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的哭聲小了,他才幽幽嘆口氣,抽出手掌撫上她還在抽噎顫抖的小腦袋,順着她如絲緞般光滑柔軟的髮絲,一下一下的撫摸。
他的手似乎帶了神奇的魔力,沈映菡雜亂無緒的心,慢慢安定下來,哭聲也止住了,只剩委屈的抽噎。
“起來吧。”他兩手穿過她腋下,託着她起來,讓她坐在懷裡,才神色凝重的緩緩道:“朕不是不願,而是不能。”
“什麼不能?”沈映菡因爲剛哭過,帶着濃重的鼻音,紅着眼睛望住他,委屈的問。
夜清梵微微一笑,卻不肯再多說,掩着脣壓抑的咳了幾聲,才指着林谷手中的銀針道:“不是要爲朕施針麼?”
沈映菡這纔回過神,林谷已會意走過來,打開裝着銀針的包,供她選用。
夜清梵目光幽深,望着神色專注爲他施針治病的女子,嘴角抿起一抹不可察覺的苦笑。
不是不願你爲朕治病,減輕每次發病的痛苦,不是不願與你同甘苦共患難,只是不能自私的讓你把心思都花在朕身上,不能佔據你生活和內心太多的分量,因爲不知道,這越來越透支的身體,還能陪你多久,來日一旦朕不在,不能讓你頓失所有。
有了沈映菡的施針,他的咳嗽緩解許多,重新又服了藥,基本也就止住了。
沈映菡扶他到裡面,親自爲他換了衣服,不知道今日是誰準備的衣服,是一套雪白的龍袍,在袖口和腰帶上繡了明黃的飛龍,一襲白衣勝雪,站在她面前,恍惚而迷離,配上他過於秀氣俊雅的臉,有些不真實。
爲他繫好腰帶,沈映菡受不了這種遙不可及的距離感,猛地撲進他懷裡,緊緊抱住他瘦削的腰身,臉深埋在他寬大的衣袍中,使勁兒嗅着他身上淡淡的藥味,那與她因爲經常接觸藥物而攜帶的藥香,有幾分相似,她這才覺得彼此間是貼近的。
“夜清梵……”她不顧上下尊卑,直呼他名諱,夜清梵也不生氣,只是溫柔一笑,輕聲問:“嗯?”
她的腦袋在他胸口蹭了蹭,低聲說:“我要把你養胖一點,現在太瘦,抱起來不舒服。”
“好。”良久,他帶着寵溺的
笑意,淡淡答。
從這次以後,沒人的時候,沈映菡就開始對夜清梵直呼其名,夜清梵沒說什麼,算是默認。沈映菡按照他的吩咐,在清涼殿住一個月。早上不睡懶覺,起來親自看着,將上次研究的藥方熬了藥,等他下朝回來喝,吃過早膳沈映菡去睡回籠覺,夜清梵繼續忙政務,下午沈映菡出宮去醫館。
日子過的平淡而幸福,如果能忽略掉源源不斷入京的貴族小姐們,忽略掉越來越熱鬧的清思殿和昭陽殿,以及越發忙碌的顧夕顏,他們的生活還稱得上圓滿。
可是,掩耳盜鈴終究不是恆久之計,沈映菡獨自一人坐在醫館,沒有病人,覺得十分無聊,就忍不住想起,昨日去清思殿請安,看見的那個顧惜吟,工部右侍郎的妹妹。
若說顧夕顏是上等翡翠,通透,純正,光澤溫潤,一板一眼皆是大家風範,那麼顧惜吟便是千年血珀,談不上多名貴,卻處處透着歲月和滄海桑田的沉澱,隱約可見卓越風姿灼灼其目,卻又不那麼清晰,誘惑着人忍不住去一探究竟。
“姓顧的女人,都這麼利害麼……”懶洋洋的趴在櫃檯上,沈映菡忽然覺得自己有點一無是處,要家世沒家世,比容貌也沒太多優勢,比氣質根本不在一個檔次,跟人家比起來,她簡直拿不上臺面,自卑的無地自容,而這樣的她,夜清梵究竟喜歡她什麼呢?
還有十天就是她在這個時代的生辰,那日迷迷糊糊間,聽夜清梵說要送她禮物,卻到底沒說是什麼,而這些天椒房殿十分熱鬧忙碌,門外有人守着,根本不許她進去,不知他在搞什麼鬼。
他究竟是隻對她一個人這麼好,還是對所有人都這樣呢?柳妃的紫宸殿雖說奢華,卻也比不過她的,可是,顧夕顏的昭陽殿,據說是很廢了一番心思的,聽紫俏跟宮人們傳閒話說,即便她這個皇后,也未曾得過這份恩寵。
沈映菡心裡煩躁,便早早關門回宮,回宮連衣服都沒換,直接去了昭陽殿,進門的那一瞬間,看見滿園盛開的西府海棠,她終於明白,爲何她們會說,她沒有這恩寵。
海棠的花期是在四五月,如今已是七月已快過完,要在此時種出海棠花,還
是名貴的西府海棠,所要費的心思,人力,物力都不是一點點,可是,那個男人,卻做到了,爲了那樣一個看上去近乎完美的女人。
遠遠的看見顧夕顏出來迎接她,沈映菡竟懦弱的沒勇氣去面對,下意識的轉身便跑,漫無目的的一路狂奔。
跌跌撞撞,終於停下來時,竟是置身太液池邊,夏天最後一撥荷花開的正好,一朵朵淡粉色亭亭玉立,在水中投下靜幽驕傲的倒影。
方纔還奮力奔跑的丫頭,疲憊和委屈驀然襲上心頭,瞬間渾身癱軟,跌坐在石頭上。涼石冰冷的寒意,讓她慢慢回過神,眼淚吧嗒吧嗒不受控制的落下來,明知這樣很沒骨氣,可是,她控制不了自己瘋狂的淚腺,如同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心一般。
明知他是帝王,一生註定三宮六院,女人成堆,卻還是一點點淪陷,明知他將是世上最不合格的丈夫,還是不由自主的,交付了一顆心。
而最不可饒恕的是,她竟會傻的去相信,他會爲了她無視天下女人,無視後宮三千佳麗,只愛她一人,對他生出那樣多的希冀。
所以,如今的痛,都是自找的,是活該的,對麼?
苦澀的笑了笑,沈映菡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消沉自嘲,放縱的躺下,整個身體貼着冰涼的石頭,任由寒意侵體,她緩緩閉上眼睛,眼淚不斷從眼角滑落,溼了兩鬢的青絲。
清涼殿書房裡,夜清梵面色陰沉的望着跪地俯首之人,聲音涼涼的問:“你確定這些藥是避孕的?”
“微臣從醫數十年,可用性命擔保,這藥確實是避孕之藥。”李御醫額頭貼着地面,一動不動,聲音卻堅定認真,“皇后娘娘時常到太醫院,熬這些藥喝,微臣不敢有半分欺瞞。”
“下去,此事若泄漏半個字,提頭來見。”片刻後,夜清梵沉聲開口,語氣裡的威逼,令人不敢忽視。
李御醫惶恐的應了一聲,便趕緊起身俯身退出去。
夜清梵垂頭望着面前桌子上一堆藥渣,眸色陰沉。
【作者題外話】:夜某人憤怒:留言太少收藏太少,朕的皇后都不願意給朕生孩子了,親們給力點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