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忘了她是沒有修爲的人。手中短刀雖離咽喉很近,但她揮動的速度遠不及身前小女孩左手上另一把黑刀延伸而的速度,只聽叮的一聲響起,五指一震間,還未來得及接觸到皮膚的短刀便被漆黑的刀尖擊中,翻轉着從頸側飛過,切斷幾絲長髮‘奪’的一聲插在了後方銅鏡的木緣上。
手中短刀被奪,寒鳶並不驚慌,因爲頸前還有兩把鋒利的大黑刀,只要身體一進,咽喉皮膚下的血便可將漆黑色的刀身染紅。她目光沿着唯一是白色的刀刃而下,落在小女孩的臉上,同時向前跨了一步,說道:“小妹妹,如果這般年紀的你已經習慣了殺人,就請你幫姐姐一個忙,請殺了我,沽寒鳶感激不盡。”
倪兒雙手微分,使得刀刃避開眼前人的頸子,她在棺材中因不知時日,又因不知身在何處,所以沒有什麼求生慾望,但自從出來至今卻從未想過主動尋死,反而越來越想活着,所以不太懂此時寒鳶的反應,蹙了蹙眉道:“你就這麼願意爲那姓顧的人死?”
寒鳶以爲她是聶伏尹的人,所以知道顧公子的名字並不奇怪,笑了笑道:“你要是有一個讓你萬分不捨的人,又或是親人,相信在這種情形下你也會選擇不成爲他或者她的累贅。”
倪兒聞言,眉頭蹙得更深了一些,似是在想若遇到這種情形會作何選擇,同時也想到了在機關城石塔底近百天等待時的心情,所以答案是肯定的,但正因爲如此她更不會殺了眼前這個女人,也不會讓這個女人自殺,因爲有了這個女人才有可能將顧公子牽制在手中,自己兩人才可能進入九荒鏡像幻境,纔可能出去,於是說道:“正像你說的那樣,所以我更不能殺你。”
話音落下,她腳步一錯,來到了寒鳶的側方,手中黑刀一轉以刀背將之擊昏,然後用小小的身體扛着她向着走廊行去,隨即下得樓梯,疑惑的環視了一眼堂中爲何沒有老婦人的身影后便出了大門,隨着人潮,穿過路人投來的怪異目光向着街道盡頭行去,而後在遠處轉入巷道繞了一個圈返回,躍進了拴着白馬的小院。
待得再上樓,再推開門,她一擡頭便看見了黑着臉站在門後的莫小九,不過她並不在意,臨近牀榻後將肩上的女人一扔,拍了拍手道:“人搶回來了,從今天起你欠我三個條件。”
莫小九看着牀榻上昏迷的寒鳶,臉色就已經更難看了,現在聽倪兒這麼說,臉上幾乎就要黑得像墨了,他咬着牙道:“少爺我是答應了打賭,可說的是我若動手搶人才算輸,如今人明明是你搶回來的,爲什麼我要欠你三個條件?!”
倪兒爬上椅子,伸手從滿桌的紙碎中抓出水壺和杯子,倒了一杯水後側頭看着他道:“你雖然沒有動手搶人,可你在窗前看見了,看見了卻沒有阻止,便說明你默許了,而默許了便說明你心中是同意我這麼做的,也是想這麼做的,所以這女人和是你搶的沒什麼差別,所以你輸了,所以你欠我三個條件。”
莫小九覺得這理由太牽強了,太欺負人了,可一時間卻不知道該如何反駁,最後索性把心一橫,分腿坐在桌前,搶過她手中的杯子一口吞幹,極其無賴的說道:“不管你怎麼說,人反正不是我搶的,少爺我絕對不會認那三個條件,除非你趕緊把人送回去,我或許還可以考慮考慮。”
倪兒細眉一挑,奪過杯子砰的一聲砸在桌上,濺起了無數碎屑,她揚起緊攥着的小拳頭晃了晃,威脅道:“爲了能夠出去看雪花看煙花,人我是絕對不會送回去的,而且也不准你送回去!但你要是不答應我的三個條件,我就揍你,揍得連大白馬都認不出你!而且還要告訴這個女人你就是那個被她救起後忘恩負義的小人!”
莫小九嚇了一跳,趕忙傾身伸手將她的嘴堵住,在見得牀榻上的女子沒有醒來後裝作繼續昏迷的跡象才心中稍落,長長的鬆了一口氣,不過一口氣還未吐盡他便感覺一股巨大的力道從手腕處襲來,使得手臂一扭,進而眼中陡然一陣天旋地轉,身體帶着椅子在半空中生生翻了個轉,砰然砸在了地面,身下撲出的風捲起白色碎紙如雪,飄滿了整個房間。
倪兒從椅子上跳下,騎在了他的背上,如以前一樣將他的雙手反縛於膝下,小拳頭伸至他沾滿了碎紙的臉前,說道:“人是不是你搶的?!答不答應我的三個條件?!”
