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天自然沒有遲疑,在起初稍一遲疑後便沒再遲疑,他之所以任由鐵鏈將自己捆縛,是因爲倪兒和鐵鏈上的鐵珠,他之所以未動,是因爲正在一點點將星輝裹上每一個鐵珠,以防在掙脫時,鐵珠即便爆炸,裡面的鋼針也不會擴散開來。
正在他凝神盯着每一顆鐵珠時,身外的兩方人已經交戰,滿眼的刀光劍影如驟雨前雲層中極快乍現的閃電,將整個火紅的空間瞬間照亮。其中,一片星輝形成的風暴捲動着泥土亂飛,肆虐的將石板鋪就的小道絞成了碎屑,而接連的咆哮與爆喝聲伴隨着鮮血潑灑中莫小九一方的人在迅速的減少,不過片刻時間便失去了兩人。
見此,顧公子等人不約而同大喝出聲,幾近是同時撤身後退,但卻又有兩人因反應稍慢被幾把長劍穿透了心臟,濺起一蓬血霧灑落滿地泥土。戰鬥幾乎是一觸即分,但只是一個照面便只剩下了聶伏尹關雪以及白仙等七人。自然,對方之中亦死亡四人傷數人。
莫小九持着一把黑刀託着雷冬之獸站在倪兒和寒鳶之前,他透過身前顧公子等人之間的縫隙看着已消失不見的小道之上橫躺的八具屍體和浸入泥土中的滿地鮮血,眉頭不由緊皺了起來。至此,倪昇並未動,而自己一方便死了四人,若是照此下去恐怕不用多久便會全軍覆沒。
他看了看眼前全身皆被鮮血染紅的七人,將目光移向了鐵鏈中的倪天,低聲道:“前輩,倪昇的一系列行爲都足以表明他對取勝沒有完全的把握,你若是再因倪兒而遲疑,恐怕就真的會中了他的計。”
倪天沒有回答,倪昇卻已聽見了他的話,於是伸手便拍在了鐵盒之上,一拍之下,鐵盒上便有數根鐵鏈射出,如是水中游動的兇蛇般襲向了七人,與此同時,鐵盒上猙獰人臉雙眼中的兩團光疾飛了出來,如兩顆逆空而上的流星扎進了頭頂上方的花海之中。
在之前,一根鐵鏈的一擊便使得一個六道靈輪之人重傷,所以七人皆清楚其力量強悍到了何種程度,於是紛紛凝神戒備,可待得刀劍與之相擊時卻意外的發現,其上似乎並沒有先前所見的那般恐怖,雖然也致使幾人受了傷,但並算不得重創。他們卻不知,鐵盒的絕大部分力量都來自於那兩團光,而如今光入花海,剩下的力量自然便小上了許多,就連束縛着倪天身體的鐵鏈亦在此時少了幾分力道。
光入花海,花海中陡然發生了變化,無數花瓣連成一線形如鏈向着地面瀉下,途中又如雷雨中的閃電分裂成數縷,開始襲向所有人,包括已站至倪昇一方的人。花鏈之恐怖,遠勝於鋒利的刀劍,被觸及的第一人在眨眼之間便失去了一條手臂,伴隨着慘叫涌出了一大片鮮血。
那人竭力躲過再度襲來的另一條花鏈,蒼白的臉上翻涌出憤怒的轉過身,可還未來得及咆哮質問,卻聽倪昇道:“你們明知我不得不按照闕諺的思維行事,卻還真相信我會將你們帶出去,可真如那小哥所說,簡直是愚蠢之極。”
說罷,他擡起的右手猛然一握,那些撿拾了匣子內之物的六道靈輪之人身體便是劇烈一顫,然後於胸膛處腹部間同時滲透出了一片殷紅。
衆人閃躲騰挪的身體陡然墜地,臉上眼中頓時變成了一片死灰,在還未反應過來之際便失去了生命,便被無數密集的花鏈絞成了一片血肉。
倪昇收回手,目光從血肉中移開,從擊於地面濺起濃濃泥屑的花鏈中穿過,落在了莫小九等人的身上,他之所以倪兒作爲威脅使得倪天遲疑,之所以誘導衆人叛投自己,並非是擔心自己力量不足,而是在拖延時間,在給身旁的鐵盒時間,以讓陣法真正成形,讓乃是陣眼的兩團光隱匿在花海之中。
如今陣法完善,那麼這些人已然沒有了用處,而剩下的七人對他亦沒有任何威脅,當然,倪天除外,但即便倪天掙脫了鐵鏈,他也無需再擔心,因爲即便是八道靈輪也不可能破此陣而出。
他回頭看了一眼後方,目光似穿過花粉築成的圍牆落在了湖邊那個在之前的荊花暴雨中已死亡的女子身上,然後繞至鐵盒的右側於濺起一人多高的泥屑中向着莫小九等人走去,說道:“將奪劍臺給我。”
在那十個六道靈輪之人驟然死亡之後莫小九便知道奪劍臺上沒有任何機關,若不武小劍已然不可能活到現在,但既然得到了便沒有輕易還回去的道理,於是道:“給你奪劍臺是不是就撤了這陣法讓我出去?”
