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光很明媚,冬日的暖陽也很溫暖,雞毛撣子在院子裡啄食,有時候叫兩聲,撲騰的翅膀飛到樹上,扭着小腦袋,黑豆子一樣的眼睛歪一歪,看着屋裡姜苗苗。
“喔喔……”
“雞毛撣子,不要亂叫,他會嫌吵的,不怕他踢你啦?”
“喔喔喔!”
“好啦,我知道了,反正我也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喔!”
擦過了全身,姜苗苗懶洋洋和雞毛撣子吵着嘴,放下軟巾,又拿了一邊被子,用棉花團沾水給他擦脣。
每天要給晏笈喝水可是最難的事情,唯一慶幸的就是他已經是天人之境的修爲,這麼多天不吃不喝龜息着,到不用擔心會餓死。
窗外被風吹來一陣細細索索的討論。
“尊主昏了這是多少天了?”
“七天,還有五天的功夫,如果到了第十二天還不醒來……”
“小郡主出過這屋沒有?”
“怎麼可能出去!她不是說了,要讓尊主醒來時,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麼。也就是別人來傳消息的時候,小郡主纔會到窗口和他們說說,人是從來沒有來離開過的。”
“小郡主力排衆議推薦的那個瘸子和商女,管起事來還挺厲害。”
“那可不是。我一開始覺得,那瘸子不過是個乞丐頭子,還能管事?誰知道陽相城交給他以後,短短几天,就被打理的那麼好了!”
“那商女也不簡單,可是古月商行的大小姐呢,有的是本事。”
“要我說我,我覺得……哎哎哎,別說話了,娥媚殿主過來了!”
娥媚來的時候,雞毛撣子從天上飛下來,他趕忙護着自己頭髮:“走開、走開!”生怕那雞發瘋啄他,快步小跑進屋。
姜苗苗正坐在牀前,手裡捧着一本《江南行記》,慢吞吞的讀。
“十一日,五更復聞雨聲,天明漸霽。二十五里,南上鉤欄灘,衡南首灘也,江深流縮,勢不甚洶涌……”
娥媚在門口停了停,敲了敲門,這才推開進來:“該喝藥了。”
他手裡端着一碗黑褐色的湯藥,聞着一股怪異的腥味,姜苗苗聽見他進屋的聲音,這才放下書接過來:“給我吧。”
晏笈的身體冰涼,她先把藥放在一旁,小心地將他身體翻過來,沒有用勺子,他自己是咽不下去的,姜苗苗嘴裡喝了一口,往他口中度去。
娥媚看得眼睛酸澀,扭着頭回過身子,吸了吸鼻子,姜苗苗喂完了藥,笑着把碗給他:“今天的藥更苦了。”
是苦,特別苦,苦的都麻木了味道,嘴裡一股腥味,娥媚勉強笑了笑:“換了一種方子。”
他們已經換過了十幾種藥方子,無一管用。
姜苗苗沒有多問會不會有效,更沒有問晏笈什麼時候才能醒過來,他們都知道,這是問不出來的。
她揮揮手讓娥媚自己出去,直接拿着書繼續給他讀:“轉而西,又五里爲東陽渡,其北岸爲琉璃廠……哎,我很喜歡琉璃呀,你不是說好了帶我出去玩的嘛,我們去哪裡看看好不好?”
之前姜苗苗摸着晏笈沒了呼吸,直接嚇得整個人都丟了魂,木頭人一般誰叫也不應。
最後是娥媚和沐月奚過來,看出晏笈是處於機體自我修復的龜息狀態,呼吸微弱,手探使不出,並不是沒有氣了,這次將姜苗苗魂喚了回來。
爲了穩定軍心,他們誰也不敢說晏笈是昏死不醒,但是大家心裡頭都清楚的很,龜息有效,卻更是有時限的。
娥媚勸道:“天人之境的龜息極限時間是十二天,這不是才過了七天,你也要多休息休息,若是他醒來,看見你這個樣子,也是不舒服的。”
若是在極限之前沒有醒過來,就永遠都醒不過來了。
“哎,我知道,”姜苗苗不耐煩應下,“我知道,你不用管我,不用管我,我挺好的,沒事兒。”她才懶得理娥媚呢。
對外怎麼宣稱是娥媚等人的事情,姜苗苗整個身心都掛在了晏笈身上,死也賴在他屋裡不出去,不允許任何人靠近,一切都要她親手照顧。
從一開始的手忙腳亂,狼狽笨重,都後來熟能生巧,快捷迅速,只有唯一被姜苗苗允許進入這間屋子的娥媚,才知道她付出了多少。
剛開始那幾天,她幾乎從沒睡過安穩覺,半夜裡一刻鐘就要驚醒一次,次次都是夢見了晏笈醒過來,可每次睜眼,都要陷入更深的絕望。
娥媚換過的十幾種藥方,沒有一種能對晏笈身體裡的毒管用,這些毒沉寂在他的肺腑,悄無聲息中腐蝕,讓他所有的器官都在衰弱。
姜苗苗唸書念得累,乾脆放去一邊,手捧着腮盯着晏笈漸漸瘦削的臉頰,忽然又伸手去戳他的腰。
慘白的手指在他古銅色的腰間捏過,她咯咯笑着:“你肌肉變軟了,誰讓你這麼多天不動彈,腹肌都要和你說拜拜了。你要是胖了、醜了,我就不喜歡你了,所以你要早點起來鍛鍊呀。”
晏笈靜靜閉着眼睛,那雙凌厲陰鷙的眸子,那雙眸底永遠燒着炙熱瘋狂火焰的眼睛,此時意外的脆弱。
她去撩他纖長濃密的睫毛,那一圈淡然的幽影晃動,她輕輕地撥弄,飽含嫉妒:“你睫毛比我還長,不開心……爲什麼這個世界沒有睫毛膏和假睫毛,我要弄個大大大長長長的睫毛。”
他無聲無息躺在那裡。
後背上的箭傷基本癒合,短時間仰臥已經沒有關係,這牀面積也大,晚上她會爬到他身邊一起睡。
以前怎麼治也治不好的惡劣睡姿,在七日前她陪他睡的第一晚就自然治好。
不能亂動,不能亂滾,不能亂踢,會打到他傷口的。
娥媚有些不忍心看下去。
姜苗苗瘦了很多,七天了,她吃過的東西堆在一起也沒有一碗多,她根本沒有任何胃口。
原本有些嬰兒肥圓圓的臉頰飛快的瘦削了下去,下巴尖銳得能戳死自己,大眼睛嵌在臉上,眼底青黑,目光幽暗,望向人時幽深深地像是鬼,所有人都不敢和她直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