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不再是熟悉又陌生的長廊。
瀑布聲從身後傳來，水珠在陽光下折射出淺金，周圍樹木茂盛，還有她不曾識得的花草，但是很奇蹟的，她能全部說出它們的名字來。
這裡……是哪裡……
她迷茫地眨眨眼，突然間，有清脆的聲音傳來，是她這幾年來最熟悉的，卻沒有了平時的絕望。
“吶吶，這邊這邊，它往這邊來了！”
她很好奇，她從來沒有想過那個那麼絕望的女人竟然有這麼悅耳的聲音，如同山間清泉，純真得讓她想起天降初雪時的情景。
“好，你等等，”有另一個人的聲音響起，帶着許些漫不經心，散漫悠然，卻透露出分明的溫柔無奈。
她感到心裡突地一跳。
這個聲音……很熟悉。
情不自禁地，她邁開步子，往聲音的發源處走去。
“快點快點！它快要逃跑了！”
聲音越來越近，心裡也涌上不知名的酸澀，似乎不斷在說:
都是假的……假的……
眼前突兀出現刺眼的光芒，她情不自禁地閉上眼……
神爵突然睜眼，面前已經不是在夢裡，熟悉的擺設熟悉的氣息熟悉的……現實。
輕呼一口氣，神爵努力地驅走因夢境而產生的不真實感，身體下意識地往後，卻沒有感受到往常的溫度。
神爵一怔，回頭看了一眼，發現平時總是愛賴牀的某天皇陛下已經不在牀上了，涼涼的溫度，告訴她主人已經離開多時。
不會……又像上次那樣吧……
神爵皺皺眉，起身穿好衣服往門外走去。
這次神祭炎當然不像上次那樣不告而別，既然已經做好了決定，那麼他就不會反悔。
這一點，神爵和神祭炎是一樣的。
他現在正在院子外，身前站着暗衛，簡述那不拉的情況。
“……伯爾德現在還沒有動作，深居簡出，無法查探他的真正意圖。”等到神爵來的時候，暗衛正說到這裡。
神祭炎看到神爵挑了挑眉，嘴角掛起常有的微笑，“不多睡會？”
“睡不着，”神爵這樣回答，她看了幾眼眼前的暗衛，突然說:“假象？”
神祭炎輕笑，走過去抱起神爵，雖然後者已經有十三歲了，但是對於神祭炎來說這不算什麼。
“這是‘留影石’”神祭炎解釋，隨意地揮揮手，暗衛的身影就消失了，凝成一塊黑色的石頭。
“很有意思，”神爵勾勾脣，拿起黑色的石頭，掌心還有微弱的熱度，這再次讓神爵感嘆這個時代的神奇。
這種東西，即使是她的組織，也沒有相關記載。
“小東西罷了，”神祭炎還是一臉悠然，這種東西，他見多了。
“……”神爵沉默，過了一會兒，她看着神祭炎，語氣緩慢:“炎……”
神祭炎挑眉，笑了笑，“怎麼了，這麼嚴肅？”
“……關於那些夢——”神爵抿抿脣，遲疑了一陣，“其實你——”
“炎！出事了！”沐離從門外急急忙忙走來，一向帶着優雅淺笑的臉上是從未有過的慌亂。
神祭炎挑眉，神情也逐漸凝重起來。
沐離一向是一個很冷靜的人，即使是琉璃要滅亡了他也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難道……
神祭炎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雖然他不想承認。
“衆森知道了。”僅這一句，卻讓神祭炎眼神一凜。
“不可能！”神祭炎馬上反駁，“這件事做得這麼嚴密，衆森怎麼可能知道？”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沐離苦笑，“但是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
沐離看着神祭炎，眼神似無奈似愧疚:
“那不拉……可能快要堅持不住了……”
語音剛落，神祭炎的臉色真的變了，場面陷入了壓抑中……
“炎，去吧。”打破沉默的，是神爵，她看着神祭炎的眼睛，神情認真，“這麼緊要關頭，身爲天皇的你，最有責任出馬了。”
神祭炎抿脣，看向神爵的血瞳中情緒複雜不明。
他緩緩開口，語聲低啞:“爵……”
“你可以不用遷就我，”神爵第一次拉起神祭炎的手，墨瞳淡漠卻帶着堅定，“我有很多事都不知道，所以我不明白你爲什麼這麼猶豫，但是這一次，我很清楚，如果你不去的話，你會後悔的，而我……不想看到你後悔。”
