雖然不記得上次是怎麼回到家的,後來卻也知道是他送她回了宿舍,照顧了她到很晚了方纔離去。
"我可再不想,在你面前,酒後失態,胡言亂語。"
男子笑着拍了一下她的小腦袋,沒有說話。
只是沒有放開拉着她的手,走出門去。
夜風很涼。D城的冬天雖然不太嚴寒,但夜裡還是不容置疑的冷。
她忍不住拉了拉身上那貼身的小西裝,忍不住嘟嚷了一句。
還未來得及開口埋怨,肩膀上就多了一件外套,男子擺正她的身子,爲她拉了拉衣領,"來,快穿上。"
她愣了一下,眼眶一紅,忘記了反應。
男子笑了笑,幫她把衣服穿在身上,"不用這麼感激,這是我身爲男人的紳士風度。"
一邊說,一邊輕輕的,小心翼翼地摟起女子的肩,在發現女子沒有拒絕的意思的時候,嘴角慢慢扯出一抹愉悅的笑。
女子微微偏過頭看着他的側臉,在路燈的黃暈裡透着淺淡的光,看着他的右耳上那顆黑色的鑲鑽耳釘,鼻子猛的一酸,眼淚就落了下來。
這顆耳釘,他居然還留着。
她記得這顆耳釘,還是他剛入大學的時候,他們一起買的,情侶耳飾。
那個時候,男子沒有耳洞。
而她卻吵着鬧着要一起戴,拉着男子去穿了一個。
當她看到男子因爲耳朵痛的呲牙裂嘴的時候,就笑得極是開心,然後親吻他的脣角,"黎聰最好了,黎聰最疼小冉了,你看,我們一起戴情侶耳釘,多好看,多浪漫。"一邊說,一邊指着自己左耳上的紅鑽。
每每她這般衝他撒嬌的時候,他總是這般輕輕的摟着她的肩,咬着她的耳朵,在她脖子裡哈着熱氣,惹她尖叫,惹她死死的盯着他,咬牙切齒,他明知道,她最怕癢的。
這個時候,那個男子就會捏着她那圓鼓鼓的紅紅的小臉,笑得極是猖狂。
她轉過頭,抹去那抹溼熱。
原來,那些從前的記憶,還是這般清晰地留在她的心中。
不是不記得,只不過是沒有去觸摸,只不過是被她刻意的掩埋掉。
原來,從前的那些快樂,還是可以這般輕易地因某一樣小東西,某一個動作被剝離掉僞裝的外殼。
原來,她從來都不曾忘記。
她轉過頭,看着男子那溢滿了柔情的臉龐,終於沒有忍住,問出口,"黎聰,黎聰,爲什麼。"
男子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他看着女子眼角的溼潤,面上一閃而過深刻的痛苦。
他拉過女子,坐在一旁的石椅上。
"小冉,我以爲,你不會再問了的。"
"不過,我很高興,真的,我很高興,你還想要知道。你心裡,還是有我的存在的,對麼。"
"小冉,三年多,三年多的快樂時光,你都還記得,對不對。"
沒有給女子開口的機會,他開始訴說,訴說那個,當年離開她的理由。
"小冉,還記得蔣佳佳麼。"
女子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她當然記得,蔣佳佳是他們班上的班長,學生會的會長,跟男子一樣是學樣裡的風雲人物,一個極善交際的女子。
"那一年,蔣佳佳的生日Party,還記得麼,當時,好多同學都去了,我帶着你一起去的。"
"你知道,我從來都不掩飾你的存在,我甚至巴不得每一個人都知道你,知道你莫小冉,是我的女朋友,因爲你是我的驕傲。"
"他們總是開我玩笑,說我這麼快就被你吃得死死的,學校裡百花爭豔,我再不能採任何一朵。小冉,你知道,我從來沒有想過,也從來都不會想,我會跟別的女生扯上關係。你知道的,我的心裡,眼裡,滿滿的裝的都是你,都是我的小冉。"
"你雖然沒有考上大學,但在我心中,你一點都不比她們任何一個差。你那麼的愛我,我那麼的愛你。我一直都相信,我們會一直都在一起。可是,可是,我真的沒想到,沒想到莫小安她竟然,竟然…"
男子深深了呼吸了兩下,抓起身邊女子的小手握在了掌心,彷彿想要給自己一絲勇氣。
"因爲你第二天要上班,就提前離開了。你沒有讓我去送你,你還開玩笑似的安慰我說,班長的生日Party,副班長怎麼能離這麼快離開。就一個人走了。"
"那一天,我明明記得,根本沒有喝多麼的酒,可也不知道的,就醉了。我不記得是怎麼離開的。等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我發現,我發現…"
女子感覺握着她的手顫抖了兩下,她用另一隻手拍了拍了那微涼的手背。
男子輕輕的把她兩隻手都我在掌心裡,緊緊地握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發現,我竟然,竟然,和莫小安躺在一起,躺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裡。"
他轉頭看着女子的雙眼,"小冉,我真的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我真的不知道。我一醒來,就已經那樣了。"
"那一瞬間,我腦子裡像被放置了一枚炸彈,我根本沒有辦法思考。我心裡慌得緊,也害怕的緊,我不知道有沒有跟她發生什麼,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解釋。"
女子聽到這裡,仿似有點明白了。
莫小安,她是知道那個女子的,那也是一個美麗張揚的女子。
記得第一次見到莫小安,是在他們大一的一次運動會上。
