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在拂曉前結束,帝都在春露中醒來,煙花河畔則在春露凝結後睡去,而在青樓中還沒有睡去的除了那些打掃門庭的雜役,便是某處頂樓內坐在牀榻前守着倪兒的莫小九,而在河畔外某處,那本該睡去卻即便有着睡意也睡不下的某些人便是那叫做鈞家的府宅內的人。
青龍帝都在昨夜那一個並不特殊的日子裡放了一場異常絢麗的煙花,而鈞家府邸卻在那場煙花下被人放了一場霧,一場劇毒的大霧,大霧不僅殘忍血腥的殺掉了不少鈞家人,還毀掉了一半的鈞家府宅,使得整個鈞家幾乎成了一片廢墟,使得活下來的鈞家人一時間都不知該如何是好。
此時此刻,在鈞家那沒怎麼受到損壞的圍牆下,青色大霧早已散去的小湖旁,鈞隆與鈞千羽正並肩站在那一截沒有坍塌的木橋上看着眼前那已經恢復了平靜水面,不知是在看那水中的破碎假山,還是在看那幾條於昨晚氣絕身亡的各色游魚。
鈞隆一手負於身後,一手置於腹部,其負於身後的左手攥成了拳,因爲太過用力而使得指節一陣陣發白,掌心處的指尖更是險些陷進了肉裡。而其置在腹部的右手上則拿着一塊雕刻着特殊圖案的紋章,紋章上有着一條不該有的裂縫,那是因拿着紋章那隻手的主人正處於極度的憤怒所致。
那枚紋章不是屬於鈞家,而是來自昨夜,在昨夜,他將孫女從即將被大霧瀰漫的房間中救出後第一時間便掠至了鈞千羽和五哥所在的房頂,然後從兩人所在之處憤怒欲狂的追殺向那個準備逃走的人,那個擁有九條如尾一般之物的人只不過五道靈輪,而他乃是六道靈輪王境,所以只要兩三個呼吸便能將之追到擊殺。
然而,就在他從房頂躍起,剛落在那人所在的飛檐處之時,卻有着一句話帶着一物從那人逃竄的巷道中襲了過來,致使他陡然止住了腳步停下了身形,眼睜睜看着毀了鈞家的人在夜色中逃遠,在夜色中消失。
那句話不特別,特別的是他伸手接住之物,那物便是此時他手中之物,那枚紋章,那枚只有皇宮中才有、只有皇宮中皇后的人才擁有的紋章,所以,他才強壓抑制着心中的暴怒生生的停下了腳步。他了解帝王,所以不懼帝王,但他不瞭解皇后,所以不得不忌憚皇后,所以,在今日,他纔不敢讓人去搜找昨夜之人的所在。
有輕響聲不斷傳來,紋章上接連有裂紋浮現,眼看就要破碎成屑,但鈞隆卻是長長吐出一口怒氣後平息下了情緒將之收入了懷中,他將右手負於身後用力的捏上左手,說道:“聽昨晚之人之意,明顯是你動了不該動的人,可若那被你動的女孩乃是宮中之人,那麼他何必趁夜前來?又何必以此種方式警告於鈞家?”
他看着水面皺眉,“是個人恩怨?還是皇后手段?”他緊緊閉眼思考,說道:“擁有着紋章,便代表在宮中有着一定的身份,既然如此就即便是個人恩怨也大可以用皇后的名義來警告,爲何卻偏偏用此種方式?莫非是皇后手段?可若是如此,那麼皇后的用意又是什麼?目的又是什麼?”
他百思不得其解,不由仰頭看向牆外皇宮的方向,心想若是後者,那麼這麼多年都看之不透猜之不透的皇后到底是要對我鈞家做什麼?是發現了鈞家的密謀而做出的警告,還是因爲別的什麼?思索着,他轉身朝着幾乎坍塌殆盡的走廊走去,卻又於中途停下了腳步,聲音前所未有的嚴厲和凝重道:“這裡雖然只是一個幌子,但畢竟是鈞家的府邸,這一切都是因爲你被人抓住了把柄,所以從今日起,你最好給我安分些!”
