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龍問:“你身體還好嗎?”
“反應有點兒強烈。媽媽當年說過,她也是這樣。聽醫生說,再堅持一段時間,嘔吐感會變輕。你還是趕緊想名字吧。我們家的傳統都是爸爸給孩子起名字。不知下次什麼時候才能再跟你聯繫上,你最好現在就想出來告訴我。一個男孩的,一個女孩兒的。醫生說,我的反應太強烈,要做好雙胞胎的準備。”
“你們那邊,醫生不給做B超嗎?”魚線插嘴道。
“不,孩子太小,會受傷害。”安安撫摸着腹部,盡顯母愛。
“我想先知道壞消息是什麼?然後再起名字。”應龍說。
“壞消息是我要向阿曼達借錢,才能生活下去。不過別擔心,我有個好主意,應該能解決。剛纔說壞消息是逗你的。我喜歡看你緊張我。”
應龍鬆了一口氣,阿曼達畢竟是安安的親姐姐,應該不會看着安安落難連手都不伸一下。比起柯志傑那些人,她還算是好人。“你有什麼好主意,能告訴我嗎?你現在懷了孩子,不能勞動。我有錢,可送不過去。”國安部監控了他的一切,肯定也包括了他的銀行帳戶。
“你記得我當初的採訪手稿嗎?你和小若的愛情故事?”
“記得。可那是過去的事了。”
“不,別緊張,我相信你愛的是我。我打算把這些素材寫成愛情小說。不過,後半段的女主角是我。然後,找家雜誌發表一下。如果被採用,多少可以換些稿費,又不用很累。因爲這是東方人的愛情故事,應該會很有銷路。你看,我有私房錢補帖自己了。”安安顯得很樂觀。
應龍想哭,可是哭沒用。寫稿當然可以換稿費,但是能換多少呢?M國的醫療費用比較高,生孩子和調養身體,再加上養孩子,肯定需要一大筆錢。安安這麼說,一定只是想安慰自己。
“我知道了。你寫的愛情小說,一定是最暢銷的。”應龍流着淚,“孩子的名字我想好了。”應龍抓過一張紙寫起來。然後展示給安安看,上面寫着兩個名字。“男孩兒就叫李唯德,女孩兒就叫李安美。像她媽媽安安一樣美麗。”
魚線切了一聲,嘟噥道:“女孩兒的名字不好聽。怎麼不叫李貞賢?”可惜沒人理他。
“龍,都聽你的。你是孩子的父親。別傷心,沒那麼糟。你看,你現在沒事,我也快沒事了。你的研究資料沒丟,我們又有了孩子。大家都很好。孩子也很健康。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應龍擦着淚:“不傷心。我當爸爸了,這是激動的。你安心養好身體。欠阿曼達的錢,我將來會還給她。你需要什麼就儘管跟她要,不用跟她客氣。如果孩子出生的時候我不能在你身邊,你要替我親親我們的孩子。告訴他(她),我愛他(她),就像我愛他(她)媽媽一樣。將來我們一定會一家團聚。我發誓,總有一天。”應龍的表情非常嚴肅。
“好,我會耐心等待那一天的到來。”安安流着淚,笑得依舊燦爛。
魚線打了個哈欠,困了。
安安說:“你那裡應該是晚上十點了吧?小兄弟都困了。我下次應該怎麼辦才能再聯繫上你?就像這樣?”
“只要你不換住址,我們可以通過同一檯筆記本電腦聯絡你。還沒有辦法讓你聯繫上我們。而且我們以後很難知道阿曼達在不在家。”
“阿曼達去受訓了,應該需要一個月才能結束。現在走了才十幾天,應該不會很快回來。每天早上八點,我都會打開電腦等你。”
“我要看這邊的情況才能聯繫你。我現在是在辦公室,樓裡只有我們。我儘量找機會聯繫你。不用總等在電腦前面,那樣你會太累。”
“沒關係,反正我要寫小說。”
“那好吧,明天八點,我會找機會聯繫你。你一定要保重身體。”
安安擦了擦眼淚,儘量笑得好看些:“我愛你,我的丈夫。”
應龍也努力笑得好看點兒:“我也愛你,我的妻子。我的孩子她媽。”
兩個人道別用了很長時間,最後才戀戀不捨的結束。
三型受命斷開連接。魚線的筆記本恢復了正常。應龍小心地折起寫了孩子名字的那張紙,收在錢包裡最安全的地方。
魚線打着哈欠,正要出門。應龍緊緊地把魚線摟在懷裡,用力地拍着魚線的後背,輕聲地說:“謝謝。”
魚線很得意:“嘿嘿,你要謝的還多着呢。我讓三型把今晚的記憶全都最高等級加密,除了你授權,誰都看不到。還有,我讓三型錄下了你們雙方的視頻和音頻,需要的時候,可以刻成光盤,你拿回去慢慢看。我是不是想得挺周到的?”
