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龍回到研究院上班了。這兩天在給三型安裝網絡部分的功能。估計一兩天之內,三型就可以按照自己給出的資料,在網上利用視頻來學習人類的工作了。
是馮輕揚找人幫了忙,應龍纔沒被拘留,也沒留案底。馮輕揚有個朋友在公安局很吃得開。那位仁兄聽了應龍的故事,十分感動。本來要從重處理的事情就這麼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後以影響公共秩序的名目,罰了應龍幾千元錢了事。應龍爲此還有些感激馮輕揚。
馮輕揚知道,自己並不是真的有情有義。藉機還上虧欠應龍的人情也好。應龍從跟安安在一起之後,就應該已經聽安安說過他出手拆散小若的事情。但是應龍沒表現出有怨恨,還當自己是朋友。自己跟他算是朋友,又搶了小若,再眼見應龍倒黴,確實有些說不過去。
江湖上走了幾年,官場裡許多女人翻臉男人掉腚的事情也見得多了,廉恥其實已經不太在乎了。努力追求機會和權力纔是真的。他也這麼勸自己。可越是在污泥濁水裡滾得久,越是喜歡那種純真的人。能給他這種感覺的人,除了應龍還有一個,那就是葉新。
雖然他和應龍不如齊遇他們和應龍那樣親近,但馮輕揚還是很珍惜他這份什麼也不圖的友情。能好起來,誰願意糟下去?當然,如果他擋了自己的升遷之路,那就另當別論了。
小若在他眼裡,也只是個階梯,不過助力之用。踩就踩了,反正小若自己也很高興。
自己還了應龍的債,以後還可以常來往,也不用覺得彆扭了。小若實打實是自己的人了。應龍有了安安,心裡再也不會想着小若,對自己構不成威脅。這正是自己希望看到的。局面一片大好。馮輕揚在盤算着,什麼時候再讓小若暗裡出出力,爭取今年之內升到副科長。那麼未來三年,成爲科長往上也不是不可能。自己今年三十一,真能當上科長,幾年之內上升到局級處級也不是不可能。馮輕揚開始輕鬆愉快地謀劃起自己未來三年的人生目標來。
安安和阿曼達下飛機後被請進了公安局。阿曼達被控惡意傷人。飛機上的人都願意站出來給阿曼達作證,所以公安局請她們和賤男和解了。阿曼達有柯志傑給的不少零用,和解沒什麼問題。賤男收了錢,似乎也不痛了,拿了就走。
事情本該結束的,但是不知爲什麼公安局遲遲不肯放阿曼達走。安安猜,可能是Z國的國安部的人來查她們了。安安不得不在京城裡找了家賓館先住幾天。安安重新考慮過各種可能xìng,覺得應該沒問題。只要二十四小時之內他們找不出可用的證據,就再也沒辦法繼續扣留阿曼達,那麼她們應該就能直接飛回M國了。
應龍的測試成功了。三型現在學會了按照他提供的網絡地址或者文件資源,自己從網絡上下載文件或媒體文件進行瀏覽。以後只要提供一個網址給三型,他就能自己學習如何工作了。雖然還缺乏主動xìng,可學起工作來方便多了,而且速度快。應龍把凡是跟生活有關的工作,自己能想到能找到的,都一口氣準備好了讓三型學習。從打掃到做飯,從燙髮到梳頭,門類各異。除了用到腿和直接接觸水的活動,比如踢球、跳舞、洗衣、游泳之類的,基本上都交給三型自己看去了。三型再聰明也得一點點下載資料,一點點閱讀文字和觀看視頻。之後的二十天,估計自己會有空了。正好可以專心進行那個邏輯判斷模塊,說不定三型學完的那天,新模塊也可以做成了。
應龍結束了手上的工作,望着窗外快要落下去的太陽,心裡覺得空落落的。也不知安安怎麼樣了。這兩個月已經開始習慣兩個人快快樂樂地生活在一起,突然間只剩自己一個人了,覺得孤單。他從被放出來那天開始,就不想回愛巢去。反倒是因爲最後一晚兩個人在宿舍裡渡過的,應龍這更喜歡在那裡睡。好像還能多感覺一下安安的氣息。今天不得不回愛巢一趟了。那些花該爛掉了,安安是喜歡整潔的女人,自己這個當家的,也該讓她心愛的小屋保持清潔才行。應龍離開辦公室之前,對着三型說:“我回家了。”三型回答道:“明天見。”
應龍聽了三型的回答,反倒覺得更寂寞了。
安安想的沒錯。阿曼達第二天果然被人詢問和那個謝頂男的事。阿曼達當然不會承認自己是間諜。jǐng方拿出手機的通話記錄,阿曼達只說手機丟了。這些都是安安在飛機上悄悄教給阿曼達的。至於跟謝頂男私下的那些雞零狗碎,阿曼達承認確實有過。可她推說自己只是喜歡年紀大一點兒的男人,這純粹是個人口味比較偏,這又不犯法。她也沒想要他的錢和破壞他的家庭。再說他也喜歡這樣。“他不肯,我還能強jiān他?”
