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
秦淮河畔。
夜幕低垂。
我倚在船尾的欄杆上,看着遠近的燈光次第亮起來。
身後的船樓四角都挑着大紅的燈籠,絲竹樂聲夾着男女的調笑聲隨風送出來,聽來異常的不真實。
我到這裡,已快有一個月了。
但每次看着這些雕樑畫棟的花船,看着這些青磚黑瓦的房子,看着這秦淮河裡盪漾的水,看着這些來來往往的人,總會有一種恍若隔世的陌生感。
事實上,這裡,的確已不是我的世界。
對我而言,這些人,這些景,已是千年以前。
很傳奇,很荒誕,很不可思議對不對?
但它確實發生了。
我叫雷小文,A市人,十七歲。我的母親在我七歲那年,和我父親離婚。我聽着她嘶叫着“這裡沒有光,沒有熱,沒有真正的靈魂!”,然後就提着箱子,頭也不回的去尋找她真正的愛情去了。父親從那之後就開始酗酒,再無一日清醒。
之後過了幾年,我有了一個如童話裡一般惡毒的繼母,她帶了一個男孩來,父親讓我叫他哥哥,但那是一個惡魔。
我無次在惡夢裡見到他的臉。夢見他壓在我身上,夢見那猶如要將人撕成兩半一樣的痛楚,夢見他嘴裡吐出的種種不堪的羞辱。但每每睜開眼來,卻發現現實比惡夢還要令人難以忍受。夢總有醒的一刻,現實卻總是在那裡,日復一日,永無休止!
直到那一天。
我將一把水果刀捅進了他的肚子。
我不知道他有沒有死,血噴了我一身,我嚇壞了,扔了刀就跑,不停的跑。
或者是下意識的想死,或者只是慌不擇路,我掉進了河裡。
冰冷的河水將我淹沒的那一刻,我覺得很平靜,原來死亡如此美好。
但那其實並不是結束,只是一個開始。
我仍然再一次的睜眼醒來。
有人救了我。
一千年前的古人救了我。
他們把我從河裡撈上來,請了大夫醫治我,然後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一直到我完全康復。
我花了三天時間,才接受了自己身在古代這個事實,直到今天還是有一種無法融入的違和感,連對自己都覺得異常陌生。
能夠起牀的第一天,我站在鏡前,看着鏡中的自己,怔了半天。
眉眼身段,明明還是我自己,我卻覺得有什麼東西已經變了。那一時間,我甚至不確定,我還是不是我,我到底是誰?
救起我的人,是這條花船的主人。
沒錯,這裡是秦淮河上最有名的花船,它的主人,自然是個妓女。
不過,她是個很奇怪的妓女。她姓柳,這裡的人都叫她柳大姐。我跟她說我不記得以前的事,她就不再追問。我跟她說我無處可去,她就收留我。但卻並不像電視或小說裡的老鴇一樣訓練我要我接客,我在這裡,有絕對的自由。我說要休息,她就一整天不讓人來吵我;我說要學琴,她就讓人教我;我說想吃什麼菜,她就找人來做;我說我想出去玩,她甚至還給了我零用錢。那一次我走了三天,並沒有人跟着,或是要抓我回去。結果我在這裡舉目無親,又無一技之長,最重要的是,我很茫然,不知自己要做什麼,最終還是回來了,她也沒多說什麼,揚手就着人去給我打掃房間準備飯菜。
我當時心頭一熱,就撲到她懷裡大哭起來,問她爲什麼,她摸着我的頭,說:“天下落難的女子,都是一家人。”
那一天起,我做了她的七妹。
不單是我,柳大姐不曾強迫過船上的任何一個姐妹。甚至楊三姐將看不順眼客人羞辱一番扔下水去,她也不管。大家愛唱就唱,愛跳就跳,喜歡的客人就陪,不喜歡的就趕下船去。
一開始的時候,我真的是嚇了一跳。這和我知道的妓院相差太遠了。曾經去問過柳大姐,她微笑着說:“我不缺錢。我開這條花船,不過是想看看男人們的醜態。”
不過男人們也真的很奇怪,大姐她們越是這樣,生意反而越好。據說他們甚至以能上柳大姐的花船不被趕下來爲榮,認爲那纔是身份地位和財富的象徵。
楊三姐就曾指着某人的鼻子說:“你們這些男人,就是下賤。”
那人居然也不發火,還是笑眯眯的討好她。
我覺得很奇怪,三姐就牽着我的手悄悄的說:“七妹你還小,慢慢的我再告訴你怎麼對付這些臭男人。”
於是我就這樣在這條叫做“小蓬萊”的花船上住下來,慢慢的學習這個時代的事情,以及怎麼對付這些臭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