蔣佳佳恰好把她安排在了一個拉拉隊裡,開玩笑地調笑她,好爲黎聰吶喊助威。
而莫小安是拉拉隊的小隊長,身材高挑,容貌豔麗,有一雙明亮的桃花眼。
莫小安看了她一眼,高傲的仰起頭,"你就是黎聰的那個女朋友?"語氣裡帶着幾分不滿,帶着幾分挑釁,還帶着,幾分鄙視。
"也不怎麼樣嘛。"
當時她還有點莫名奇妙,在心裡嘟嚷着遇到一個神經病。
原來,那個時候,莫小安就開始喜歡上了黎聰。
她後來才知道,黎聰已經拒絕了莫小安好多次,每一次都是同樣的理由,"不好意思,莫小安,我已經有女朋友了。"
以致於,即便是第一次見面,她早已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得罪了莫小安,成了她的情敵。
後來,陸陸續續地又見了幾次莫小安,很多時候,都是看到她在學校的門口與黎聰糾纏。
她也曾看過莫小安寫給黎聰的情書,大膽的表白,還成了她調笑黎聰的談資。
每一次,她眼都不眨的把精美的信紙丟掉,然後扯着他的耳朵說,"黎聰,你的心裡只能有我,只准有我,不可以對別的女生動心,哪怕她們再喜歡你,再討好你,知道麼。"
而這個男子總是輕柔的笑着,偶爾會狠狠地親吻她的脣,然後得了便宜還賣乖地讓她放心,一輩子只愛小冉一人。
她看着身邊壓抑着情緒的男子,感覺着他掌心沁出的汗水。
曾經,她不記得多少次問過他,爲什麼。他都從不曾開口。
如今,那個讓她糾結得痛不欲生的原因即將攤開在她的面前了麼。
"爲了躲避莫小安的糾纏,所有的空閒時間我都跟你膩在一起。只有緊緊地抱着你,感覺着你在我懷裡輕輕呼吸,我的心纔會平靜,然後告訴自己,你會一直這樣乖巧地依偎我的胸前,不會離去。"
"我開始想要佔有你,想要通過身體交纏的溫度來尋求內心的安定。那一夜,你沒有像往常一樣拒絕,沒有把我推開。"
"小冉,你不知道,那個時候,我是多麼的開心,一想到你已完完全全的屬於我,我就想大聲呼喊,想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莫小冉是我的女人,只屬於我。"
"可是,每每你不在我身邊的時候,我心中依然無限恐慌。我還一直都在害怕,怕你知道,怕你會離開。"
"上天再沒有繼續眷顧我,莫小安拿着一張報告單站在我的面前,告訴我她懷孕了。"
聞言女子一直都很平靜的面孔上浮起一片凌亂的錯愕。
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黎聰,你說,莫小安,懷孕了?"
男子點了點頭,嗯了一聲。"她用肚子裡的孩子逼着我離開你,跟她在一起。"
"小冉,我告訴你,我愛上了別人,愛上了莫小安,狠心地把你推離,小冉,你可知,我的心裡,有多難受。"
"我恨我自己,怨我自己,可怨又怎樣,恨又能怎樣,我還是不得不爲自己犯下的錯承擔責任,受得應有的懲罰。"
"你走了,沒有得到我任何的變心的理由。可是,小冉,我真的不是故意,我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向你解釋,不知道,該怎麼樣向你說明這一切。"
"那時候想,讓你就這般恨我也好,就讓你以爲,真的是我變了心。"
女子仿似有點反應不過來,大腦有點無法將她聽到的這些話消化。
原本以爲,幾年過去,她的心不會再疼了的。
原來以爲,幾年以後,她可以坦然接受任何的緣因的。
可是,這一瞬間,她恍然覺得,悶脹的胸口刺痛了雙眼,她仰起頭,轉過臉,任寒風冰冷的劃過面龐,捲去眼角的潮溼。
爲什麼,會是這樣。
爲什麼,會是這樣。
爲什麼。
她頹然離去,傷心欲絕,恨他那般轉身就無情恨了那麼久,怨他那般狠心抽身而去輕易將愛掩埋怨了那麼久。
到了最後,怎成了這般。
莫小安,那個時候的莫小安,纔是一個大二的學生。
"後來呢。"她忍不住開口追問,卻發現自己的聲線已盤繞起了一抹酸楚,好似心裡面某一個角落迅無聲息的崩塌而來,露出大片大片空蕩蕩的荒蕪。
"後來,我跟莫小安在一起。我也才知道,莫小安是一個官二代,從小被父母疼着囂張跋扈成了習慣,她喜歡上的東西,會千方百計甚至不擇手段也要得到。我忍受着她的大小姐脾氣,讓她使來喚去,侍候她,照顧她。每當我問她,對肚子裡孩子的想法,她就逃避這個話題。我也無可奈何,只能一直由着她的性子。"
他嘆了一口氣,然而那輕輕的嘆息卻蔓延到了女子的心底,這個男子,這個疼了她三年,寵了她三年的男子,這個總是高人一等,孤清自傲的男子,竟然也可以那般地卑躬屈膝地任由別人呼來喚去。
"她開始嫌棄我沒有志氣,被一個女人喝來喊去,她開始嫌棄我沒有傲骨,跟在她的身後,不言不語,哪怕她罵我,打我,也是罵不還口,打不還手,從不敢大聲對她發脾氣。"
"直到有一天,她有了新的目標,一個在她心中,比我,不,是比前的我,更吸引她的男人。"
"她提出要跟我分手,我開始還有點不敢相信,她竟然會提出跟我分手。我禁不住問她,肚子裡的孩子怎麼辦。"
說到這裡,她明顯感覺到他的身體一下子緊崩,握着她的手也更加用力。
他這是,在憤怒麼?
"怎麼,她怎麼說?"她又忍不住追問。
男子的聲線裡夾雜着難掩的氣憤和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