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打發了王小慶,徑自在院中思考。
她覺得,自己與兄長海礁商量着要戳穿大學士之子的私情,原本目的只是想要阻止這個有風險的家庭的女兒成爲新君皇后,沒想到竟意外使得孫家偷挖的地道網曝光。這絕對是誤打誤撞!
只怕陶閣老那邊得到密報後,拉上內閣與軍隊,跑去抓大學士之子的現行時,也未必預料到會有這麼大的收穫。
至於大學士之子僱人挖地道時,是否發現了孫家的密道,而孫家人在挖密道時,又是否會發現大學士之子這邊的動作,那就只有親身經歷過現場的人才知曉了。
但考慮到大學士之子僱人挖地道,是在孫氏家族所居住的街區被官兵封鎖之後,而他又是瞞着家人暗中行事,被圍困的孫家人可能根本沒察覺吧?
孫家若不是被封鎖了,不可能沒發現自家周邊範圍內有人挖地道。而一旦他們知道有人朝自家的方向挖地道,就沒有不阻止的道理。不僅僅是因爲孫家人會擔心兩條地道會碰上,連累得他們偷挖的密道網暴露,更因爲沒人會願意自家腳底下被挖空,還有密道能讓外人從外界偷潛入家中,圖謀不軌。
大學士之子鑽了空子,幸好有海礁這個重生人士,阻止了他的計劃。
如今和上輩子不同,上輩子新君登基之時,孫家還大權在握,風光無限,根本不需要挖什麼地道逃生路。大學士之子也只會在家與父母親人默默對抗,拒不另娶,等待着父母改變主意,允許他與心上人成婚的那一天。他根本不會跑去挖什麼地道,頂多是租個小院,方便自己與心上人見面私會。等到孫家倒臺,孫家族人遭難時,他與其費事去租宅子挖地道,還不如收買獄卒,暗中將心上人救出監牢,還更省事些。反正一個孫家旁支大齡未婚的族女,“死”在獄中也很尋常,根本不會有人多加關注。
這輩子孫家頹勢早現,孫閣老也早早退出內閣,回家養老,孫美人在後宮更是失寵被貶。孫家因此未雨綢繆,提前幾個月開始在自家地底下挖密道,以防萬一,也是合情合理的。由於孫家牽扯上了謀逆大罪,一旦定罪,合族都有可能被牽連進去,大學士之子擔心愛人,纔會想出挖地道的餿主意救人。
虧得海礁告密得早,陶閣老又心細,帶人抓大學士之子現行時,搜查得足夠認真,纔會意外發現了孫家的地道網。會有這樣的發現,也意味着兩個密道必定已經離得十分近了,再挖下去,很快就會撞上。若不是暴露得及時,大學士之子的地道沒兩天就會被孫家人發現,後者爲了保密,極有可能會殺他滅口,然後把他挖出來的密道佔爲己有,爲自家密道網多添一個出口。
大學士一家真應該感謝陶閣老的救命之恩!
如今看來,外頭的傳聞只說孫家偷挖的密道網,卻沒人提大學士之子的名字,恐怕這事兒也被隱瞞了下來。大學士之子保住了清白名聲,前程也還在,他的父母真的應該向陶閣老道謝。
只是不知道,大學士之女候選新君皇后一事,是否還會受兄長的醜聞影響?
海棠在心中暗暗思索着,忽然聽得有腳步聲走近,轉頭一看,原來是祖父海西崖從正院出來了。
他剛剛小睡了一會兒,被妻子匆忙叫起,此刻臉上還有幾分睡意,身上的衣裳也沒完全整理齊整,外袍領子是歪的。
海棠忙上前與祖父見禮,一邊替他把那領子整理好了,一邊小聲對他說:“曹爺爺好象打聽到一些不大好的消息,陸家牽扯上了孫家的事,估計很難脫身了,就怕合族遭殃,還要牽連到陸爺爺身上。”
海西崖頓時肅然,面上的睡意瞬間消失無蹤:“是麼?我這就過去細問。你讓人去把你表叔公找回來,事關你陸爺爺,咱們得好好商量一下應對之策。”
海棠應聲,目送自家祖父進了陸栢年的房間,與陸、曹二人見禮,又坐下議事,便轉頭命人往屋裡送熱茶,同時叫人出門找謝文載去了。
不久之後,謝文載匆匆趕回,也加入了討論。
他們四人一議便是大半日,太陽西斜了,也沒見有人出屋子。馬氏早就打發王小慶與曹用下去歇息了,見狀便索性讓人準備好豐盛的素食晚餐,送到前院廂房裡,讓他們邊吃邊聊,晚飯她就跟孫女一塊兒用了。
不過吃飯的時候,馬氏沒忍住,小聲跟孫女抱怨:“你爺爺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就只顧着跟他的表弟和老朋友說話,根本不顧自己的身體勞累,睡也不好生睡,吃也不好生吃,就連額們這些親人,也丟開不管了。到底有啥子事這般要緊呀?!”
海棠告訴她:“我問過王小慶了,好象是陸家被牽扯進了很大的麻煩裡去,搞不好要破家滅族的。曹爺爺聽到風聲,趕緊過來通知陸爺爺,四位長輩這會子是坐在一起討論要如何應對了。”
馬氏哂道:“陸家對老陸如此無情無義,誰管他家去死呀?!橫豎上頭的人都知道老陸這些年跟家裡沒有一點兒往來,兩邊早就斷了親,就讓他們處罰陸家的人去,跟老陸有啥好計較的?他如今連親孫子長啥樣都不知道咧,沒理由還要被不孝子牽連丟命!”
馬氏不明白,這種事有什麼可議的?她去找麻尚儀求一求情,讓麻尚儀幫忙在周太后面前說說好話,謝文載再帶着老友去見一見陶閣老,估計就沒事了。四個老頭子還用得着商議這半天的功夫?
海棠心想,怕是陸爺爺狠不下心,無法對家族所有人都袖手旁觀。他若不但要自救,還想救人,自然會費事許多,需要與大家好生商議一番,才能想出法子來。
在海棠與馬氏祖孫倆說閒話的時候,陸栢年也在前院廂房裡拿定了主意:“你們不必勸我了。我心裡是擔心族中無辜的婦孺,但也不會冒險做什麼不該做的事。我相信陶南山不會容許新君初繼位,便大開殺戒的。陸家家主以及那些有罪在身的族人,無論落得什麼下場,都是罪有應得;其餘不曾涉案的家眷族人,多半會輕罰,無論是流放、革職還是抄家,只要能保住性命,老家還有祭田,總不至於合族餓死。”
他擡起頭來,看向三位友人:“到時候,我跟他們一道走就是了。他們養不出好孩子,我不能看着他們一錯再錯,把兒孫後代都教到歪門邪道上去。我得讓家族晚輩們知道什麼纔是正經的道理!”
“你們不必想辦法爲陸家人求情。明日,我便出去找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