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十八塢出來之後,玄寶並沒有直接回到江南,而是去了荷花渡正對面的新營。
這個新營全部由十八塢的寨民搭建,兵匪燒燬了他們的房子,正好讓他們有了藉口在這裡搭建帳營,清一色的全是青壯男子,押着九千多名兵匪,爲玄兵搭建船橋!
這些人吃喝拉撒全在船上,不允許上岸,否則住在岸上的那些寨民就可以毫不留情的將人砍殺!
只要在江上,就不怕他們會逃跑,船下是上千人的鰭軍,只要有江河的地方,他們就是真正的王者,根本不怕任何軍隊!所以這些兵匪不敢跑,也跑不了,只能老老實實的做苦工。
玄寶趕到的時候,江面上很是熱鬧,充斥着耳朵裡面的,全是那些兵匪的哀嚎!幾年來,他們霸佔着禹山一代,不知道殺了多少人,搶了多少東西,都是憑藉着人多勢衆,何曾受過這樣的罪啊!
可是鰭人心狠,再加上這些兵匪也着實可惡,到了十八塢是殺人放火無惡不作,激起了民憤,更是讓寨民們對他們恨之入骨,下手絕不如軟!
他們之前用來對付寨民的刀矛和藤條,現在都成了寨民回報在他們身上的工具,一下午的時間,但是被活活打死的,就打到了兩百多人,盤龍江上一直漂浮着殷紅的血水,看起來觸目驚心。
衆女都不忍多看,但是全都沒有說話。就算最是心軟的蔚兒和綠珠,都是扭過頭,看不慣就不看,絕不多嘴!
她們很明白這些兵匪都是惡貫滿盈的壞人,也知道如果不這樣立威,這些兵匪就不會從心眼裡感到恐懼,不會認真的幹活。
帶着胡得勝在江北工營轉了一圈,告訴那些充當監工的寨民鋪建船橋的幾個細節,玄寶就領着衆人回江南。
這種船上的活,鰭人族要比普通人拿手的多,只需要給他們講解幾個注意的地方,就能領會玄軍全部的意思了。
回到伊布老爹本來還想着留下玄寶衆人吃晚飯,但是被玄寶婉拒了!這一天十八塢損失不小,真不是飲酒作樂的好時間,玄寶答應,只要船橋鋪好,就算渡江再緊急,他也會過來吃一席十八塢的魚八味!
回到江南軍營,已經是繁星點點。玄寶也沒讓胡得勝回去,就留在軍營裡一起吃晚飯。
胡得勝也沒有假裝清高的拒絕,這也不是他敢拒絕的事情,一個小小的知縣,一生之中能跟皇上坐在一桌吃飯的時候能有幾次?要不是皇上來荷花渡,他一輩子都沒有這種殊榮!
這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情,胡得勝也不會傻到連這種機會都不珍惜。倒是定百戰向他打趣:“老、胡,我還以爲你怕老婆不敢留下來呢!”
“我就實話說了,就憑這一桌子菜,趕我都不走!這段時間忙的肚子裡面都長草了,一點葷水都沒有,再不趁這個機會補一點,我可真成修佛之人了!”胡得勝看着一桌子大魚大肉大流口水,一句話惹得衆人哈哈大笑。
定百戰爲他倒上一碗酒,笑着說:“那你就多吃一點,反正百姓們送來的,餵了我們這些酒囊飯袋,你不吃會一點,我心裡都過意不
去!”
胡得勝大笑着說:“定將軍這麼一說就見外了!不看別的,就看你這大將軍兩眼中的血絲,這些將士們有多累,也是有目共睹的!如果再不讓你們把身體補起來,這荷花渡五萬百姓,可就把我這個知縣罵的連門都不敢出了!”
玄寶微笑着對他們二人說:“堅持住,等大軍過了江,就可以輕鬆下來了!”
定百戰和一幫將軍對着玄寶一拱手說:“皇上放心,末將誓死完成軍令!”
“百姓這邊也請皇上放心,第一隊已經上來了,第二隊第三隊都在城中預備着呢,只要江邊用人,馬上就會衝過來!”胡得勝也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一名年輕的校尉笑着說:“胡大人,那些老頭軍團和老婆婆軍團就算了吧?只要我們這些人沒趴下,就不用他們靠近江邊!”
胡得勝把眼睛一瞪:“好你個王將軍,你看不起那些人?那我問你,這沉沙平船的點子是誰給你們出的?還不是這幫老頭老婆子?你現在看不起他們了,不是當時急的哭鼻子的時候了?”
那王將軍頓時漲紅了臉,本來看着挺機靈的小夥子被胡得勝一句話給揭的掛不住臉了,端着酒碗說:“喝酒喝酒,我尊老,不跟你爭這個!”
“你是沒臉爭!這麼大的官了,還急的哭鼻子!”胡得勝毫不客氣的再次揭穿他,惹得那小將軍瞪着眼睛就要翻臉,可是守着皇上卻又不敢,倒是把一把同僚給逗得哈哈大笑!