至此時,昨夜之前還是完好無損的龐大府宅在今晨以一片廢墟的模樣呈現在了路人的眼中。而至此時,鈞家還不知道昨夜湖畔之事,便更不知道眼下已經被昨夜進出青樓之人帶入酒樓談論的關於莫小九和他那九條狐狸尾巴的事情。
朝陽在天邊緩緩升起,將一片暖意灑於初春,灑於帝都,在如此早的時間裡街道的店鋪纔剛剛開張,小販纔剛剛出門,而東方妖兒已然出現在了一家酒樓內,坐在了夜露還未乾去的木欄前,她的身前自然有着一張桌子,但店小二剛纔起來,還睡意未退的模樣,桌上便已經有了飯菜和酒水。
飯菜已經冷得不能下嚥,壺中和杯中的酒也是昨日的冷酒,她乃是一夜未走,一夜未眠。她在看着街道上還不多的行人,在看着道旁攤上屜中散發着熱氣的饅頭,但她心中卻在想着那個叫做武小劍的人,想着在昨日武小劍阻止她帶兵出城的奇怪行爲。
酒樓的門開得都比較晚,畢竟那種整天離不得酒的酒鬼並不多見,很少有人會在大清早便會跨進這裡,所以,待得街上人流明顯增多,展櫃在喧鬧的人聲中被吵醒再也不能安睡後才伸了伸痠痛的腰打開了大門,但開了門並不一定會有人來,因爲此時還不是三五幾個聚集閒談的時間,所以,東方妖兒的周圍還依然冷清。
直到春陽正中,酒樓的生意在眨眼間便好了起來,因爲忙了半天忙完了事情的人們已然因飢餓不約而同的涌進了樓內,開始四五六人圍坐着點菜點酒,然後邊吃邊開始閒談着趣事,其中正巧不巧有着一兩個在昨夜去煙花河畔尋了花問了柳,正巧不巧看見了那輛馬車,和之後從馬車內出現的那隻人面狐妖。
樓內,開始變得有些擁擠,但欄前的那一張桌子卻很空,因爲東方妖兒坐在了桌前便無人敢再來坐,一來,是她的桌上放着一柄長劍,二來則是她那一頭入雪白髮下的身上穿有紋着一條青龍的青色衣衫,帝都中人,自然認得那件衣衫,而因爲認得所以害怕,所以不敢靠近。
東方妖兒拒絕了在掌櫃的示意下要爲之免費換掉冷菜冷酒的店小二,淺淺的飲着殘酒,想着事情,也偶爾聽聽周圍食客的閒談,於是便聽見了於今晨便要在大街小巷中傳開的關於昨夜的事,於是,她眉頭漸皺轉頭將目光落在了那一兩個眼中明顯還帶着餘悸的談論之人。
聽完,她放下了酒杯,起身結賬走出了酒樓,在於門口處聽得一個趕來的屬下低語了幾句後,皺眉接過了那見她要走便提前準備好了馬遞上來的繮繩向着煙花河畔行去,去那種風塵之地不是因爲對於食客口中談論之事的好奇,而是因爲隱隱覺得昨日發生的事情之間有着什麼聯繫,包括剛知道的關於鈞家府宅被毀的一事。
她任由身下的獨角馬在街道上緩步而行,卻於下一刻抓緊了繮繩停在了人羣之中,因爲,她想到了那支箭,想到了那山林中可能存在的那個人,然後就想明白了在帝都外強者自爆後突然出現的武小劍爲何要阻撓她帶兵出城的原因,那便是,在雪漠城中逃走的那個人與之認識!
於這一刻,她確定了在城外射出那支箭的人便是那個在雪漠城給她留下了如今還隱隱作痛傷口的人,於這一刻,她眼中恨意漸濃臉上冰冷如霜的掉轉馬頭猛抖繮繩奔向了皇宮,她要回到皇宮想盡辦法從武小劍身邊探查到那個人的下落,然後將之殺掉,以解心頭一直難以平息的怒火和恨意!
但,一連數十天她都沒有獲得絲毫線索,卻意外的從皇后口中知道了武小劍竟然是從九荒鏡形成的世界中回來。
這一日,皇后在殿中,許多袍角有着一點玫紅的人在她的下方,其中包括武小劍和東方妖兒。
今日,皇后之所以召集這許多人,是因爲她聽聞了那夜煙花河畔之事,知道了鈞家府宅被毀一事。她坐在鏤空雕花的寬大青椅上,平靜無波的目光落在衆人身上說道:“你們並非皆是青龍帝國的人,但都是我的人,其中有兩人最得我心意。”她的目光劃過相對二站的武小劍和東方妖兒,說道:“我準備將他們安排去玄武和白虎帝國。”
聞言,曾聽她提及過此事的武小劍和東方妖兒上前躬身行禮。
皇后擡手,示意兩人站回原地,說道:“前幾日,帝都外有一個五道靈輪之人自爆,經查,那人乃是鈞家之人。”話落,她微微停頓了片刻,然後將視線落在了武小劍的臉上,說道:“那人自爆之後你回宮,然後阻止了東方妖兒帶人前往,我想知道此事原因。”
不待武小劍回答,她又道:“當夜,在並不特別的時日裡煙花河畔莫名的燃放了煙花,經查,乃是因爲最先有人燃放了兩道煙花,以至於其他青樓以爲是同行搶客之舉,所以纔有了之後的盛景,而那一紅一黃兩道煙花過後不久你便去了河畔,然後於後半夜鈞家府邸被毀,我想知道這一切是否與你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