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天,綠樹,白沙。
在這樣本應充滿清新自然氣息的環境中,方方靜靜嘴角那一抹鮮豔的紅,是如此地突兀,就好像是一副恬淡的水墨畫上,突然被人用油彩塗抹了重重的一筆。
而堅強的少女,卻絲毫沒有察覺到這一點,她甚至沒有動手去擦掉這一點點猩紅的顏色,黑霧涌動間,這些血液已經連同淡淡的血腥氣一起,融入她周身涌動着的黑霧之中。
“你的實力很強,超出了我的預料。”
與此同時,並沒有在脫身的第一時間就發起反攻的鮑魚博士們,則發出了饒有興致的聲音。
“我能夠感覺得到,在你的身體中,擁有着比這顆星球上的任何生物都要優秀的基因……”
在他身體的前端,作爲唯一可以辨別“頭部”所在的位置上,兩根細小的觸角微微抖動着,似乎是在品味着空氣中尚未完全消散開,源自方方靜靜血液的味道。
“有了這樣的基因,我還能變得更強,不過……我想你應該不會願意將它交給我的,對吧。”
不等方方靜靜開口回答,另兩隻鮑魚博士卻已經急不可耐地表了態。
“所以,我們沒必要徵求對方的同意,不是麼?”
“殺了她,然後……奪走我們需要的東西。”
“……”
清楚地聽到了這樣的對話,伊誠的心中又是猛然一沉。
並不是因爲“殺死方方靜靜”的這個決定,而是因爲……面前的鮑魚博士,似乎……又變強了。
和剛剛分裂成爲三個個體時截然不同,最初的三隻個體,所採用的似乎還是統一的思維方式,無論是言談還是行動都始終如一地統一,正因爲如此,伊誠也好,方方靜靜也好,都敏銳地抓住了這種“一分爲三”後反應的遲滯,對強敵製造了有效的殺傷。
可現在不一樣了。
從剛剛的對話可以看出,在經過了這樣一段時間過後,由鮑魚博士所分離出的另兩具個體,已經初步具備了自我的意識,儘管三者的思維依舊統一,可是,面對由同一個意識所操縱的三具軀體,與同時面對三名擁有自主意識的敵人,這完全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概念。
“靜靜!”
事到如今,伊誠已經不再去想方方靜靜有沒有可能爆種三殺這種事,他唯一擔心的……就是方方靜靜她,會因爲自己的存在而死撐到底。
可是,就如同他無論如何也不想看到女友死在自己面前一樣,方方靜靜……又何嘗沒有着和他相同的想法呢?
“我是……絕不會丟下阿誠一個人的!”
從與伊誠相識的那一天起,以溫柔、嫺熟和善解人意的性格輕易俘獲了他的身心,哪怕在經歷了許多後也仍舊毫不動搖地佔據着他心中最重要位置的那名女孩子,或許,也只有伊誠才清楚,這個在絕大多數時間裡都會對他百依百順的女友,偶爾……也會有像現在這樣,倔強到八頭牛都拉不回來的情況。
可是這一次不一樣啊!
“你忘了麼!我可是主角!”
儘管剛纔就已經意識到,自己主角的這個身份,或許從這一刻開始已經不再無往而不利,甚至“主角”本身是否還存在都無法確定,可是現在,伊誠也只能用這樣蹩腳的方式,試圖勸說女友選擇另一種應對方式。
“是啊,我一直都相信着的,相信阿誠。”
這一次,方方靜靜總算是略微偏過臉來,朝伊誠溫柔地一笑。
“就是因爲相信阿誠,所以……我也相信,只要有阿誠在身邊,我就一定能贏!”
“現在纔不需要你這種毫無理由的信任啊!”
面對着伊誠幾近粗暴的咆哮聲,方方靜靜只是俏皮地朝他眨眨眼。
“因爲是阿誠……這個理由,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
“……”
這個笨女人!
明明在上一次還知道暫避風頭徐徐圖之的道理,怎麼今天突然就熱血上頭了!
難道……這也是主角光環失效後所產生的負面影響?
伊誠完全不敢去深入思考這一點,事實上,現在也已經沒有給他多做思考的機會,因爲三隻鮑魚博士,已經不打算再給他們秀恩愛的機會,直接發動了進攻。
和剛纔不同的是,這一次的攻擊……是兵分兩路。
兩隻鮑魚博士一攻一守,直接牽制住方方靜靜的同時,第三隻鮑魚博士……已經毫不猶豫地襲向伊誠所在。
“事到如今,還留着你的話未免有些礙事了。”
僅僅是因爲這樣單純的緣由,就連狠話都不多說一句果斷下殺手,將之與此前每逢關鍵時刻就會廢話連篇的反派稍做對比,伊誠現在所能做的,大概也只能在狼狽躲閃之餘苦笑一聲。
還真是……怕什麼就來什麼啊。
以他的身手,面對着鮑魚博士的攻擊根本無法從容應對,迫不得已之下,他用掉了所剩無幾的,最近幾天積攢的時間停止能力,勉強閃過這一次必殺之擊。
“咔嚓……”
靜止的時間彷彿都在鮑魚博士迅猛的鐮足下發出了如玻璃碎裂般的脆響,儘管最終是險之又險地避開了要害,可他的右前胸到底還是被鐮足上鋒銳的尖齒劃破,當時間恢復流淌時,鮮血也隨之汩汩而出。
“阿誠!”
