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暴雨下的越來越大,李牧老頭就那樣哭着,他在雨裡跪了一整夜。
因爲有那些草蓆的關係,亂葬崗上的五百多具屍體,都得以安全下來。
*********
天將大亮,殺戮主峰。
蘇銘他們回來後,四個人就那樣,在木屋裡睡了一晚上,這一夜他們衣服溼漉漉的,四個人看上去都非常狼狽!
當他們睜開眼睛後,太陽已經出來了,而他們的衣服,也已經變得皺皺巴巴,還有些發酸的味道。
蘇銘和牛小蠻兩個男的不說,穆羅和鍾離就非常難受了。
而當早上起來,兩女發現四個人睡在一起後,頓時嚇得大叫了一聲,而蘇銘和牛小蠻二人,也是自覺的麻溜滾了出去!
又是一陣淅淅索索的換衣服聲音後,鍾離和穆羅二人從木屋裡走了出來,二人雖然換上了一身乾淨的裙子,但這裙子卻是洗的泛白,一看都是穆羅的衣服。
蘇銘深吸了口氣道:“大師姐早上好,穆羅早上好!”
牛小蠻也趕緊打招呼,只是鍾離和穆羅兩女都是有些渾身不自在的感覺。
畢竟女孩子,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昨晚上瘋狂過後,今天就要考慮梳妝打扮了,而穆羅看向了鍾離,欲言又止,鍾離也看向了穆羅,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蘇銘和牛小蠻也是對視了一眼,他們都知道了這是什麼意思,頓時所有人臉色都低沉了下來,隨即坐了下來。
四個人坐在斷木上,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氣氛瞬間變得很沉悶!
突然間,蘇銘道:“大師姐,我們殺戮一脈,是不是很……窮啊!”
鍾離一下愣住了,她修煉這麼多年了,好像還從來沒有考慮過這樣的問題,頓時有些不好意思,爲了挽留少女內心中的那一丟丟最後的自尊心,鍾離道:“我輩修武之人,財產都是身外之物,我們還是需要堅定志向,明確一個修煉目標,比如我們四個人的任務,就是復仇,讓重劍一脈的混賬知道我們的厲害!”
蘇銘沉默了。
穆羅沒說話。
牛小蠻欲言又止,但人高馬大的他,還是忍不住道:“可是大師姐,我們的生活水平,好像的確不是很好。”
蘇銘低聲道:“我說大塊頭,你是不是缺心眼,這種話能提嗎?!”
牛小蠻哭喪着臉:“不是,蘇哥……我們殺戮一脈的條件……”
鍾離發怒了,“愛呆呆,不呆滾!”
穆羅俏顏一白,他們都想不到,昨夜衆人是經歷了那種生死的,但今天早上,因爲生活水平的問題,衆人還能吵起來,明明可以共患難的。
鍾離低下頭道:“我說過,我們是江東武府的內門弟子,我們的資源,是可以去武府要的!”
“我等會帶你們去武府領取資源!”
等會領取資源!
蘇銘眼前一亮,他道:“大師姐,內門弟子可以領到什麼啊?”
鍾離白了他一眼,意思好像是就你積極,但她還是想了想,停頓了下道:“首先是內門弟子的身份令牌,而這令牌是不區分殺戮一脈和重劍一脈的,都是江東武府的內門弟子身份令牌。”
“除此外,還有兩身可以換洗的江東武府內門弟子衣服,每個人還可以挑選一把兵器。”
“當然,可以挑選兵器,也可以挑選甲冑,也可以挑選暗器之類,這個倒是無所謂!”
“還有,就是錢糧。不過我們殺戮一脈的內門弟子,分量很少,這種每個月的月俸,發到手上,光是購買修煉所需要的真氣丹,就已經是捉襟見肘了,哪裡還有多餘的錢糧來建設宗門!”
