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被動呢？你這個小高啊，考慮問題不全面嘛……小藍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咱們都是彥華地區來的，請的又都是國家計委的領導，合在一起很合適嘛。”
趙學慶益發打着官腔，擺出了一副開導高潔的樣子。
這還是瞧在高潔由省裡下來的份上，換其他小鎮鎮長，堂堂行署常務副專員耐煩跟你講這麼多屁話？手一揮，你哪裡涼快哪裡呆着去。給上級領導排憂解難，本就是每個下屬應盡的義務。
“是啊是啊，高鎮長，咱們請的客人也不太多，就兩三位，包廂小點不要緊，實在安排不下來，我們自己這邊陪同的同志，可以少去一兩個嘛。”
藍湘便在一旁隨聲附和，眼神直往範鴻宇臉上掃來掃去。
這個無關緊要的陪同人員，範鴻宇同志要算一位了。
區區一個小年輕，參加工作沒幾個月的普通辦事員，有什麼資格和常務副專員以及國家計委的大領導同桌吃飯？如果安排得下，自然不妨給範鴻宇個臉面，怎麼說如今範衛國也是宇陽縣長了。萬一安排不下，範鴻宇同志去外邊小店隨便對付點得了，湊什麼熱鬧？
範鴻宇笑而不語。
對於藍湘這樣的勢利眼，範鴻宇同志和他多說一句話的興趣都欠奉。
不過表面上看來，範鴻宇同志倒是挺守規矩的，領導在說話，他就乖乖呆在一旁不吭聲。
孺子可教！
高潔還是搖頭，誠懇地說道：“趙專員，真的不合適。我看這樣吧，我馬上給您聯繫一下我的朋友，看看他們能不能在其他飯店訂到包廂……”
說起來，高潔還是很盡心盡力的想要給趙學慶解決這個難題。
怎麼說也是爲了彥華地區的工作更好開展。
“高潔同志，你怎麼這樣固執呢？這麼不顧全大局！”
趙學慶一張肥臉完全黑了，猶如要滴下水來。
藍湘也是滿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怪事年年有，沒有今年多。
換了其他幹部，巴不得趁機向趙專員“表忠心”呢，這樣的機會，乃是可遇不可求的。高潔倒好，拼了命的得罪趙學慶。
省裡下來的幹部就了不起啊？
須知你現在，可是在彥華地區任職，你的前程，不說完全掌握在趙專員手頭，至少趙專員是有發言權的。爲了國家計委的一個小幹部，使勁地得罪趙學慶，有什麼好處？
這個高潔，看上去挺聰明的一個女孩子，怎麼關鍵時刻老是犯糊塗！
高潔微微搖頭，輕輕嘆了口氣。
她也沒料到會碰上這種情形。
“趙專員，我請的那位客人……”
高潔無可奈何，正準備將曹俊臣的大牌子擡出來，讓趙學慶知難而退，一臺烏黑的小轎車又駛了過來。
趙學慶臉色立變，原本還在滴水的黑臉一下子變得陽光燦爛，笑得兩隻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移動着兩條碩大的肥腿，大步迎了上去，費力地彎着腰，親手給打開了車門。
“洪處長，歡迎歡迎，熱烈歡迎……”
趙學慶操着不大標準的普通話，一迭聲地說道。
車門打開，裡面鑽出來三位幹部裝扮的中青年男子，爲首一位，約莫三十五六歲年紀，中等身材，梳着中分頭，油光錚亮，戴一副金絲眼鏡，臉上帶着微笑，顯得很是平易近人。但若仔細觀察，就能發現他這微笑之中，夾雜着隱藏得很好的矜持之意，似乎要刻意和別人保持一定的距離。
其他兩位男子，年歲略輕，也一樣的隱藏着傲氣。
首都大衙門的幹部，大都是這種神情，似乎對誰都很和氣，但骨子裡那種高人一等的氣味，總是在不經意間流露了出來。
別看洪處長只是國家計委的一位處級幹部，也不知道是正的還是副的，但在趙學慶這位行署常務副專員面前，卻有着絕對的心理優勢。
原因無他，求人與被求而已。
“呵呵，趙專員太客氣了。爲基層來的同志排憂解難，是我們的職責。”
洪處長伸出一隻手，任由趙學慶緊緊握住，微笑着說道，十分的和氣。但話語之中高高在上的意味，暴露無遺。
地區，在他看來，也不過是基層罷了。
“是的是的，我們彥華地區太落後了，真心希望能夠得到洪處長和國家計委其他領導的大力支持和關照啊。”
趙學慶死命搖晃着洪處長的手，肥腰連連彎曲，言辭之中不經意地將洪處長比作了國家計委的領導。這種言語小技巧，趙學慶早已經歷練得爐火純青。