倪昇緩步行來,在一片攜帶着閃電之勢的花鏈間站定,說道:“這陣法乃是闕諺專爲困住倪天所造,我只懂得如何開啓,卻不知破除之法,我都出不去又如何能讓你們出去?”
莫小九將信將疑,說道:“既然你明知出不去,卻爲何還自願被困在陣中?你與你兄長之間難道有生死大仇不成?竟甘願與之同歸於盡?”
倪昇道:“對於他來說,我們自然有着生死大仇,但對於我來說,我們並無什麼化解不開的仇恨,我之所以願意困在陣中,是因爲我想和族人和親人死在一起,而非死在闕諺手上。”
莫小九嗤之以鼻,說道:“你若真有此想法,那麼還誘導那十幾個人叛變?還竭力將你兄長困住?若真有此想法,你就該跪在你兄長面前懺悔,然後揮劍自刎以求族人在天之靈的原諒!”
倪昇看了一眼被鐵鏈困住的倪天,說道:“第一,我不覺得當初所做有什麼錯,所以不會求人原諒,第二,倪天根本戰勝不了闕諺,所以與其讓他生不如死的受盡折磨,倒不如讓我們死在一起。”
莫小九覺得眼前這人若不是瘋子就絕對是個癲子,心想若背叛族人還不算錯,那麼這天下恐怕就沒有什麼是錯的。他道:“既然如此,你還要奪劍臺做什麼?難不成這奪劍臺便是破除此陣的方法?”
倪昇道:“奪劍臺乃是我與妻子之物,自然要拿回。”
莫小九道:“奪劍臺對你這般重要,那不如我們做個交易?”
倪昇自然知道他口中的交易爲何,說道:“若是能出得去,這個交易或許能達成,可問題是出不去。”
話落,有光刺眼,光中傳來細密的斷裂聲,卻是束縛着倪天的鐵鏈一層層碎裂了開來。碎裂的鐵鏈向着四周疾飛,然後被密密麻麻急瀉於地的花鏈打入泥土深處。碎裂的鐵鏈散盡,露出了其中的人影,以及人影身體周圍因星輝包裹而漂浮於半空的無數鐵珠。
倪天滿臉寒霜的看向倪昇,走動間,身體周圍的鐵珠一顆顆落下,冰冷的聲音中帶着怒火的說道:“你不以背叛爲恥,我卻恥於和你同死。”臨近,他全身氣勢攀升至極點,衣衫長髮狂亂中鏘然一聲將手上血劍前指,說道:“我看你死後何來有臉面對族人!”
倪昇知道荊花暴雨困不住倪天多久,所以眼中並無驚慌,相反神色異常平靜,他看着眼前閃爍着血光的長劍,說道:“我不覺自己有錯,自然坦然面對。”
無數的荊花暴雨從倪天身體周圍落下之際莫小九便是大驚不已,生怕這一顆顆拇指般大小的鐵珠會落地炸開,又或是被如閃電般的花鏈擊中,於是在第一時間就奔上前,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將之全部抓了起來,將每一顆都收入戒指中
倪天一步跨前,手中長劍便指在了倪昇眼前一寸之處,說道:“死後入黃泉,你必將面對族人的仇恨與怒火,以及那一年那一天映紅了整個天空的鮮血。”
倪昇眉頭微皺,但隨即便鬆開,他道:“我說了,我不認爲自己有錯。”
倪天身上氣勢更加狂亂,猶如怒火在燃燒,手中長劍幾度遞進,欲要將眼前之人斬殺,但最終卻緊咬着牙關後退了一步,然後轉身負手道:“你我同父同母親兄弟,我不親手殺你!”話音落下之時,他右手猛然向後一揮,五指中倒握着的劍便以劍柄在前射出,砰然擊在了倪昇的胸口處。
胸口之下便是玄海所在,倪昇在此一擊之下便是口鼻噴血,身體踉蹌後退。他知道勝不過倪天,所以沒有做抵抗的準備,所以在此一擊之下便被重創。他勉強止住身形,以手背抹去脣間的鮮血,嘴角帶笑的看着兄長的背影道:“大哥你真可笑,你說你埋葬了自己的親身女兒,現在你卻說對我下不去手?簡直是可笑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