應龍一愣,摟住魚線猛拍他後背:“你真是我的好兄弟。謝謝,謝謝。”
第二天的工作,應龍幾乎沒心思做了,一直在等着下班的到來。魚線反倒很認真地工作着,反差很強烈。
樓裡的人們漸次離去,整幢樓的燈都黑下來,只有應龍的27組辦公室還亮着燈。魚線早早回去了,他很乖巧地把自己的筆記本留給了應龍。應龍讓三型幫忙聯上了安安那邊的筆記本電腦。爲了安全起見,他先不接入,而是看了一下房間裡的情況。安安就在旁邊,翻着一堆雜誌,還畫着什麼。他接通了對面的設備,把自己的畫面和聲音傳了過去。
“安安。”
“嗨,親愛的。”安安放下手裡的東西靠過來。
兩個人昨天相逢,有無數的私房話想說,可是障於魚線在場,很多都沒辦法說出來。因爲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只好撿緊要的說。不像現在,完全私人空間,時間充分,可以慢慢說。敘完了離情,安安輕聲地問:“龍,你真的沒有想過離開那裡,到我這邊來嗎?”
“我確實有想過。你剛走的時候,我曾經非常後悔沒有跟你一起離開。我相信等事情過去,我們還會有機會見面。到時,我們一家團聚,我再也不跟你分開。”應龍說完眼淚又默默地流淌。
“你只是愛你的國,愛你的親人朋友。我相信你是最優秀的。等到事情過去,也許我會帶着孩子去找你。”
“好。到時候我放下工作陪你和孩子。”
安安開始笑,應龍也開始笑。她和應龍都知道,這是句空話。應龍怎麼會放得下工作,這是他畢生夢想。想到將來一家三口或者四口在一起的美好,兩個人都靜靜地不說話,互相凝望,眼裡流淌着憧憬。
“到時候,我教孩子造機器人。你寫小說。寫我們的故事,孩子的故事。三型到時可以幫我們的忙。”
“三型到時一定很厲害,他現在就幫了我們的忙。替我謝謝三型。”
“不用謝。”三型不需要看筆記本的畫面,也知道安安說了什麼話,做了什麼動作。兩個人的交互信號都在三型控制之下。三型的眉毛“高興”地上揚着。
應龍笑了笑,突然想起黑客攻擊的事。“安安,最近研究院被M國的黑客攻擊了,聽說是爲了偷取研究資料。你知道這事嗎?”
