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厲害啊！”
“好強……好整齊！”
伴隨着傭兵們前前後後咔咔嚓嚓的搖絃聲，周圍水兵們的讚歎不絕於口。
馬飛鵬和兩位當家有說有笑的模樣他們也是見到了的，可就算是這樣，他們也不過是在心中將他當成了兩位當家的某位舊識，又或是哪位倍兒有錢的大商富賈罷了——畢竟他那白淨氣的確不像是什麼會動粗的武人，反倒有些像是那種喜歡縮在後面耍弄陰謀詭計的狗頭軍師。然而事到頭來，他們也卻是想不到馬飛鵬竟是這般的治軍有方，竟能把足足五百個人的隊伍治理得這般秩序森然，一絲一毫的差錯都不曾有！
要知道這可是足足五百人的龐大部隊啊！
一般的傭兵團，全軍上下也不過就三四十人的樣子，頂破了天不會超過五十人。就算是那些史詩傳奇級別的老字號，那也是要把兵力分散在各個戰場上，斷然是沒有三四百號人一齊上陣打仗的機會的。可就算是指揮那麼區區的幾十個人，那些大小傭兵團又有幾個人能做到灰狼這般的秩序井然呢？
彷彿是一條用無比高深的技巧拍攝出來的上佳電影一般，灰狼衆人的動作就這麼輕巧卻又流暢得不可置信地從衆人面前“滑”了過去。無論是第一排隊員擡弩射擊的動作，又或者是他們在射擊完畢後朝着陣型後方奔跑過去準備就位地動作，亦或是後四排隊員咔嚓搖櫓的動作，無不都透露着一股莊嚴而又厚重的秩序感。有的水手看得心裡發癢，甚至跑到了他們隊列的橫排旁邊湊近了看——想看看他們的動作是不是真的這般整齊劃一而沒有一個人走了調。然而令他們既失望又驚喜的是，這五百多個人的隊伍一百個人的橫排中竟然也是沒有一個人掉隊的！
這未免也太恐怖了吧？
“喂，你說，這羣人會不會……？”一個水手突然貼近過去，和身旁的另一個水手小聲交頭接耳了起來。雖然他並沒有在話語中直接挑明自己的意思，但另一人卻彷彿是一副聽明白了的樣子。
“你是說……他們……”後者不可置信般張大了嘴巴。彷彿恍然大悟了什麼一般。緊隨其後，又有一羣水手湊過來嘰嘰喳喳了一番，衆人一番合計，竟是有那麼一兩人鬼鬼祟祟地朝着灰狼的方陣摸了過來！
馬飛鵬現在端着望遠鏡，腦子裡滿滿的都是用來測距的三角函數和數學公式，一時間竟是沒能發現他們的異動。而在與此同時，灰狼自己也因爲腦子裡被填滿了大義凜然的“組織”和“紀律”，一時間也沒能發現這羣水手弄出來的小動作。眼看那名鬼鬼祟祟的水手從方陣後面的視野死角摸過來，險些就要被他得手……
“哎呦！”灰狼方陣中的一個新兵突然叫喚出聲，把在場五百多號人包括馬飛鵬在內的注意力都吸了過去：只見一個新兵蛋子嘴型誇張，正放了弓弩努力地揉搓着自己紮了短袖露在外面的青灰色胳膊。而在他旁邊，一個水手四處亂蹦着跑開了，嘴裡還嘟嚷着一些奇怪的話：
“哎呀尼瑪！都是活的！都是活的！”
他還沒跑回那羣水手們中間，那羣人就開始拍另一個水手的腦袋了：
“放你孃的屁！都是正兒八經的大活人！”
馬飛鵬頓時有點哭笑不得——他算是看明白了，灰狼這幫傢伙的動作實在太規整，乃至被這羣好奇又沒見識的水手們當成了自己驅使的人皮傀儡！
幾十秒前……
“你說他們是……是人皮傀儡？”
人皮傀儡算是“魔法傀儡”的一種，也是一個僅在在鄉俗民間流傳的俚語。本來按理來說，魔法傀儡這種遭遇在裡位面是不罕見的，如真人一般的魔法傀儡也好，用土元素水元素捏出來的勉強有個形狀的魔法傀儡也好，在裡位面都是上至達官貴人下至平頭百姓都見慣了的東西，基本沒有人會過問——可若是某個囊中羞澀或是法力不精的小法師一不小心迷了心竅，真的要用活人來煉魔法傀儡，那他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魔法傀儡這玩意顧名思義，就是指用魔法元素炮製出來，任由製造者驅使的一種召喚物——就比如說屠屍，若是他沒開智成功，那也可以算作是魔法傀儡的一種。而想要炮製一個魔法傀儡，那也多半分成是兩種流派：第一種就是用最爲正規最爲系統的方法，對一堆原材料施加艱深複雜的大量法術，用施術者的法力修爲將其炮製出來；而至於後一種，那就是用材料的靈性彌補施術者法力上的不足，用大量的優異施法材料輔以少量的法力法陣進行炮製——而在日常所常見的那些魔法材料中，又有什麼能比得上一個活生生會走路會思考的大活人更適合用做這種法術的原材料呢？
