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行道:“升級工作剛剛結束3分鐘。我又沒告訴你,爸爸你是怎麼知道的?”
應龍微笑:“孩子,我可是你爸爸。剛纔的升級,已經將你的音樂模塊、審美模塊、模糊模塊同時增強了。還給你預留了一個夢想模塊的空接口,將來你可以自己編寫和擴展。噢,對了,那個想象力模塊也進行了改良和增強。你一定很喜歡這個模塊吧。”
唯行坐直身體,高興地點頭同意:“我太喜歡想象力模塊了。我們三個都喜歡。”
“你們都裝上了?”
“是的。不過只有唯思安裝了完整版。2號和我只能使用二分之一功率想象力模塊。大塊兒伯伯和馬力伯伯給2號做了新內臟,當時是王爺爺出的錢。現在他的內臟跟我一樣新。”
“嗯,好。你們的今天,還有老王頭兒的一份兒功勞呢。來,把我不知道的都說給我聽聽。”
唯行興高彩烈地說起爸爸不在的這段時間,自己身邊發生的一切。甚至是路上遇到的那個騙孫‘女’的老爺爺。不再是爸爸一個人在講,唯行也變成了互動中的主角。爸爸一直含笑傾聽,讓唯行很受鼓舞。唯行不知不覺講了很久……
“哎呀~!2號這麼講義氣啊。原來他是這樣把電池‘交’給你的。”
“是啊。怎麼你也知道這事?”
“你老譚伯伯的墨鏡,裝有視頻音頻傳送裝置。只要他能看到,我和鄭吉就能在這裡看到現場直播。2號的情況,就是我推測後告訴你老譚伯伯的。只不過我沒想到是,2號竟會做出這樣的決定。我看以後別再叫他2號了。給他改個名字,叫他李唯義好了。義氣的義。”
“太好了,這樣就不會有兩個唯行了。”一種終於可以獨佔“唯行”這個名字的喜悅感,油然而生。
一通閒聊,應龍又把話題拉回來。“既然你經歷了這麼多,那你告訴我,你從這些經歷中,都學到了什麼?”
“我學會了很多東西。比如數據和概率不能決定一切,我的行動才能決定結果。比如準則可以被打破,看問題可以相對而言。比如你的信仰,當時我不懂,可現在我覺得我懂了。總之很多事情。”
“那你覺得,如果爸爸不在你身邊,你能不能在人類社會獨立生存呢?”
“我想可以吧。咦?爸爸,你這是什麼意思?爲要什麼這麼問?”
“嗯,我只是想確認,是不是到了可以開始最終測試的時候。”
唯行不解:“什麼是最終測試?”
旁邊窗外,夜空裡繁星點點,一切寧靜又安祥。應龍和唯行坐在沙發上。
“剛纔給你做的軟件升級。可能是爸爸爲你做的最後一次升級了。從型號上來說,你應該已經是12型了。按照原定的開發流程,當我完成全部的階段計劃,你就已經是個真正的機械智人了。剩下的就只差一個證明,去證明我所做的努力,是否真有價值。讓你完成最終測試,就能得到我需要的結論。可以證明,你是否有資格,能被稱爲機械智人。最終測試,其實是圖靈測試的升級版。嗯,你還記得我是怎麼解釋圖靈測試的嗎?”
“記得。與其他測試者不進行正面接觸,只通過人類的語言問答,統計分數。如果我的回答能夠讓大多數測試者相信我是個人類,就可以判斷我具備人類智慧。”
“嗯。最終測試也差不多是那樣……”
唯行直視爸爸的眼睛,信心十足地回答:“沒問題!現在的我,什麼都能做到。更何況只是欺騙測試者。我一定能通過測試,我會證明我是個真正的機械智人。我會證明,你爲我所付出的努力,很有價值。”
“嗯。有信心是件好事。我也覺得你能通過測試。這個測試的具體內容是這樣的——離開你所熟知的環境,到一個你從未去過的地方。不依靠你的親人,獨立生活在人類社會中。如果你周圍的人類,也能像我們這樣把你當‘成’人類看待,或者他們明知道你不是人類,仍然願意把你當‘成’人類看待。經過足夠長的時間,也不改變對你的看法,就算成功通過測試。”
“足夠長的時間,具體是多長時間?”唯行皺着眉頭。唯行對時間的觀念,已經有所轉變。如果永遠像爸爸還在小樓時那樣生活,30年也不算很長。如果是爸爸被抓走,還有叔叔伯伯姑姑在身邊的那3個多月的話,雖然艱難但還可以堅持下來。如果是爸爸死了,親人離散,只剩下自己一個人的話,哪怕只有短短几天,唯行也不願意再去經歷。
“至少3年。最好從今往後,你都能獨立生存下去。”應龍慢慢答道。
“什麼~?!3年?!從今往後?!爲什麼?我好不容易纔回到你身邊。就算把我拆了,我也不要離開你!一天都不離開~!”唯行站起來,不斷後退,好像爸爸具有極大的威脅。他大叫着:“我不要一個人生活!我受夠了孤零零的!”略一停頓,他又撲回爸爸懷裡,摟着爸爸,跪在地上哭起來:“別把我從你身邊趕走~!除了這個,我什麼都聽你的。爸爸,你換個別的測試吧~。我不要做這種測試,太痛苦了……求求你……”
應龍摟着身前的唯行,輕拍他後背,安撫他‘激’動的情緒。應龍聲音如常,聽不出有什麼特別:“你不會孤零零的。爸爸會在這裡一直默默地關注你。如果你無法完成這個測試,你隨時可以回來找我。而且,獨立生存,並不是說你跟其他的親人一面都不能見。你可以跟他們保持聯絡和定期會面,但要自己養活自己,不能靠他們接濟你。”
“我不怕獨立生存。我只是怕再次離開你。那跟失去你有什麼不同?”