jǐng方拿出她的數碼相機,裡面還有那次請客吃飯的視頻。阿曼達承認這是她錄的,因爲她記xìng不好,只好造錄像和名片來認人,不然下次再見叫不出人名來太尷尬。她的回答自然流暢,像極了她平時大大洌洌又風騒的個xìng,也確實看不出問題。jǐng方在沒有充分證據的前提下,只好按時放人。安安也受到調查邀請,不過安安一上來就拿出醫院的檢查單,告訴jǐng方自己懷有身孕,不適合長時間接受詢問。但是她態度好極了,非常配合工作,jǐng方也沒辦法爲難她。離開公安局,安安和阿曼達回酒店取了東西。安安看得出,在酒店裡的東西被人小心地翻過。一路上,還有幾個便裝的人似乎在跟蹤她們。安安沒理他們,兩姐妹乘最近一班飛機回了M國。
阿曼達因爲通過地方負責人提交了大量的科技資料,受到總部的高度讚賞,不僅授予榮譽勳章,還發了一筆不小的獎金。另外通知她,休息半個月,將安排去基地接受規定訓練,如果通過,她將成爲真正的間諜。這種待遇通常都是非常有天份的人才,纔會得到的禮遇。阿曼達一下子變成了總部的紅人,出盡了風頭。現在人人都知道,聰明的安安有一個能幹,而且胸部很大愛賣sāo的姐姐。
安安在述職的時候,拿出來一些應龍提供的舊資料。其中包括那張機械手臂的製作圖。還有硬背下來的一大堆資料的三分之一。她認爲相對來說並不是很重要的三分之一。
總部的情報負責人看到那張圖時眼前一亮,對其他資料卻興趣缺缺。安安覺得可以交差就夠了,後面的那些資料就沒說出來。但安安因爲承認了懷孕的事,被總部暫時停了職,回家等待接受調查。
一天,突然有位專業人士在機構負責人的陪同下,親自到安安家來訪問。專業人士是位白髮的老伯。他詳細地問過那張圖。接着兩眼放光地問安安:“那份資料裡有提到過一句機械智人的研發方向,他的手稿裡還有什麼文字?能向我詳細說一下嗎?”