所有人都沉默了。
看樣子,內門弟子的身份,可以讓他們有很好的資源。
鍾離道:“內門弟子有一個好處,你們是可以接取任務的,不過接取任務中,我們殺戮一脈是遭到排擠的,沒有人願意和我們一起完任務,我們只能自己和自己組隊。”
“很多任務,我們殺戮一脈全出,實力也不是很強,很多任務都是做不了的。大師兄曾經帶我們做過任務,但那都是很簡單的任務,賺來的貢獻點,換成錢糧後,也只不過是讓我們的生活好上一點。”
鍾離臉上有着哀愁,她也是深吸了一口氣,突然間道:“人窮志不窮,我們越是困難,就越是要堅定自己的修煉信念,越是這種困難的時候,我們就絕不能自甘墮落!”
“大師姐,我有想法!”
蘇銘沉默了許久後,突然間站了起來,他深吸了一口氣,兩個拳頭都是攥着。
“我們殺戮一脈按理說,也是江東武府的脈系,我們的主峰這麼爛,武府是有必要給我們發錢糧修建的。”
“你看,大師姐!我們的主峰,只有這幾個小木屋,木屋也是臨時用砍下的木頭搭建的,連個修煉的靜室都沒有。還有,我們連牆都沒有!”
“要是有個賊來了,我們都不在的話,賊會把我們的木屋都拆了去賣錢!”
“還有,大師姐,你和穆羅都是女孩子,你們不能連個梳洗打扮的地方都沒有!”
穆羅突然間臉色一沉,咳嗽了兩聲,蘇銘立即閉上了嘴,換了個話題道:“總之,我們殺戮一脈,不能再這樣渾渾噩噩下去,我們先要搞建設!”
“俗話說的話,兵欲善其事,就要利其器!半年後,我們是要決戰的,說不定我們都會死!當然,我信奉殺戮一脈的原則和理念,如果那羣重劍一脈的狗雜種,要踐踏我爲之奮鬥和堅持的理念,我不介意和他們決出生死!”
“就算是我被打死,我也沒有怨言!”
“而這半年裡面,我們也不能什麼都不做,就算是死前,我也想讓我們殺戮一脈的師兄弟姐妹,都有一個條件不錯的家園!”
“我們要有自己的修煉室,我們要有自己的新房子,我們要有我們的澡堂子,我們要有我們的兵器庫和切磋室,我們也要有自己的靈氣陣,我們要有自己的山門,我們要有我們的傳承臺!”
蘇銘突然間道:“亂葬崗上,現在還有我們的五百八十具師兄弟的屍體,他們的屍體,雖然我們現在還沒有能力接回來,但我想,能給師兄弟們,做好靈牌,還是可以的!”
“靈牌,靈位……我要讓師兄弟們,也有自己的家,畢竟他們是我殺戮一脈犧牲戰死的英雄,他們,是有名字的,他們,絕不是什麼孤魂野鬼……”蘇銘突然間哽咽了起來,“抱歉,我不知道爲什麼,有點眼睛酸。”
“他嗎的,風真吉爾大,老子眼睛進沙子了。”
“我說你他嗎是傻子吧,因爲只有傻子會讓人感動啊。”
“真是莫名其妙的感動,你明明都已經是一個修煉者了,爲什麼還會有凡人這樣煽情啊,姐跟你說,你這樣,是得不了道的啊!”
鍾離幾人頓時都罵罵咧咧了幾句,隨即離開了,各自給了各自後背,但突然間,所有人都好像是哭了起來。
殺戮一脈,真的好慘啊。
不應該啊,我們本就是江東武府的精銳,本應該有一條寬闊精彩的人生,爲什麼要被欺負到這個樣子。
蘇銘突然間忍不住了,他站出來道:“大師姐,你還記得大師兄是怎麼戰死的嗎!”
“大師兄!”
想到那個一手把她拉扯大,在她小的時候,給她洗臉,給她梳頭髮、洗衣服,給她做飯吃,教她修煉,教她怎麼蹲馬步站樁,教她怎麼出劍,怎麼出拳……
就是這樣的一個人,竟然在她的眼前,被仇人活生生的打死了,而她什麼都做不了,她甚至一動都不敢動,因爲她知道,一旦自己動了,自己也會死!
死還是其次!
半年後亂葬崗之戰,自己是必須要去的,大師兄畢生的願望,就是能夠在亂葬崗上,接回犧牲的師兄弟們的屍體,復仇重劍一脈,把當年的帳好好的算一算,更是要證明,殺戮一脈首先不是亂臣賊子,其次,更加不是一個走火入魔的廢物!