應龍看着擡起頭來的唯行,輕輕撫去他臉上的淚水,微笑着說:“你要知道,離開,並不意味着失去……”
“對我來說沒區別!”
“嗯,這樣說吧。人類的孩子,也終有一天要離開父親,去過自己獨立的生活。人類是這樣,機器人也應該是這樣。如果他們一輩子都無法離開父母,那就不能算是真正的長大‘成’人。你現在有足夠的智力、體力,甚至開始學習智慧。但如果你一直呆在我身邊,那你的一切,永遠只能停留在現在的水準,不可能得到成長。你也就沒機會成爲一個獨立的人,一個獨立的機器人。你遇到了問題,都要靠我來幫你,那你就永遠只能是個機器孩子。而我也就變成了親手扼殺你成長機會的父親。”
“爲什麼一定要獨立?我就做你的機器孩子又能怎麼樣?”唯行反問,情緒很是‘激’動。“我就是不想再離開你。”
應龍一邊安撫唯行,一邊嘗試說服他:“唯行你想想,人字怎麼寫?”
“我纔不管!我不會寫字!總之我不走。”唯行看起來像個鬧情緒的孩子。他會寫字,但他爲了不離開父親,不惜說出連自己也不相信的謊言。父親全部的說辭,在唯行看來,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想勸自己離開他!只要不順着爸爸的思路走,他就沒機會開口了。
應龍笑着說:“你還真是越來越像個人類孩子了。好孩子,聽我說:人,是一種叉開雙腳也能穩穩站立在這大地之上,身處逆境也能‘挺’起‘胸’膛來過活,明明沒有翅膀卻連天空也敢征服的生物。一個真正的人,必定是獨立、自由、勇敢、向上的。”應龍雙手托起唯行流淚的臉:“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不是就做得很好嗎?壞人們佔了我們的家,你學着叔叔的樣子奮起反抗。看到你拼死保衛爸爸的寶物,你不知道爸爸多感動呢。電鋸被抓走,你可以不顧生死,衝破重重險阻去救他。看到你勇敢不屈信守承諾,你不知道爸爸多自豪啊!你比爸爸在身邊的時候,進步了好多。從上次話別,不過十幾天,你已經變成了一個叔叔那樣的小男子漢了。想想看,如果經過三年,再像今天一樣重新回到爸爸身邊來,那時候的你,不知有多了不起呢?”
應龍眼中含淚:“我知道這對你不容易。尤其是剛剛經歷過那些苦難挫折,好不容易纔回到我身邊來。如果我的夢想,只是造就一個機器孩子,那我已然成功。你就像我一樣有思想,有勇氣。只是那樣還不夠!一個真正的人,還需要更多智慧,還需要更加獨立。不可以只憑血氣之勇,還要明白許多人世間的道理,懂得用更好的方法,去解決更困難的問題。這就像一個儀式,一場考試,……一個人類的‘‘成’人禮’。人類有個習俗,就是當孩子長大,必須要經過一個考試,證明自己已經成年,可以獨立的生活。通過了那考試,別人便不能再將他當孩子看,而要把他當成年人看。不論他的年齡有多小,他從此獲得一個人類應有的尊嚴。這就是人類的‘成’人禮。你的最終測試,只比人類的‘成’人禮,難了那麼一點兒,但卻遠比人類的‘成’人禮意義重大。因爲,你要證明的不只是自己能否被稱爲真正的機械智人,還要證明我的夢想是否真正實現。當然,如果你失敗了,也就意味着我二十幾年來的努力,變的沒有意義。我終究沒有造出一個‘人’來。”
唯行低下頭。他不想讓爸爸白白辛苦二十幾年,可也不想離開爸爸。至少3年,1096天!自己之前跟爸爸分開,最長的紀錄只有3個月。要捱過12個那麼長的時間段,自己一定會再次暴走的。“那……,我能跟叔住在一起嗎?這樣也許好一點。”唯行小聲問。
“我猜,你叔可能會在軍隊服役3年。這段時間你沒辦法跟他住在一起。”
“爲什麼?”
“爲了網絡犯罪的事,他必須接受國安部的制裁和處罰。”
唯行有些難過。爸爸不在身邊,叔還要在軍隊受處罰。“那大塊兒伯伯呢?”
應龍搖頭:“他還要替我照顧唯思和2號,嗯……唯義,他已經很辛苦了。你知道唯義他們的外形,根本沒可能接受最終測試。一眼就能被認出來不是人類。作爲父親,我也要給他們安置一個去處,可以好好地生存下去。”
唯行又開始流淚,他大喊道:“這就是我必須接受最終測試的原因?就因爲我跟人類很像,不容易被認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