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轉眼間又過了兩年,胡六爺還是對救命恩人熊孩兒惦念不忘,於是他又仗着膽子重訪黑瞎子溝,這次冒着風險來黑瞎子溝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要找到熊孩兒,看看他到底過得怎麼樣了?能領回家更好,領不回來看看他好好的活着,自己也就心裡踏實了。
故而他孤身一人在黑瞎子溝找了兩天兩夜,功夫不負有心人,他居然還真把熊孩兒找到了。再看熊孩兒又長高了一大截,也粗壯了許多,模樣自然也變得更醜了。
爺倆一見面都哭了,萬萬沒想到今生還有緣再相見,熊孩兒說他的黑熊娘早就已經死了,至於死多久了他不會計算,自然是記不得了,熊孩兒還給他的黑熊娘埋了個墳包,算是安葬了,胡六爺親自來到墳前祭拜一番。
然後胡六爺對熊孩兒說:“媽拉巴子的,你現在是孤兒了,也就再無牽無掛了,就跟俺回家吧?反正俺也沒娃,你就給俺當個乾兒子吧?”
熊孩兒直搖晃大黑炭頭,胡六爺問道:“咋地?你這熊娃咋不願意啊?”
熊孩兒還是搖晃着大黑炭頭吞吞吐吐的說道:“俺願——願意。”
胡六爺笑道:“傻孩子願意應該點頭,不是搖頭,你這樣”胡六給熊孩兒做着點頭的示範。
於是爺倆回了家,從此熊孩兒跟胡六爺相依爲命的生活在一起,熊孩兒沒姓沒名,便隨了胡六爺姓了胡,起名胡彪,但大多認識他的人都叫他野人熊,因爲他長得又像野人又像黑熊,就是不像正常人。
自從收養了野人熊這個義子之後,胡六爺輕省許多,不用每日貪黑起早出去打獵了。每天野人熊一大早拎着大扎槍便進山,進山前胡六總是千叮萬囑的讓野人熊早點回來,獵物打到與否不重要,安全要放在首位,不知道這個義子能不能完全聽懂,他只是一個勁的點着大黑炭頭。
野人熊非常守時,天擦黑前準回來,他像扁擔挑水似的肩挑扎槍,扎槍前後總是掛滿了狍子、野雞、野兔等獵物,偶爾也會扛回來一頭野豬。
一進院就嘿嘿傻笑的喊道:“爹彪——子回——來了。”
說着便把獵物一股腦的扔到地上,然後大步流星的進了屋子,直接奔水缸而去,用大黑手爪子抓過水瓢,在水缸裡舀一大瓢水,咕咚咕咚灌一肚子的生涼水。
喝完水他又抄起一隻狍子腿,將狍子大腿往大嘴叉子裡一塞,大黃板牙一合,牛眼珠子一瞪,手用力一拽,便撕扯下一大塊肉,也不咀嚼便狼吞虎嚥的嚥下了肚子。由於這黑廝從小跟隨黑熊長大,所食之物皆爲生肉,直到今日依然保持着吃生肉的習慣,別人吃肉滿嘴流油,而這黑廝吃肉卻滿嘴流血,讓人看着甚爲噁心。
野人熊不但承包了打獵這個工作,所有體力活都由他一人承擔,他幹活從不吝嗇體力,進山打柴回來再劈成小塊兒的,竈房外的柴堆總是堆得跟座小山似的。
去河溝子挑水,幾裡地的山路,別人往返需要一個鐘頭,他不到半個鐘頭就回來了,別人的扁擔挑兩個木桶,他挑四個,竈房的大水缸裡總是滿滿的水。
雖然野人熊回到人類已數載,說話依舊沒一句完整的,所說之話盡是新媳婦放屁零揪,一個字一個字往外嘣,讓人聽着很是着急。
胡六爺常年跟胡彪在一起沒有共同語言,可能快把老頭憋壞了,這回可遇見了能正常說話的人了,他也就說個沒完,我和大洋馬只是聽着不說話,只有小墩子愛打破砂鍋問到底,經常問一些稀奇古怪的,老爺子自然也願意樂此不疲的回答。
譬如小墩子對胡六爺問道:“胡六爺今天爲什麼來黑瞎子溝啊?”
胡六爺回道:“俺是陪胡彪來拜祭他的黑熊娘來了,每過一段時間胡彪都會去拜祭,平時都是他自己去,只有今天我想來山上轉轉才順路陪着他來的。”
小墩子又問道:“胡六爺你怎麼不給胡彪討一房媳婦啊?也好早點抱孫子啊!”
這個小墩子一天到晚就知道討媳婦,除此之外沒更高的追求。
胡六爺回道:“俺倒是想給他討媳婦,可是你看他那熊樣大閨女一見到他嚇得轉身就跑,回到家晚上直做噩夢,誰家的閨女肯嫁給他啊?”
