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兩日,那一場交戰的餘波才逐漸在城中居民的心中消散,但卻又有另一場風波席捲而來。那是第二天黃昏,有一聲咆哮如雷直衝天空震動着一兩片飄過的白雲,然後便有一片密密麻麻的黑影從高聳入半空的石樓下向着四面八方蕩散開來,如一張正在展開的黑布,又如黑色的潮水從地下兇猛涌出,卷向城中每一條街道巷口,卷向每一間民房,所過之處恐懼的驚叫聲四起,其中偶還有冰冷的刀鋒揚起鮮血飛濺。
這一切,只因一個人的憤怒所致。當時顧公子逃脫之後,聶伏尹悲憤欲絕的返回了機關城的入口處,卻絕望的找不到親子的屍體,待得仔細尋找才從黃沙中的一堆乾枯破碎的血肉中發現了些許飾物。於是他的心在瞬間就坍塌了一大半,於是回到城中後他便開始了瘋狂之舉,誓要翻出顧公子。一直以來,除去了個人的原因外,他要離開鏡象天下便是想爲子尋得解毒之法,可如今子已死,所以他便沒有了太多顧忌,於是便開始不計後果的行動。
而因寒鳶失蹤之故,顧公子也不再隱藏,劍開始在白晝出鞘,在所有人的視線中出鞘,劍刃在空氣中劃過尖銳的呼嘯,開始潑灑出一片又一片的鮮血。自他與青龍帝國的人合作以後城中便只有三股勢力,如今東方世家一方已經瓦解,那麼就只剩下了聶伏尹,雖然不太明白聶伏尹抓了人爲何不行威脅之舉動,但他卻認定了愛人是落於了對方之手,所以手中闊劍之下開始不斷的增添着一條又一條的亡魂。
關雪於暗處靜靜的看着這一切,靜靜的看着暴怒的雙方一點點的拉近距離,嘴角靜靜的泛起了笑容,她期待着城外那一場沒有分出勝負的戰鬥在城中繼續上演,然後出現兩敗俱傷的結局,然後再黃雀慢飛,叼走那兩把九荒鏡像幻境的鑰匙。她於院中池邊輕拂衣袖,說道:“你時刻留意那隻風箏,我準備與之合作。”
婢女點頭應諾,而後有些遲疑的道:“可那隻風箏自顧公子與聶伏尹交戰之後便被降下,那人的蹤跡恐怕……”
關雪有笑出聲,轉身在亭中坐下,說道:“那人既然主動找我們合作便不會消失,他總會出現,此時說不定也和你我一樣,在靜靜的等着這一場戰鬥的結局。”
然而非她所說,莫小九此時雖然在窗前看着街道上潮涌而過的鐵甲士兵,但卻並不安靜,也不想等待着看戰鬥的結局,而是緊緊的皺起了眉頭,心中煩躁不堪。城外戰鬥的結果讓他欣喜,讓他以爲上天聽見了祈禱降下了奇蹟讓他可以繼續那雖然不高明但卻極其有效的威脅計劃,可卻沒想到只是睡了兩覺就又發生了變故,交戰竟從城外拉至了城內,還有着越演越烈的跡象。
他轉身踱步,手中握着在夜色中漸涼的杯子,心猶如杯中的水也開始漸涼了起來,而目光則不斷落在寒鳶的身上,最後有些惱火的重重坐在了桌前,向倪兒說道:“丫頭,你看你闖了多大的禍!城外的戰鬥本來已經平息,現在卻因爲你抓了人又起!”
倪兒則是對他的怒意視而不見,身體靠在椅背上說道:“一來東方問天能不能走出機關城都還是個問題,二來就算真的活着出來了,那女人也不一定就會得到他身上的地圖,我後面仔細想了想,覺得那姓顧的人和聶老頭要是真的打個你死我活其實是件好事,我們不正好少了兩個強大的敵人麼?”
看着她學着大人的模樣帶着大人的口氣,莫小九不由更怒,說道:“萬一那東方問天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出來了呢?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將地圖送入了那女人的口中呢?又該怎麼辦?!”
倪兒眼中依然沒有擔憂之色,說道:“有那麼多萬一麼?那萬一東方問天已經死在了機關城中呢?那地圖也已經毀了呢?”
莫小九知道說不過這小丫頭片子也就不再多說,狠狠的盯了她一眼後便凝神開始思考了起來,思索着有什麼辦法能讓這場戰鬥休止,可想了良久也絲毫不得所獲,於是不禁有些心煩氣躁站起身,再度在房間中來回踱步。偶然,他一拍額頭,暗罵自己愚蠢,既然此戰因寒鳶而起,那麼把寒鳶送回去不就成了?到時顧公子肯定會爲了不讓寒鳶受到戰火波及而停止與聶伏尹交手。
想於此,他眼中一亮,看向寒鳶說道:“寒鳶姑娘,將你掠來實屬舍妹年幼胡作非爲,還請姑娘不要計較,我這就送你離開,讓你回去顧公子身邊。”
聞言,倪兒蹙眉跳下椅子,走上前道:“你要是把她放了,我們還怎麼威脅那個姓顧的人?威脅不了姓顧的人,就算你和那女人合作也只有一把鑰匙,怎麼能進得去九荒鏡像幻境?”