大師兄死前一直想證明一件事情,那就是我殺戮一脈的修煉理念和體系,是沒有問題的,而重劍一脈更沒有比我殺戮一脈更加優越,而他哪怕死了,都想要證明這樣一件事情!
雖然最後,大師兄活生生的戰死,但這並不妨礙,蘇銘等人後來者,繼續完成大師兄的願望。
而這種願望,在經歷了二十年的復仇,在殺戮一脈死了那麼多人後,這已經不是一種願望了,而是變成了一種執念!
什麼叫執念,那就是一個人必生要去做的事情,也可以說一個人的使命。
而現在,蘇銘等人的使命就是這一件事,而要做成這一件事,是很難的吧,最起碼當前來看,幾乎是一個不可完成的任務,而半年就是這個期限。
即使半年後,他們仍然不是重劍一脈的對手,他們仍然要去迎戰,或者說,慨然赴死!
慨然赴死!
牛小蠻這個孩子,雖然年紀小,個子卻是最大,他在哭了半天后,卻是道:“不對,好像沒有風沙啊。”
這句話就好像是破了防般,讓的衆人都是愣住了,隨即有些尷尬。
蘇銘坐了下來,喊鍾離等人再次坐下來,所有人坐好後,蘇銘道:“哭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我們得去江東武府,師父說過了,現在是周沉那個老東西在當家,而他不會明面剋扣我們的俸祿。”
“換句話說,我們該有的,他至少在賬面上,一分都不敢少我們的!”
“我們今天,就去要回來!”
“另外,我還想問他們要點經費的……”蘇銘沉下心來:“我們不能不建設我們的家園。一個好的家園,對修煉的裨益可大了。”
“我們如果有成熟的家園體系,我們不用浪費時間去燒水,我們四個人,加上師父就是五個人,洗臉洗頭髮洗腳洗澡,都需要很多的熱水,這是燒水,我們還需要排水系統。”
“我們還要有一個食堂,我們五個人得吃飯吧,一日三餐,有時候是一日四餐,偶爾餓了,還需要個小竈,我們再那樣飢一頓飽一頓的,也不是個事。”
“我們需要兵器庫,我們是要定期去維修和保養兵器的。我們還需要專門洗衣服的地方,而這都需要水。”
“我們需要建立一個祠堂,裡面要有五百八十具師兄弟的靈位,我們要供奉他們,這就涉及到了香爐和香!”
“我們還需要建立一堵牆,我們還需要一個景觀,我們需要一個大型的教室,這樣師父可以去這裡教我們,師父他深不可測,哪怕他爲我們展示一招半式,也夠我們吃遍天了。”
蘇銘說着說着,突然道:“但是我們沒有經費,這一切都無從談起。”
“我們就是得問江東武府要!”
所有人都沉默了。
是要搞建設!
而且是大搞建設,但是沒有錢啊,這可怎麼整,問江東武府要?現在重劍一脈把守着大局,他們會給嗎?
鍾離突然道:“他們不給也得給,不給我們就鬧!我們殺戮一脈也是江東武府的弟子,憑什麼就不給我們!”
“我是大師姐,出了事我擔着,跟我走!”
蘇銘等人瞬間一呼百應,跟着鍾離就衝了下去。
正當衆人走到主峰門口,馬上要下山的時候,卻看見一個黑衣的老人站在那裡,看着他們。
是他們的師父,是殺戮一脈的宗主,李牧,雖然他現在手下只有蘇銘這幾個弟子,算是光桿司令了。
李牧站在那裡,雖然是他一個人,但卻像是一堵牆一般,所有人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李牧沒有說話,他看着蘇銘等人,突然間就向着四人跪了下來。
四個人瞬間愣住了,不知道爲什麼他們深不可測的師父,要向自己下跪。
這些人裡,尤其是以鍾離最爲震驚。
“師父,你是陰陽境的強者,我們四個都是小輩,怎能擔得起你的一跪。”
鍾離正要招呼蘇銘等人跪下,卻是看到李牧老臉上,已經是淚水縱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