小墩子道:“模樣的確是夠慚愧的了,那張老臉長的就跟鬧着玩似的。”
胡六爺長嘆一聲道:“可憐啊!苦命的娃。”
說着說着也就到了他的陋室,老爺子大有意猶未盡的意思。他家是簡陋的三間木屋,中間是廚房,兩邊是臥室。院牆是一些枯枝爛樹埋在地下支起來的柵欄,即便沒有柵欄想必賊人也不會光顧的,老鼠都嫌他家太窮,紛紛哭着搬了家。
木屋後面一百米左右是一座矮山,胡六爺一指那座矮山對我們說道:“看見山那有個黑窟窿了嗎?那是胡彪的洞穴,媽拉巴子的,這是胡彪自己開鑿的山洞,十幾年了他還是沒能改得了黑瞎子的生活習慣,一年四季都住在山洞裡,吃生肉,喝生水,從不吃米麪青菜,就連喝水都經常去河邊趴在水邊舔着喝。”
胡六爺的話不由得讓我的鼻子一陣酸溜溜的,本來是個挺好的人竟然活成了熊的模樣。
大洋馬一直躲着胡彪,不敢正視她,也難怪,胡彪的臉也的確太嚇人,渾身上下跟個黑炭,就像《西遊記》裡孫悟空問黑熊怪似的,“你是挖煤的還是燒炭的?”。
他跟那個黑熊怪倒有一拼。三分好像人,七分好像鬼。不笑還好,一笑跟哭似的,讓人頭皮冒涼風,那是真瘮人啊!白天見到都夠恐怖的,如若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晚上突然邂逅這個黑廝,還以爲是夜叉顯靈了呢!
可能野人熊也對異性充滿了好奇,其一他與胡六爺常年居住深山,毗鄰都很遠,女人自然少見,其二大洋馬又與他所見那些村婦不盡相同,那些村婦風吹日曬雨淋的導致皮膚粗糙而黑紅,穿着也是破衣爛衫的,沒有一點光鮮樣。而大洋馬恰恰相反,極具會保養的她皮膚細嫩得跟個嬰兒似的,掐上一把直冒水,一張嫵媚的臉蛋濃妝豔抹顯得分外妖嬈,穿着也洋氣不俗,打扮絕對是個超前衛的女人。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野人熊也不例外。更重要的是野人熊雖然大腦遲鈍不太靈活,憨傻得很,但畢竟也是雄性,但凡雄性沒有不被雌性所吸引的。
因此野人熊的牛眼珠子常在大洋馬身上逗留往返,呲着一口大黃板牙嘿嘿傻笑,流着口水,僅此而已,自古以來同性相吸,這裡卻一頭吸,一頭排斥。
大洋馬一拉小墩子的衣襟低聲說道:“小墩子你看那個黑熊總對我嘿嘿傻笑,他的口水都掉地上了。”
小墩子笑道:“看就看吧!他一個瓜娃子能把你咋地嘛?”
大洋馬道:“他也太嚇人了,都沒剛纔那個黑瞎子看着好看。”
小墩子道:“看習慣就好了,再說了又沒讓你嫁給他,你總怕個啥子嘛?”
大洋馬道:“他總看我我能不怕嗎?”
小墩子道:“你不看他你就知道他看你了?我可告訴你你可少看他,不然他會誤以爲你在勾引他呢!”
大洋馬伸手在小墩子的腰間擰了個全頻道,低聲罵道:“我擰死你個死冬瓜。”
小墩子被擰得悶哼了一聲,低聲道:“今晚我就把你塞進他的黑窟窿裡去。”
胡六爺非常盛情好客,他回來都沒歇着便來到院子裡,用木頭架起的大鐵鍋準備給我們烀鹿肉吃,水和肉都下了鍋,火也燒得旺旺之後,他吩咐胡彪看好火,告訴他及時往裡添加木頭。自己要去捕幾條魚,等回來讓我們嚐嚐鮮兒。小墩子一聽要去捕魚,想要看看瓢舀魚的場面,非得要跟着去,胡六爺也沒加拒絕。
胡六爺回到窗前拿起抄撈子就往外走,所謂抄撈子無非是一根長木杆和網兜組成的捕魚工具,這種工具看着非常簡易,但在河溝等潛水捕魚卻出奇的好用,因此除卻冰天雪地的冬季外,用抄撈子捕魚之人隨處可見。
胡六爺在前走,小墩子緊隨其後,兩人一前一後走出小院。距胡六爺的家約兩裡地的路程,就有一條河,水道不寬,水流得也很平緩,河水卻非常渾濁。有捕魚經驗的人都找這樣渾濁的河水捕魚,水越是渾濁說明裡面魚越多,只有飲用解渴才找清澈見底的河水。
胡六爺脫掉破舊布鞋,把褲管高高捲起,高擡腿輕落步便下了河,這是他開始準備用抄撈子捕魚了,這已經快入冬了,河水已經略有薄冰碴了,應該冰冷刺骨了,他依然不懼寒冷爲我們捕魚。
他怕驚動了水底的魚,故此站在原地紋絲不動,雙眼緊盯着水面,觀察着水下的動靜。雙手緊握着抄撈子的木杆,待魚兒游來便一杆撈起,不知道誰會做了他抄撈子底下的第一條倒黴鬼?
捕魚在外人眼裡是一件乏味的事情,只有捕者才樂在其中,小墩子看了一會自然覺得沒什麼意思,就開始東瞅瞅西看看,突然他看見距離他幾米遠處有棵樹,樹葉已經全然落光,只剩下幾個紅彤彤的果子掛在樹上搖搖欲墜,他就跑過去摘了兩個果子,這果子有橘子大小,紅而透明能清晰看見裡面的種子,果皮紅色的表面上還有一些不規則的黃色斑點,這果子一看就讓人流口水,他張開大嘴就把果子塞進了嘴裡,剛要合牙去咬。
就聽見胡六爺站在河邊對他扯着脖子喊道:“別吃,你不要你的小命了?媽拉巴子的那果子吃不得。”
小墩子被這一聲喊嚇出一身冷汗,果子他也沒敢咬,拿着兩個果子他就跑回胡六爺面前,想向胡六爺問個所以然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