“但是，我去了也會後悔的，”神祭炎微微俯身，就像過去無數次做過的那樣擁住神爵低沉的聲音裡帶着掙扎:
“我會後悔失去你的……”
“不會的，”神爵輕輕說，同樣環住神祭炎，語氣帶着毫無保留的信任，“我會在這裡等你，直到你回來。”
場面再次沉默，淺金的陽光透過頭頂的葉縫灑在地上，投下深深淺淺的光影，如同光的碎片。
“好——”神祭炎突然勾起嘴角，他直視神爵的墨瞳，低沉磁性的聲音緩慢而堅定:
“等我回來。”
與聲音一起落下的，是神祭炎的吻，就像他的人一樣，悠然中帶着漫不經心，卻溫暖得如同那不拉的暖陽，不經意間透露出屬於神爵的溫柔。
神爵一怔，脣上的力度帶着某種不可言知的堅定，輕勾脣角，待到結束，墨瞳笑意輕淺:
“嗯……”
神祭炎轉身，不帶着任何依戀，彷彿瞬間又恢復了那不拉天皇的身份。
彷彿對什麼都不在意，又彷彿是不把什麼放在眼裡，漫不經心中帶着某種高傲，桀驁得讓人無法直視。
這纔是他，那個強大的，被稱爲最接近“神”的男人！
神爵看着神祭炎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門口，才轉身對沐離輕言一句:
“走吧……”
神爵從沐離身邊走過，神情淡得沐離忍不住開口:
“你真的打算這麼做？如果炎知道了……”
“所以他才必須離開，”神爵淡淡開口，淡漠的外表與剛剛那個溫柔淺笑的少女恍若兩人。
“……”沐離苦笑了一下，“我真不知道幫你是對還是錯。”從理智上看神爵這樣的選擇是正確的，只是犧牲她一個人，就可以換來整個那不拉的穩定，但是從感情上……
沐離再次苦笑了一下，等炎回來他要怎麼解釋啊……
“他們在哪裡？”淡漠的聲音，彷彿這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議事廳……”沐離猶豫了一下，“爵……還是再考慮一下吧，如果你要離開我也可以……”
“不，”神爵顯得很堅定，她的語氣淡淡，卻分明帶着許些溫柔，“那不拉……對於炎來說，是一個很重要的承諾吧，雖然我不是很清楚，但是能夠沒有怨言地守護了那片土地上那麼多年，那麼，讓炎作出承諾的那個人一定很重要……
也不是沒有過疑惑，爲什麼炎會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但是，這既然是炎的選擇，那誰都不能反對，就算是我……也不能。
所以，我選擇了尊重，以及支持。”
神爵從來沒有在沐離面前說過那麼多話，但是沐離知道，這全都是爲了神祭炎，他到現在才知道，兩個人的感情原來已經這麼濃厚。
神祭炎可以爲了神爵放棄使命，放棄自己上千年的責任，同樣，神爵可以爲了神祭炎放棄自己的自由，放棄自己的堅持。
其實他們的感情並沒有其他人那麼熱烈，就連“我愛你”也從來沒有掛在嘴邊，不是不敢，而是不需要。
有一種感情，不像火山爆發時的驚天動地，也不是甜如蜂蜜的你情我儂，而是醇厚如酒釀，經過一天一天的積累，漸漸浸入你的身體，你的生活，你的一切，等你反應過來，才發現原來這份感情已經醇厚如斯，不需要證明，不需要懷疑，你已經是對方的一切，對方也是你的。
這樣的堅定，這樣的信任，這樣的勇氣，一如神爵和神祭炎。
“你……”沐離欲言又止，最終，化爲一聲嘆息:
“爵……一定要堅持下去啊……”不管是爲了所有人，還是……炎……
神爵轉頭，第一次，對着神祭炎以外的人露出淺笑，她知道，沐離是真的在擔憂她。
“我會的。”
說完，她已經腳步不停地走進議事廳內。
沐離站在門口，目光帶着從未有過的猶豫。
“別擔心，她會沒事的。”淡然的身影欺近，微塵安撫着沐離不安的情緒，輕聲說。
沐離看着微塵，神情無奈，“我從來沒有覺得我這麼無能……”炎……和爵，都是他的朋友，但是，他卻只能看着他們陷入危險中，毫無辦法。
“這不是你的錯，”微塵擁住沐離，淡然語氣中帶着對沐離的專屬溫柔和某種不明意味:
“這是……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