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的京城清晨霧氣瀰漫,天上黑沉如墨,不見一顆星,空中還有一股冰冷的意味,正是人一天最困頓的時候。
就是在這樣的沉寂裡,可一大早,便有數輛馬車嗒嗒嗒行駛在大路上,直奔城門而去。
此時分明還未到開放通行的時候,百姓們都鎖在家裡不敢踏出房門一步,生怕就被恐怖的龍鱗衛抓去。
然而那些馬車奔馳在大道上,附近巡邏經過的龍鱗衛卻對他們完全視而不見,任憑馬車擦着衣角跑過了。
偶然有人沒睡着,從門縫裡看見,愕然地瞪大了眼睛,完全不相信想來殘酷霸道說一不二的龍鱗衛,也會有這樣“徇私枉法”的一面,忍不住對馬車裡的人更好奇了。
眼看他們一路往城門而卻,百姓在心裡默默嘀咕:“大早上的城門都閉着,絕對不可能有人可以出去,這些神秘的人就算去的再早,也只能在屋外等着……”
只是這個念頭剛剛想完,住的靠近城門的百姓,就驚呆了的看見,那鐵面如閻王的龍鱗衛,竟然顛顛兒的跑到了城門口,親自拉動鎖鏈放開了城門,恭恭敬敬應着那隊馬車出了城門!
“天,竟然讓龍鱗衛都對他們這麼恭敬,這是什麼人啊……”
百姓的差異,這一隊馬車裡的人當然不知道,而龍鱗衛心裡也在嘆息,等隊伍都過去後,又迅速地把城門閉上。
門縫閉合前,他望着行走的隊伍,默默深吸了一口氣,既期待又擔憂:“郡主,請您務必將尊主安安全全帶回來呀!”
這一隊,赫然就是姜苗苗的車隊。
此時,姜苗苗正在馬車裡,冷淡着一張臉聽黃樂怡彙報。
“主子,京畿一帶走官路,到山南東郡,往西南過山南西郡後就是劍南郡,隱玉山莊的地盤。白骨寺是在山南西郡和黔中郡之間,藥王谷在江南郡靠近嶺南郡的地方,咱們走哪個方向啊?”
姜苗苗不答反問:“晏笈是去了哪條路?”
“啊?”黃樂怡萬萬沒有想到姜苗苗竟然會這麼問,很是爲難,皺起了眉,吞吞吐吐道,“我,我也不知道,可能走得而是山南西郡?”
姜苗苗一聽就冷了臉:“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要你們百分百確定,別給我來‘可能’‘也許’‘或者’‘大概是’這一套!”
黃樂怡被姜苗苗駭人氣勢一逼,咬牙猛的挺起後背高聲道:“是!”
姜苗苗沉着聲音,冷冷下達命令:“給我打探晏笈的蹤跡,三天之內,我要把消息弄出來。”
說話的時候,她精緻的眉眼間一片冰冷,與往日裡桃夭豔麗的容顏截然不同,整個人就好像是始終被冰霜覆蓋着,莫名多了一分讓人不由膽顫拘謹的威儀。
這樣的氣勢,離姜苗苗最近的黃樂怡感覺最充分,她怎麼也想不到,小郡主的變化竟然這麼大,讓她這樣逗比的人也不敢在她面前放肆了,只能恭恭敬敬的回話。
要知道,他們天字暗衛,以前可是在一手將他們訓練出來的娥媚殿主面前,也都是嘻嘻哈哈沒個正形的,如今不過跟了姜苗苗幾個月,就好像整個變了個人似的。
如果這樣的變化傳回西北,一定會把半個九重宮人的下巴都嚇掉。
黃樂怡彎着腰退出了馬車,姜苗苗心頭間還是一團煩亂。
一夜未睡,她沒有一點疲憊,滿腦子想的都是晏笈。
既氣他衝動任性冒冒失失跑去尋白骨寺麻煩,恨不得非要讓他吃點苦頭纔好;一面卻又忍不住擔心他,殺生佛太厲害,生怕他真會出點什麼意外。
擡頭偶然看見桌子上鏡子裡隱約有東西一閃而過,好像就是在她額頭間,姜苗苗想起自己這算是一天一夜沒洗過臉了。
她立刻覺得整張臉都不舒服了,髒兮兮的一定糊着滿滿油膩,擰起眉,抄過鏡子來一看,卻整個人一怔。
眉心那裡……似乎有點發紅?
難道是塗胭脂的時候塗多了?也不至於啊,胭脂還是昨天塗得呢,不可能一天都沒人發現,她伸手揉了揉,卻驚訝地發現顏色完全沒有減退。
不對!
姜苗苗手一抖,鏡子啪地就甩在了地上,倒映出她驚恐的一張臉,眉心一點淡紅色如淺櫻,卻讓姜苗苗全身都在發冷!
這是硃砂痣!這是沐月奚說的,鳳家人血毒凝聚,顯露在皮膚上的標誌!
及笄後便會慢慢出現,而等眉間淡紅顏色越來越濃,最終紅如鮮血的時候……
她就要死了。
“不——走開,走開!”
對晏笈本來的擔心,有已經令她萬分壓抑,心情極爲沉重。
不想此時竟然發現了那該死的硃砂痣,姜苗苗情緒一下子就崩潰了,情不自禁尖叫了一聲,一腳踢翻了鏡子。
“拿走它!拿走它!”
姜苗苗甚至都不敢再看那面鏡子了,神經質地擡腳就跺了上去,咚咚咚的聲響立刻就引起了外面的人的注意,慌亂的擔憂聲驀地響了起來:
“郡主,您怎麼樣?”
“主人,主人,您出什麼事了?”
“拿走什麼,讓我來!”
姜苗苗一個哆嗦,清醒了過來,背後刷的浮起一層寒毛——不,她不可以崩潰,她是這堆人的主心骨,如果她出了問題,其他人更不知道該給怎麼辦……
“我沒事。”她心裡咚咚跳着,語言卻鎮定,頓了頓,補充一句,“……剛剛睡着了,做了個噩夢。”
車外喊叫的人有保護她的天字暗衛,有負責侍候的白露蘭溪,還有被姜苗苗一力帶上的楊三和顏悅。
他們聞聲這才鬆了口氣,但還是忍不住擔憂地看着馬車。
姜苗苗顫抖着手撿起鏡子,還是不敢看正面,倒扣着放在了桌面上,低聲道:“出門在外,不許叫我郡主了,小心暴露身份。”
她覺得周身都有些發冷,很想撲進晏笈懷裡大哭一場,讓他堅實的胳膊用力的抱住自己,那樣纔有足夠的安全感。
可是他現在不在,她必須自己堅持住。
姜苗苗暗暗攥緊了拳,臉上一片堅定,她當然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