洪處長微微頷首，對趙學慶的奉承，居之不疑。
當下趙學慶又緊着和其他兩名國家計委的幹部握手寒暄，極盡客氣。
“來來，洪處長，我給您介紹一下，這位是高潔同志，也是我們彥華地區的幹部，現在是彥華市下面一個鎮的鎮長，年輕有爲的後備梯隊幹部啊。小高，這位就是國家計委的洪處長，對我們地區的工作非常的支持，你們認識認識吧，以後可以多多向洪處長學習，請教！”
趙學慶笑哈哈地說道。
高潔可是難得一見的美女，料必待會酒宴之上，有了這麼一位漂亮女同志，氣氛肯定能夠活躍不少。可笑這個小高，還不體諒趙專員栽培她的一片苦心。
洪處長眼神大亮，鏡片之後的兩隻眼珠子，就此黏在高潔身上，再也不願意移開分毫，主動向高潔伸出手去，原本略有點職業化的微笑也變得親切無比。
“高鎮長，你好你好……哎呀，沒想到高鎮長如此年輕就已經成爲一鎮之長，這個可真是了不起。趙專員，你們彥華地區在大力提拔培養年輕女幹部方面，步子邁得很快嘛。”
洪處長完完全全把出了上級領導的架勢，十分親切地鼓勵着小高同志，握住小高同志的手，說什麼也不肯放開來。
高潔略略一掙，將小手收了回來，微笑說道：“洪處長過獎了，幹部分配要服從組織安排嘛，在哪裡工作都是一樣的，爲人民服務。”
這話說得不亢不卑，十分得體。
“啊，對的對的，爲人民服務爲人民服務……趙專員，這個很好啊……”
洪處長有點語無倫次了，只是仰天打着哈哈，顯見得心情十分愉悅。
“還請洪處長今後對我們的工作多多指導。小高啊，走吧，一起去吃飯。”
趙學慶徑直對高潔下達了指示，語氣不容置疑。
高潔笑了笑，擡腕一看手錶，說道：“趙專員，洪處長，辛苦幾位領導再略等一會，我請的客人應該馬上就到了，到時候請他指示吧。”
這話益發的明白了。
即將到來的這位客人，纔是有資格做決定的。
趙學慶不由愣怔了一下。畢竟他的智商不低，高潔這話，要是再聽不明白，這位常務副專員還真有問題了。
洪處長卻很意外，問道：“怎麼，還有其他客人要來嗎？”
“這個……”
一時之間，趙學慶有些發窘，不知該如何作答。
高潔微笑說道：“是的，洪處長，我們也請了國家計委的一位領導，請幾位領導再稍候一會。”
洪處長笑容便略略起了些變化，望向趙學慶的眼神，變得意味深長。
老趙，這事辦得不大地道啊！
哪有請一回客，卻邀請兩撥客人的？
到時候，以誰爲主？
趙學慶連忙說道：“是這樣的，洪處長，小高以前在首都上學，她的同學有幾位留在首都工作……”
洪處長便即恍然，顏色稍霽，微笑說道：“那很好嘛，小高的同學，一定也是少年俊彥了。”
倘若高潔的同學，也和她一樣是豔光照人的明媚女郎，洪處長倒是不介意多等一會，待會喝酒的時候才更加有味道嘛。
藍湘卻悄悄來到範鴻宇身邊，壓低聲音問道：“小范，你們請了幾位客人？訂的包廂是幾人座的？”
這個問題得先搞清楚了，不然待會可不好安排。若是訂一個小包廂，這麼一大堆人擠了進去，未免失禮，只怕洪處長會不高興。
至於小范同志，當然要自覺，主動爲領導們讓位。
範鴻宇微微一笑，說道：“具體幾位客人，我也不大清楚。不過曹司長昨天電話通知，除了他自己之外，還會有一位客人一起過來。我們訂了八人座的包廂，藍科長覺得應該怎麼安排？”
“曹司長？哪……哪位曹司長？”
範鴻宇聲音壓得很低，但聽在藍湘耳裡，卻如同滾滾驚雷，一時之間，臉色大變，大張着嘴，舌頭都有點打結了。
國家計委的司長，在基層幹部眼裡，那可是真正的大人物，就算是青山省長，只怕也未必就能邀約得到，還得看人家有沒有時間，給不給面子。
至於彥華地區的領導，卻是不消提起。
藍湘做夢也沒想到，高潔範鴻宇竟然能夠請到國家計委的司長吃飯，就算是副司長，那也是極其了不起的。
範鴻宇擡起手腕一看手錶，微笑說道：“應該馬上就到了，曹司長一貫很守時的。”
剎那間，藍湘剛剛平息的冷汗，又呼呼地冒了出來，望着範鴻宇，使勁嚥了一口口水，腦袋裡亂成一團，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聽這話，範鴻宇同志跟曹司長很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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