“沒聽說過。我們回來之後,除了在總部彙報和那個老人的來訪,跟總部沒任何聯繫。阿曼達轉正之後先是受到各種表彰,然後是休假,接着就去受訓了。”
應龍嘆了一口氣。這一定是阿曼達提供情報之後,上面的人發現這裡大有機會。所以在間諜人員無法進入Z國的前提下,利用網絡遠程竊取資料。應龍把這邊發生的事情大致說了一下,提到了國安部派來了黑客。安安一直認真地聽着,聽完後想了很久。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我是標準的外派人員,聽說在總部還有很多常駐人員。他們從事的工作不僅僅是文職工作,還有許多從未露面的人。他們通常會進入總部更深處的秘密機關,甚至不使用一般的身份ID卡,而是用指紋和虹膜掃描。聽說裡面就有黑客工作組。但我從來不知道哪些人是幹這個的。他們行動都很神秘,保密等級也很高。所以我也不清楚。不排除上面覺得阿曼達的情報有價值,所以組織黑客再多收集一些的可能。”突然安安表情一變,緊張地說道:“龍,答應我,一定把你的資料保護好,千萬不要被人弄走。我曾經聽說過一些事情,關於收集外國尖端科技的事。我剛進組織時,有一個老人講給我聽的。他曾經提到過,有時國家爲了保證科技上的領先優勢,會故意破壞和阻止其他國家的科學研究。手段,……非常惡劣。”
“比如?如果你告訴我一些,我想我可以有針對xìng地加強一下防範。”
“比如,他們會通過各種渠道,甚至埋伏很多人,長期生活在外國科學家或主持研究工作的人身邊。等他們疏於防範,就找機會弄走研究資料。當他們覺得這些資料足夠多,或者對方的研究已經超過了預期,甚至有趕上我方的可能。他們會選擇勸誘這些目標人物,加入到我們的陣營。如果對方不同意,他們會假裝退出。等待時機,再……殺掉他們。有時是些莫明其妙的爆炸案,有時是車禍甚至是鬥歐致死,還有的是誤食藥物或食物,甚至是過敏。總之看起來沒問題,但都是這些人乾的。所以,無論如何,不要讓你的資料落到別人手中。這關係到你的xìng命。”
應龍驚出一身冷汗。他的人生經驗只集中在求職、研究之類的事情上,從來也沒想過某一天有可能遭遇到這些。回想起來,魚線這個小兄弟,人雖小可比自己要jīng明多了。處處比自己多想一層,甚至保密工作都早就替自己做好了。魚線早就補好了自己的“漏洞”。就算真的有人想打自己資料的主意,也只能遇上魚線的很多道密碼和權限設置,半點好處也討不到。真的有這種事發生的話,魚線等於提前救了自己一命!
應龍把事情跟安安說了,安安聽了放心很多。“你這個小兄弟真是個天使。有他在你身邊,我就放心多了。魚線?對嗎?”
“對。不僅是個天使,也是個小魔頭。”應龍想起昨天魚線搞破壞的事,笑了笑。
這時安安的表情突然一變,似乎門口有聲音傳來。安安小聲地說:“快關掉,好像是阿曼達回來了。我聽到有人開門!”
應龍趕緊讓三型停止從這邊向對面發送畫面和聲音。安安的筆記本上看不到應龍的畫面了,只有安安寫小說用的文檔。但應龍從這面仍然能看到對面的畫面和聲音。
安安正在假裝打着字,而這時阿曼達進來了。“嘿!安安,我回來了。我提前十五天完成了所有的訓練,跟你當年的記錄一樣好。你不爲我高興嗎?”
安安表現得很驚訝,但應龍知道安安一定是裝出來哄阿曼達高興的。
“好吧,我說實話,我搞定了教練。所以我根本沒出力,就通過了考試,成績非常好。”阿曼達也看出來安安是哄她高興,這樣就沒意思了,所以她承認了。阿曼達扔下揹包:“熱死我了,我搭到了順風直升機,就這麼回來了,直接落在市郊。害得我不得不再搭一段順風車。”
“你不是有錢嗎?爲什麼要搭車?”安安假裝不解。
“你知道,我阿曼達出現的地方,男人都會像蜜蜂看到糖。正巧裡面有幾個帥哥。所以,嗯哼~,你懂的。”阿曼達顯得比較得意。她覺得自己總是很受異xìng的歡迎,這是一種安安沒有的特長,她爲此驕傲。
“我去洗澡了。出來再說吧。”阿曼達開始把身上的衣服甩下來。安安輕輕地把筆記本的屏幕往下按了按,這樣攝像頭就照不到阿曼達白晃晃的身體了。
等阿曼達在浴室傳來歌聲和水聲,安安才擡起屏幕,輕輕地問:“龍,你還在嗎?”
屏幕上,安安寫了一半的文檔,最後一行出現一行中文字:
我還在,以後我會再找機會聯繫你。看過請刪除。親愛的,我愛你。還有孩子。
然後,沒了動靜。
安安淺笑,把文檔上的中文字刪除掉。對着攝像頭送了個飛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