儘管在第一時間已經竭力試圖前來支援,可如今的方方靜靜,光是應對兩隻鮑魚博士就已經是極限,不要說抽身前來,就算是她自己,在分神的同時,化身的黑霧已經一次又一次地被切割得支離破碎,當中隱隱也有血光浮現。
“居然躲過了?”
勢在必得的攻擊居然落空,鮑魚博士顯然也有些詫異,畢竟伊誠所掌握的這一新能力,是在與他戰鬥之後的事。
不過,它顯然也並不太在意這一點,粗壯的後肢以彈射起步,鐮足尖銳的前端,已經向着剛剛逃出不遠的伊誠再度劃去。
“呀!”
就在這時,從剛纔開始就已經完全被驚呆了的胸針,不知道從哪裡涌出的勇氣,居然哎呀呀地叫喚着衝向了敵人。
“砰!”
下一秒,少女的身體如同拋飛的破布袋,直接砸在伊誠的後背,將伊誠重重砸倒在地的同時,五臟六腑也好像是被人用重錘狠狠砸過一通般地絞痛不止。
“胸針!你沒事吧?”
“……咳咳咳……好……好痛……”
將這個莽撞卻勇敢的少女翻個身過來,伊誠看到,她的胸口已經隱隱有塌陷下去的徵兆,恐怕斷了不止一根肋骨,唯一值得慶幸的,大概就是方纔鐮足的尖端,也只是恰好又落在她那枚材質不明,堅不可摧的胸針本體上而已。
“你還真是幸運啊……”
“纔不是……這可是……我歷經多年磨練出的戰鬥技巧!”
被伊誠這樣說着的少女,居然還有力氣露出不滿的表情來。
“畢竟……這可是我……唯一的……能力了……”
說着說着,她的聲音逐漸轉低,然後腦袋一偏。
還好,只是昏過去了。
試過鼻息的伊誠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耳邊已經又傳來了鮑魚博士饒有興趣的話音。
“這種時候……你居然還有心思關心別人的死活?”
“……總歸你要殺的人是我,所以……”
將胸針的身體平放好,伊誠轉過身來,捂住仍舊隱隱作痛的胸口,一雙眼睛卻毫不畏懼地盯住了已經來到近旁的鮑魚博士。
“包括方方靜靜的基因……你需要的只是她的血是吧,我可以做主讓她給你,只要……”
“沒那個必要了。”
鮑魚博士的話語,讓伊誠心沉谷底。
“和敵人談條件這種事,只有勝利者纔有資格,不是麼?”
鉗足悄無聲息,實際上則是已經突破了音速,輕而易舉地割開音爆的阻力,蒞臨伊誠的身體。
“至於現在,我可以很容易地得到我想要的一切,所以……你可以死了。”
“……咔噠。”
下一瞬,伊誠的視野裡,已經失去了鮑魚博士的身影。
啊……這就是死掉了吧。
接下來,按照小說裡的寫法,應該是自己的視線開始旋轉,實際上那應該是自己的頭被切下時產生的錯覺,這樣一來等一下自己應該就能看到自己無頭的身體……或許還有噴泉?
於是,伊誠就這麼傻愣愣地等待着天旋地轉的時刻到來,可是等了半天……
“奇怪,難道被砍掉的不是上面的頭?”
下意識地伸手摸摸下半身——完好無損,再摸摸看脖子,也好好地和身體連在一起,接下來,伊誠又試着轉轉頭,發現並沒有發生那種“刀太快只有等到行動時纔會發現已經斷開”的可怖場景後,剛要鬆一口氣,卻又突然崩住。
等等……既然自己沒死,那……鮑魚博士呢?”
還沒等他搞清楚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就看到在自己的腳邊,一個紫色的球狀物正骨碌碌地原地晃動。
“哎呀哎呀……”
突如其來的熟悉話音,讓伊誠下意識地驚訝轉頭,然後……
他就看到了站在自己數米開外,只穿着件白襯衫的母狐狸……的克隆體。
“這是……什麼情況?”
有那麼一瞬間,伊誠差點就要認爲那一臉狡黠笑容的女人,其實就是紅導師本人,不過想想看……那女人大概不會大方到用這麼熱情奔放的方式來給自己送福利,藉此來確認對方克隆體的身份固然有些草率,實則尚在情理之中。
可是……就算是紅導師的克隆體,歸根結底也只是克隆體而已啊。
她憑什麼……那麼輕鬆寫意地就把差點搞死自己的鮑魚博士給搞定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