莫小九凝神不語,這一點他自然想過,可從城中局勢來看,除了關雪和顧公子都握有鑰匙外,他隱隱感覺到那聶伏尹手中肯定也握着開啓九荒鏡像幻境的相關之物,所以這最終是個合作的局面,所以他覺得不應該打破這個平衡,於是說道:“若如寒鳶姑娘所說,顧公子不會因爲她而受到威脅又該怎麼辦?到時我們不但沒有任何好處,反而還會與死神來次親密接觸!”
寒鳶被倪兒掠來至此後,本很多時候都聽不懂兩人的談話,此時卻聽出了些許倪端,聽出了東方世家叫做東方問天的人手上有一張九荒鏡像幻境的地圖,聽出了莫小九身上也有着一張地圖,更是聽出了這城中還有另一個被眼前人稱之爲“那女人”的勢力在暗中窺視,所以她開始擔心顧公子的安危,開始有些急於回去心愛之人身邊。她從梳妝檯前站起身,走到桌前道:“若是放我走,我不會說被你們劫持一事。”
倪兒眼中泛起不信之色,可剛要說話卻被一隻橫來的手止住。莫小九側身擡手向門外,說道:“委屈寒鳶姑娘多日,還請見諒。姑娘也知道我們修爲低下,所以就不能相送了。”
倪兒打開他的手,擋在寒鳶身前,說道:“你還真放了她?”
莫小九怕這小丫頭用武力相阻,臉色一正,嚴肅的說道:“丫頭,此事關呼你我生死,不要胡鬧!”說罷一把將之拉至身後,再次向寒鳶做了個請的姿勢。
雖然是被劫持而來,不過兩人並沒多加爲難,此時又放她安然離去,所以寒鳶微微曲膝輯了一禮表示感謝,然後便快步行出門外轉過走廊下了樓。她知道外面的街道上現在是三步一兵五步一將,但依然還是拉開小院的大門走了出去。她不知道如今顧公子在城中何處,但依然還是走進了夜色之中,因爲她急於將剛纔猜測到的消息告訴心愛的人,好讓之提前做下準備。
房間中,倪兒站在窗前的凳子上,蹙眉的看着樓下以長髮遮住側臉走進街道的寒鳶,冷哼了一聲道:“我千辛萬苦將她搶回來,你居然說放就放了!”
莫小九將屋內屬於自己兩人的物品全部收入戒指中,然後換了一件黑色的衣衫穿於身上,說道:“顧公子若不會因寒鳶而受到威脅,那麼放人是遲早的事,你總不能將她殺了吧?所以早放晚放有什麼區別?再則,誰讓你去把她搶回來的?”
倪兒轉頭欲言,卻見他換了衣衫還拿出了黑刀和箭筒,於是轉言道:“你這是準備幹什麼?”
莫小九雙手各持一刀,先是將刀尖相碰,而後待得刀背內機簧聲響中牽出了一根弦,再將刀尾相對一撞組合成弓。他將黑弓斜背於肩,緊了緊腰間的腰帶,說道:“既然抓了人威脅不到顧公子,那麼少爺我覺得讓他欠咱一個人情也是未嘗不可的。”
倪兒不解,跳下凳子走上前道:“欠什麼人情?怎麼讓他欠我們人情?”
莫小九端起桌上那一杯不知冷了多久的水一口喝盡,拿其旁側的風箏便轉身向着門外走去,說道:“顧公子與聶伏尹乃是死對頭,那麼這城中的多數士兵想必都知道他的樣貌,也自然知道他心愛之人長什麼樣子,所以寒鳶這一出去就肯定會被發現,繼而被抓捕,我們去將之救出,這人情不就有了?”
倪兒跟在他身後下了樓,想了想道:“可現在城中到處都是士兵,我們一動手豈不是就會被聶伏尹知道?還怎麼從一個六道靈輪的強者眼下將人救走?又怎麼將人送到那個不知在什麼地方的姓顧的人手中?”
莫小九揚了揚手中的風箏,說道:“所以我們要把這風箏放上天引得關雪來,當然到時她不一定會現身,但若是我遇到生命危險,那麼她肯定會因爲地圖而出手相救,至於顧公子,他乃是六道靈輪,我要是大吼一聲寒鳶,他自然就會聽到,自然就會來,所以我們何須到處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