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呼——”沈修白坐在地上,不停地喘氣。
屋內已是一片混亂,那怪物縮在角落,不住地顫抖。
白衣女子則坐在牀上,閉目調息。她的臉上毫無血色,好似冰雕出來的一般。
也不知過了多久,白衣女子緩緩地睜開雙眼,神色已然回覆:“你究竟是什麼人?”
“在下沈修白,江南沈家之子。”沈修白說道。
“江南沈家——”白衣女子厲聲問道,“沈懷玉是你什麼人!”
“沈懷玉是我父親。”沈修白毫不猶豫地回答。
“胡說八道!”白衣女子瞪向沈修白,“他沈懷玉再不濟也是江南名士,怎會有你這種修煉邪功的兒子!”
“我不想與你爭辯,你口口聲聲對沈家不敬,”沈修白語中也有怒氣,“我不想與你多說。”
白衣女子看着沈修白生氣的樣子,竟然漸漸看得癡了。
沈修白被她盯得不耐煩,便轉過頭去。
“你生氣的樣子,倒和他有幾分相像。”白衣女子忽然笑着說道。
沈修白不去理她,只是在心中說道:這女人一會兒無端發怒,又無故說笑,實在奇怪。
“你當真不理我?”白衣女子問道。
沈修白點了點頭。
白衣女子笑了一笑,忽然翻動衣袖,露出衣袖內側的花紋,說道:“你看這是什麼?”
沈修白忍不住移過視線,然後便驚呼出聲:“你、你就是——”
她白色衣袖之上,淡金色的線所勾勒出的,正是一隻展翅欲飛的鶴!
“不錯,我便是你要找的鶴先生。”白衣女子得意的說道。
雖然也曾懷疑過這女子的身份,但沈修白卻沒有想到她就是鶴先生。畢竟“先生”之稱在這個時代都是冠給男性,其次,這女子並非道人打扮,舉止也和沈修白先前所見的崑崙道人相差太多,除了那張看似冷若冰霜的臉外,其他表現都與整個崑崙山格格不入。
但對方的確是如假包換的鶴先生。
崑崙門內,尊虎鶴魚龜爲“四瑞”,尊雪風澤巖爲“四象”,尊陰陽爲“二極”,尊掌門爲“守一”。所以不論“魚先生”還是“鶴先生”,都非是他們自己的本名,而是崑崙門歷代傳承而來。“四瑞”、“四象”、“二極”之名,都只會傳給那一代崑崙弟子中的佼佼者,而掌門則被稱爲“守一大天師”。
白衣女子能在人才輩出的崑崙門中繼承“鶴”的名諱,毫無疑問,她在這一代崑崙門人中,實力當屬一流。
只可惜,她的脾氣與孤高的鶴毫不相符。
那張冷若冰霜的臉下,藏着的是一副喜怒無常的本性。六年前,她與掌門師兄大吵一架,乾脆搬出舊居,來到偏僻的藥園附近住下。雖然藉口“閉關”,但懂得其中內情的人都清楚,她不過是不想再與掌門師兄見面而已。
魚先生正是清楚她的古怪脾氣,纔不願讓沈修白提及自己的名字。
“你現在已經見到我了。”鶴先生說道,“有什麼事便說吧。”
雖然沈修白很不願意承認這個女人就是鶴先生,但鐵一般地事實擺在眼前,他不得不去接受。
“我父親讓我來見你,並讓我把此劍奉上。”沈修白將負在背後的劍解下。
“哦?”鶴先生眼中欣喜之色一閃而過,但馬上又裝作冷冰冰的樣子,“他終於肯向我服軟了嗎?”
沈修白將劍呈上,鶴先生也迫不及待地接過劍。
只見她拔劍出鞘,一柄木劍出現在二人的眼前。
竟是一柄木劍?一路上,沈修白都未曾將劍出鞘過,這時看到鞘內是一柄木劍,不由大吃一驚。
傳聞,這一柄劍曾爲一位絕世劍仙所有,此劍之中更蘊含有劍仙的劍法奧義。但一想到劍仙所使並非絕世神兵,而是一柄木劍,沈修白不免覺得傳聞太過不實。
但鶴先生似乎並不意外,她輕撫木劍的劍身,喃喃道:“我求了你那麼久,你終於願意將它拿給我看了,但你是否知道,我在乎的並不是它?”
沈懷玉啊沈懷玉,你該不會真以爲我稀罕什麼絕世劍法吧?
當年你若答應將它借我看一眼,我心裡只會十倍的歡喜。而今你便是將它贈予我,我也只會對你加倍的鄙夷。
鶴先生撫摸着木劍劍身,一時眼中浮現出無限柔情,好像要將臉上的萬年冰霜融化,一時又綻放無盡怒火,好像下一刻就要將眼前的木劍焚燒成灰。
女人心,海底針。
當年沈懷玉也沒能弄明白鶴先生心中所想,沈修白又怎能猜到?
“除了這柄劍以外,他還託你帶了什麼話嗎?”鶴先生輕聲問道。
沈修白想了一想,然後回答:“沒有。”
鶴先生臉色一變,忽然舉起手中之劍,似乎想要狠狠摔下,但動作停頓了片刻之後,她還是沒能狠下心來。最終,鶴先生將木劍好好放下,然後瞪向沈修白。
“沈懷玉自己不知廉恥,生下的兒子也不中用,學了一身邪魔內功!”鶴先生罵道。
“你不許羞辱我父親!”沈修白猛地站起。但剛纔他強使不屬於自己的陰寒真氣,四肢關節都疼得厲害。起身之後差點沒能站穩。
“羞辱他?”鶴先生一拍桌子,“我明日便下到江南,親自問問他如此羞辱我,究竟是什麼意思!”
盛怒之下,鶴先生身周自然散發出強大真氣。
沈修白也被真氣一震,幾乎就要摔倒。
但他仍強行站住:“你已沒機會問他了。”
鶴先生怒視沈修白:“什麼意思?”
“我父親在一個月前,就已被人殺害了。”沈修白壓抑着心中痛苦,說道。
沈修白的話如同驚雷一般劈在鶴先生身上,她身子一晃,竟然坐倒在地。
半晌後,鶴先生才虛弱地問道:“你說的都是真的?”她閉關多年,一直與外界隔絕,所以直到此刻才知道沈懷玉已死的消息。
沈修白鄭重地點了點頭。
鶴先生看向桌上木劍,黯然想道:“原來如此,一切都說得通了。原來你只有死了,纔會想到我。”
隨後,她又看向沈修白:“是誰殺害了他?”
“孫百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