莫小九吐出滿嘴白色,憤怒的目光沿着眼前的小拳頭而上,沿着手臂落在了她的臉上,堅定道:“少爺我錚錚鐵骨,絕不在你的淫威之下屈服!就算是頭斷血流也絕不答應!”
毫無懸念,拳頭如錘,狠狠的砸下,帶起了慘叫回蕩,驚得周遭還未從半空中落下的紙片一陣顫抖。如此,在倪兒的幾番施暴下誓不屈服的錚錚鐵骨最終也軟成了泥,不得不含着淚,含着不能宣泄的憤怒與不甘點頭答應,才得以拖着青紅相間的無力身體爬了起來,他扶着桌沿盯着一大一小的眼睛看着得意得無以復加的小丫頭片子,再度發誓有一天一定要將之收拾得服服帖帖,教育成乖乖女,不過那似乎有些太遙遠……
待他坐起,癱在椅子上,倪兒從旁側扯過一張完整的白紙扔上前,說道:“口說無憑,立字爲據。”
還要立字爲據?莫小九斜眼以對,心想這小丫頭是越說越像真事了,不過就算是真事又如何?早已打定主意要耍賴的他又怎麼可能立據?於是眼皮一翻,看着房頂道:“沒有筆沒有硯怎麼立據?等過幾日少爺我將這些東西買了回來再說。”
倪兒一條細眉上斜,她又怎會不記得去往機關城之前的某天爲了繪製易容符買了很多筆?於是將目光落在他中指的戒指上,帶着威脅的語氣道:“你確定沒有筆墨?”
莫小九豈能不清楚自己戒指中的物品,不過自是打死都不會承認,攥拳將中指藏於掌中道:“當時繪製易容符咒,所有的筆都用完了,現在是一支不剩。”
“你確定沒有?好吧,我數一二三,你要是還不拿出來,我就揍那個牀榻上的女人,把她揍得像胖女人那般醜陋!”倪兒冷哼,擡腳便站在了桌子上,啪的一聲踢開水壺後目光透過揚起落下的碎紙屑,看着他便開始數數,“一、二、三!還不拿出來?哼哼!那我就去揍她了?真的就去揍她了?看來她真的是欠揍!”
莫小九怎能眼睜睜的看着寒鳶被小丫頭揍得如胖女人一般難看,可又沒有足夠的武力制止,所以只得再次屈服的耷拉下了頭,從戒指中取出了筆墨,發泄一般的在白紙上落下了狂草的一行字,恨恨的看着落款‘小九’兩字說道:“算你狠,少爺我今兒個認了!”
倪兒扯過印着黑字的白紙仔細的看了一遍,小心的疊好收入懷中,臉上神色轉喜的跳下桌子拾起了水漬中破碎的水壺碎片,又上前拍了拍他身上的紙屑,說道:“等我具體想好了三件事是什麼事再告訴你,你不要着急哦。”
自從身邊多了這個暴力傾向十分嚴重的小魔女後莫小九便覺得天是陰暗的,烈日下本該灼熱的溫度也是冰冷的,一切都失去了原有的顏色,他無語的趴在桌上厚厚的紙屑中,動了動嘴皮卻沒有聲音傳出,心想大白馬都從機關城中走了出來,擁抱了美好的天地和青青野草,可自己的幸福日子卻在遠去,而且是越來越遠,有着不再回頭的跡象。
這時,牀榻上傳來輕微的聲音,寒鳶動了動長長的睫毛緩緩轉醒,待得意識清醒視線重新聚焦,她第一時間環顧四周,將目光劃過了倪兒的臉,然後落到了那個趴在桌上紙屑中只露出了額頭和眼睛的人身上,撐着身體坐起道:“顧公子不會受你們威脅的,抓了我根本就沒什麼用。”
雖然如今易了容,但莫小九仍是有些不敢擡起頭,雙手更是將周圍的紙屑刨攏埋住了臉,久久不敢答話。見狀,倪兒踢了他的腿一腳,說道:“堂堂一個大男人,能不能有點出息?像個小女兒家一樣,你羞不羞?”
莫小九陡然一怒,擡頭就欲在言語上教育一番這小丫頭片子,但話還沒出口便發現自己的臉已經暴露了出來。自然他也不好意思再埋回去,於是撓了撓頭尷尬的向着寒鳶笑道:“劫你回來並非我本意,都是這小丫頭片子善做主張闖的禍,還請寒鳶姑娘多包涵,多包涵。”
寒鳶有些疑惑,按理說聶伏尹的人抓了自己後不該是這番相待,而且眼前這人似乎還有些許不好意思,她蹙眉思索,心想這兩人難道不是來自聶伏尹的手下?於是問道:“你們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