用活生生的人來炮製魔法傀儡，這也就是市井小民們所常說的“人皮傀儡”了，這種特殊的魔法傀儡通常來講相當的好認——因爲這種邪術是以活人的身體爲框架炮製傀儡，本質上是一種類似於強力致死的精神操控的法術，這些活體傀儡不會和那些用屍體和魔法材料炮製出來的魔法傀儡一樣長得歪瓜裂棗，最起碼也有個人模樣。而現在……灰狼們鮮活的麪皮和整齊劃一的動作一看就有很大的嫌疑。
“人皮傀儡”這幾個字很顯然在水手們熱議的話題中引領了新一輪的潮流。畢竟按裡位面的法理人倫來講，這種慘絕人寰的造物一旦被人發現不是用那些在陣營裡注了冊的敵俘造出來的，那就一定是要被捉拿歸案，在城門口打爛手腳掛在車輪上曝曬三天最終脫水而亡的。至於灰狼這五百多個身強力壯動作規整尤其是還披着張人皮的好手們有沒有可能着這個道兒嘛……那可就說不準了不是？
於是在強烈的好奇心下，他們最終還是決定派個人出來“打探一下虛實”——他們倒也不是想幹什麼替天行道之類的事情，畢竟這種事情。然後再然後嘛……就是眼下的這副情形了。
“胡鬧！”牛頭人也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了，連忙從方陣的另一邊鑽了過來——他之前因爲好奇，也終究是在方陣的另一側和這幫水手一樣貼在隊列和隊列之間的縫隙做了看有沒有人掉隊的把戲，但因爲方陣人羣的阻擋，他終究是沒發現那幫水手搞出來的小動靜，“哪個婊子養的給老子鬧出來的破事？！下了船老子不把你的腦子打出屎來老子馬上投海自盡！”
牛頭人提着大錘氣勢洶洶地衝了過去，水手們頓時作鳥獸散。而在船隻的另一邊，張強因爲下去處理損管措施而錯過了這場難得的好戲。
“你，歸列！其他人調整一下狀態，繼續幹活！”結束了這場鬧劇，馬飛鵬喝令隊員們繼續射擊。
然而不管是牛哥還是那些水手，他們終究是沒能發現在這五百人的隊伍中的確是有一個人的動作略微沒有跟上。
狂森在隊伍中自顧自憐地嘆了口氣。
“這算是個什麼事情……”
當初之所以鑽破腦袋也想加入灰狼，看中的還不就是一個飛黃騰達的機會麼？在裡位面這片戰火連綿不斷的地盤上，還有什麼上升途徑來得比傭兵更快更有效？傭兵們在平時憑藉他們的身份能拿到的各種“外快”暫且就不說了，那些小偷小摸畢竟是小頭。從大頭來講，光是做完一場任務拿到的分紅就能讓他好好吃喝一頓！
一般傭兵團的規矩是這樣的：每次做完任務，傭兵團最高的決策層——也就是團長、副團長等人，拿走任務獎勵的三成左右，剩下的七成全部交給隊員平分。可就算是要和這五百多個人一起平分七成的獎勵，狂森最後能拿到手的銀幣也絕對超出他的想象！
畢竟這可是一支能單殺遠古級兇獸的超強力傭兵團啊！
這樣的傭兵團評級能達到多少？史詩？傳奇？狂森有些不敢想象。但無論他們到底是什麼等級，最後落到他手裡的那份分紅絕對不會少這是可以肯定的！
一頭真遠古的價格是多少，狂森當初也是聽得清清楚楚的。二十萬的銀幣就算攤走了三成也能剩下14萬，而十四萬交給一百個人平分……那可就是一千四啊！
狂森辛辛苦苦打獵一個月，能弄到的收入也不過就是五十個銀幣而已，若是時令不好，二十三十甚至顆粒無收都有可能，現在他只要跟着這羣精兵強將參與一次任務，他就能拿到足足1400枚銀幣，足足是他之前收入的70倍！
更何況這只是他們一次任務的獎勵呢？
當然，狂森心中也清楚，作爲他不可能指望自己的這支小隊次次都能碰上實力超絕獎勵豐厚的真遠古，也不可能次次都能保證在無傷的情況下將其斬殺，可就算他一個月能出個十幾次任務，那光是這筆分紅就足以讓他攢下近萬的銀幣！