五萬人的小縣城,供應十萬人的軍隊,難度可想而知!也難怪胡得勝說已經有好長時間沒有碰到葷腥了!再聽他剛纔所說,還有老頭老婆子組成的預備支援,玄寶心中更是感慨,看着胡得勝說:“胡大人,如果我說,你可能永遠都不會離開荷花渡,你會怎樣?”
衆人突然鴉雀無聲,大家都是不大不小的將軍,當然明白皇上這句話所包含的意思。胡得勝四十多歲了,還是一個知縣,如果沒有破格提拔,他這一輩子也就只能當一名小小縣城的小知縣了!
“皇…”最先着急的反而是剛剛被胡得勝揶揄的那個小校將,雖然還是副職,卻也看出他曾經立下了不少戰功,才坐上了今天這個位置,卻不懂得察言觀色,一聽玄寶準備把胡得勝一輩子留在荷花渡,馬上就想着爲這個跟他非常投緣的胡知縣鳴不平!
不過他的話還沒有說出口,卻被旁邊的另一名副尉給重重的踩了一腳,哎呦一聲,坐回了板凳。
胡得勝笑眯眯的看着玄寶說:“我給皇上說句實話,如果真的讓我一輩子留在這小小的荷花渡,我就真的是謝主隆恩了!年紀大了,不想跑,隔着一條江,也不願往那邊去。來的時候老婆子還交待我,盡力給皇上辦事,這可不是誰都能有的機會,說不定就被皇上青睞有加,臨老了也能光宗耀祖了!可是去了一趟江北迴來,我就覺得目的已經達到了,我已經能光宗耀祖了!我跟皇上共過生死,這待遇誰有過?”
“我!”旁邊一幫年輕將領個個吼了一聲,把胡得勝給差點一口氣憋住上不來,漲紅了臉對他們說:“你們不
算!我說的是這天下的文官,這天下的知縣!我知道肯定也有,但是絕不會很多!皇上身邊不缺能人,我胡得勝有多大的本事,就戴多大的帽子,給我個大帽子,我扣在頭上,那就看不到天了!”
玄寶微微一笑,點點頭說:“說的是心理話,但是也有一些不甘,對嗎?”
胡得勝頓時漲紅了臉,一臉羞赧的看着玄寶說:“皇上慧眼如炬,微臣…”
不等他說完,玄寶擺擺手說:“人之常情。這說明胡大人還是有些上進心的,否則全是逆來順受的官員,玄朝也不會有長久的希望!胡大人,我把話挑明瞭說,我可能會把你長久的留在荷花渡,至於是做一名知縣,還是一名知府,甚至是兩江總督,主要的由頭不在我,而在於你!”
“我?皇上的意思是…”胡得勝隱隱約約一個天大的機遇就在自己面前,但是又不敢確定,激動之下也失去了平日的沉穩,一下子犯了大忌!
揣測聖意那是下面官員應有的本分,怎麼能讓皇上把什麼話都挑明瞭說!這不是自己找死嘛!
不過玄寶畢竟不同於寅虎或者是其他等級制度很深的朝代君主,他原本就是一個被獵虎保養的野孩子而已,所以生性對這種君臣之間的細禮不太在意,也就多提醒了胡得勝一些。
“這裡…”玄寶用手指蘸酒,在桌角化了一條線,看着胡得勝說:“是盤龍江,這裡是東港,這裡是雷城,這兩處地方,都是我平定中原之後,大開海禁的地方!荷花渡這個地方在這裡,你看出來了嗎?至於以後怎麼做,做成什麼樣,就靠你自己了!”
開始胡得勝還是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桌子上的那團酒漬,很快,他的眼睛就亮了起來,然後整個人興奮的發抖,指着下面說:“皇上,還有這裡,這裡還有西南五鎮!”
玄寶苦笑,搖頭對胡得勝說:“切莫太貪心,我還要給蓮花渡留一碗肉羹!胡大人,這麼一鍋湯,你能不能喝得下!”
“哈哈哈!”胡得勝放聲大笑,拍着胸脯說:“莫說是一鍋,就算是一缸,那又如何!皇上!”
胡得勝突然站起來,往後退了兩步,然後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玄寶正想讓他起來,胡得勝跪在地上說:“胡得勝不滿足一個小小的知縣,不是說我有多大的官癮,而是想給這荷花渡的百姓,多做一些實實在在的好事!我從小是吃着這荷花渡的百家飯長大的,這些年來給寅朝爲官,沒貪過沒斂過,幾次進京的機會都放棄了,不是我胡得勝清高,是我離不開這些生我養我的鄉親!我發過誓,要讓這裡的百姓,過上真真正正的好日子!我以爲我這個誓言會跟着我一起進棺材,可是現在,我知道我的希望來了!微臣感謝皇上給我這個機會,微臣一定不會讓皇上失望,五年…用不了五年,三年之後,就請皇上再移駕荷花渡,看看這裡的模樣!”
玄寶點點頭,微笑着看着他說:“好,就三年的時間!說實話我現在也沒有一個大概的模樣,但是如果你真的用三年的時間把荷花渡變成我能看的順眼的模樣,那它就是你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