安安裝作努力回憶,好長時間之後才說:“我只記得原句是這樣的:機械智人應該以智慧的打造爲主。機體未必非以機械構成,只要能以軟件控制的機體,不限形式,都可作爲機械智人的硬件。而智慧的研發方向,當以極限的接近人類智慧爲目標。嗯……”
那個老伯興奮地問:“還有嗎?這段文字相當重要。”
安安看起來像是記不住後面的內容了,拖了很久才表情遺憾地說:“抱歉,記不住了。”
那老伯掏出一張名片交給安安,嚴肅地說:“您的男朋友是個很有才華的人。他確立了屬於自己的機械智人理論,很可能也規劃好了機械智人的未來。他的理論不只在他那裡,在我們這裡也是非常罕見的。據阿曼達的報告來看,他還進行了實踐,並且已經有了成果。我猜關於這個理論,他還有更多的想法或觀點,應該都記載在他的手稿裡。如果能看到完整的手稿,就可以推測出他的研發思路和方向了。這將是一份極有價值的情報。如果你能想起,哪怕任何一部分,也請隨時聯繫我。當然,我們會對這份情報嚴格保密,決不會影響到您的男朋友。恭候你的來電。”
他臨走時,自言自語了一句:“要是能把他弄到我們這邊來就好了。”
安安禮貌地送走他們之後坐在自家的沙發上,看着外面的夕陽。老伯的那張名片很怪,什麼頭銜都沒寫,只有一個名字一個電話號碼。安安把名片夾在電話簿裡。他不打算給老伯打任何電話,除非有人爲難她和孩子。
這時家裡很安靜,只有安安一個人,一種難言的寂寞籠罩着整個空間。面對着窗外紅紅的天空,她開始用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喃喃地背誦,用以思念應龍:
“機械智人應該以智慧的打造爲主。機體未必非以機械構成,只要能以軟件控制的機體,不限形式,都可作爲機械智人的硬件。而智慧的研發方向,當以極限的接近人類智慧爲目標。
機械智人的智慧,應以模仿人類七種智能爲根本,逐步擴展完善。最終達到人類智慧程度。
軟件實現的智慧,需要經過嚴密的測試纔可實際運行。在實際運行中,必須經歷長期的與人共處相互學習,且不被視爲異類纔算真正通過測試。當科技rì益成熟,機械智人的智慧將無限接近並最終超越人類。必須使其明白人類如何生存,使其明白如何與人類共存。
如果機械智人達到人類的智慧程度,將可能成爲人類的共生者或毀滅者。爲使其不成爲毀滅者,人類不應奴役和輕視機械智人,應平等待之如自身。必須在其智慧形成階段,努力使其獲得成熟的思維和豐富的感情。必須努力對其進行愛的教育。
我不確定我的有生之年,是否能真的看到通過軟件來實現機械智人的感情功能。但我相信,終有一天,一切都會成爲可能。在獲得人類的感情之前,機械智人應當接受約束,使其無法破壞、干擾、毀滅人類的生活。在獲得人類的感情之後,應當有條件地解除約束,使其更加dú lì。
機械智人的智慧終級形態,應當擁有dú lì的人生觀、世界觀、價值觀,應當擁有感情、情緒,應當懂得愛與恨,有好惡。應該是極限地接近,或與人類完全相同。當約束不再具有正面意義,則應當及時解除。人的天xìng是zì yóu,由我及人,機械智人應該也是一樣。
機械智人應當成爲人類的一個分支,而不是一個不同種屬的生命族羣。”
這是應龍在進入研究院之前,rì期最晚的幾份手稿裡的第一頁。安安本以爲這只是一份概述xìng質的東西,並不算一份有具體內容的研究資料。也沒想到這段文字會引起上面的重視,所以纔會說了一小部分。
安安突然覺得自己並不是完全瞭解應龍,或者說並不完全清楚應龍的價值所在。看到那個老伯的表情,安安就知道,應龍的這段文字對這些專業人士來說,應該極具價值。M國是一個世界公認的科技大國,機械人研究也一直獨領風sāo。那老伯能通過國家情報機構,找到她進行面談,一定得是個有身份有影響的人。他眼裡的激動和興奮讓安安相信,應龍絕對不會只是個一直受領導欺壓的小研究員,他一定會成爲機械智人研究領域的著名學者。
可她只是希望自己在海那一頭的癡情男人,不會受到間諜案的牽連。希望自己將來順利生下孩子。希望將來能夠有個機會,可以一家團聚。
安安戴上剛纔藏起來的戒指,輕輕吻了一下,彷彿在吻應龍的臉。“願上帝和媽媽保佑你,保佑我們的孩子。我愛你。龍,我的丈夫。”
她的手輕撫着小腹,默默地看夕陽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