近萬的銀幣！他們的團長當初在他們的小鎮上弄了個彩票，最高的將近也不過就是一萬銀而已，然而就算是爲了這一萬銀幣，當時的他們又有多少人在爲此瘋狂啊！爲了這遙不可及的一萬銀，就連狂森自己都爲他沒能抽到大獎的號碼懊惱了好幾天，可現在他再也用不着什麼運氣了，只用自己的雙手就能夠給自己攢下上萬的銀幣！
能加入灰狼這麼一支實力強勁的隊伍真的是三生有幸啊！
在通過了馬飛鵬的面試之後，預見到了無邊幸福人生的狂森真真切切就是這麼想的，每個月都能拿到上萬銀幣的分紅，光是這一點就足夠他爲自己的幸運慶祝個好久！
——直到他從馬飛鵬口中得知他的待遇。
“辛苦了，以後只要在灰狼裡幹活，你每個月都能拿到五十個銀幣的工資。”在主神的面板上看清了狂森的身體素質後，馬飛鵬微笑着恭喜道。而在聽到自己被成功錄用的喜訊之後，狂森僵硬的臉上也不由浮現出了一抹笑容。
“那麼，我們團員的分紅還是和其他的傭兵團一般，是按規矩來的，不是嗎？”
雖說一般的傭兵團在面對任務紅利的時候是按着37開的比例發放的沒錯，但若是有某個或是某些團員在團隊中做出的貢獻尤其突出且特別重要的話，那團長在分配紅利的時候多發給他一些資金也不是什麼罕見的事情。爲了確認自己的合理收入，狂森有必要多問一下。
然而馬飛鵬卻好像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一般。
“分紅？”馬飛鵬的眼神瞬間就冷了下來，“灰狼傭兵團從來不對團員分紅，除了工資和團員戰死之後的撫卹金以外，你們什麼都拿不到。關於這一點，你有什麼意見嗎？”
狂森整個人都呆掉了。
“沒有……分紅？”
有一些傭兵團是靠着團長的能力打拼出來的，這種事情他聽說過。在這些中流砥柱的作用被無限放大過的團隊中，高層拿到的分紅比例甚至會被他們完全逆轉成73開的狀態。可就算是這樣，完全不分紅給團員的傭兵團他還是第一次聽說！
“你確定你還是要加入灰狼，沒錯吧？”然而馬飛鵬纔不管他腦子裡在轉悠什麼心思，不耐煩地問了一句。他的這句話看上去似乎和他們目前的話題毫不相干，但其潛在的意思卻已經是再明顯不過了：愛乾乾，不幹滾！
狂森還沒見過這麼囂張霸道的傭兵團長！
可是……就算對方囂張又能怎樣呢？
最起碼，狂森現在還找不到灰狼這樣能單殺真遠古的存在。而就算他真的找到了這樣強大的傭兵團，那也不關他的事——在這種強大的傭兵團面前，17點攻擊的人和僅有5點攻擊的戰五渣並沒有什麼兩樣。
“如果你想放棄這個機會的話，麻煩讓一讓好麼，你後面的人還有多得是。”馬飛鵬神情冷峻，一字一句彷彿砸在狂森心上的催命符。
“……”
自從發展出了的力量以來，狂森還沒有受到過如此規模的輕視和侮辱。17點攻擊的大力士，放在什麼地方不是極受尊崇的存在？就算偶爾有不得志的時候，那也不會被拿來和那羣普通人相提並論！
可若是一走了之呢？那當然也可以，但他又是上哪找新去處去？那些遍地都是的青銅級小隊當然不會把他這麼一個精兵強將和咋無渣相提並論，可那裡的分紅卻也是少得感人。一頭小型兇獸撐死也就一百多銀的利潤，一個月下來，他的收入和打獵也沒什麼區別了！
“不……我沒有任何意見！”狂森好不容易擠出了一個笑容，“我很榮幸能夠入夥。”他補充道。
五十銀幣……那就五十銀吧！
狂森是在道上混過的人，他有看人的眼光。灰狼現在的待遇雖然是差了點，但這並不代表着以後還會差！等他在這裡混上一段時間擠進了核心圈子……他不信他的分紅還只有這麼一點！
聽到狂森的回答，馬飛鵬的笑容馬上就重新出現在了臉上。
“那可太好了！”他說，“我們全體上下都在歡迎着您這樣一位勇猛而且聲名顯赫的戰士！”
狂森擠着笑容，勉強做應。但是從他答應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就嚐到了一種古怪的味道，異常苦澀的味道——被剝削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