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安門,紫荊城,永樂大鐘千古鳴!十三陵,大前門,香山紅葉楓樹林。”
古老的花旦唱腔從收音機裡傳了出來,夕陽下,名叫李存義的老人正在仔細聽着這首京劇。
“我有多少年沒有來過京城了?”突兀的說話聲響起,李存義的嘴沒動,周圍也沒有一個人!
“自從那年大革命,我就沒來過了吧?”院子裡只有老人在椅子上躺着,收音機裡唱着戲,到底是誰在說話?
終於,老人的嘴動了,“要不是欠宋世傑那老鬼一個人情,老頭子我可能再也不會來這了吧……”嘶啞的聲音和剛纔的說話聲一模一樣,不是李存義還有誰?
就是這位老人,曾經在戰爭時期,作爲一方豪傑,孤身刺殺了好幾位侵華日軍的高級將領,並且全身而退,毫髮無傷。
日寇花重金買李存義的項上人頭,衆多探子各地打聽,都不知道此人在哪裡,就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直到建國後,老人已經五十多歲,這纔出現在世人面前。
金色的陽光鋪滿大地,和地上的金黃色銀杏葉連成一片,分不清誰是誰。收音機還在繼續唱着戲,而躺椅上的人,卻早已不在。
遠遠的,可以看見,有黑色的雲彩往這邊金黃的大地上飄來,雲裡電閃雷鳴,隆隆作響。起風了,亂葉飛舞,中間還夾雜着許多塑料袋,塵土飛揚。京城的風很大,沙子也很多,現在,更大了。
趙雲言看着電視機裡的新聞聯播,不經意擡頭看了窗外一眼,發現烏雲滿天,桌子上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趙雲言扔下手裡的遙控器,接起電話。“雲言,跟我走一趟吧。”宋子明的聲音從電話裡傳了出來。
趙雲言沒有多說,掛了電話,一身白色對襟衣又被他穿在了身上,這是師父最喜歡的款式。
他小心翼翼的從門口的鞋架上拿下那雙藏青色布鞋,套在了腳上。一出門,就恢復了那副踮着腳走路的模樣。雖然他一直踮着腳走路,但行走之間,除非有人專門看他腳下,是不會注意到這個奇怪動作的。
宋子明和悟明已經坐在了車上,司機愜意的從後視鏡裡看了一眼悟明和尚腦袋上的紅色蓮花,然後發動車子,掛檔,給油。
央行的行長,邀請宋子明在平昌的會所裡打高爾夫,宋子明知道,這是在找他商量那筆貸款的事。前幾天答應悟明的那九千萬,就落在了這位央行行長的身上。
正因爲事關悟明,所以悟明很樂意陪他走一趟,如果商談成功,此行不虛。
也正因爲有悟明在,宋子明才決心在這樣一個天氣,去和那個行長見面,不過天生的警惕心理,又讓他叫上了趙雲言。以確保萬無一失,今天屠蘇說王碩的人來了,雖然只有一個,但是這也是信號,一個不好的信號。
半邊天的金色華光,已經被烏雲遮蓋,好像要下雨的樣子,宋子明有些無奈,這種鬼天氣,打什麼高爾夫?不過,誰讓人家有錢呢……
平昌距離宋子明住的三環還是有些距離的,一個多小時,才堪堪進入平昌地界,不是因爲別的,是因爲堵。晚上七點,正是下班的高峰,條條大路都被塞成了三明治,裡三層外三層。
宋子明不着急,反正這筆錢也到不了他的手裡,悟明也不急,反正宋子明已經答應了那九千萬的功德。
八點一刻多點,終於來到了那位行長所說的地方。德爾薩斯會所,是一位在京城的老外開的,佔地一千八百畝,是京城附近最大的一家高爾夫球場。
宋子明從車上下來,屠蘇給他遞上了一件風衣,此刻的風,已經很大了。
“城郊的空氣確實比你住的地方好很多啊!”悟明和尚也從車上下來,深深的吸了一口這裡的空氣。
“霧都的稱號你又不是不知道,這也從側面說明了京城確實是一座大都市。”
宋子明穿上風衣,對悟明說道。
“不過還是不如我們嵩山,有機會你得去我們寺裡住幾天,方丈一定會歡迎你的。”悟明此刻不知道爲什麼不再稱呼宋子明爲施主,不過他還是向宋子明發出了邀請,這種大財主,可是要打好交道的。
“等過了這段時間再說吧!”宋子明又從屠蘇手裡接過一副墨鏡帶上,防止被大風裡的沙子眯了眼。
悟明不再說話,跟着宋子明往球場走去。
一位身穿黑色西裝的,身體微微發福的中年人,已經在會所的大廳裡等着了,見到宋子明走過來,快步迎了上去。“子明,你又遲到了!”
宋子
明面帶微笑,同這位行長握了一下手,說道:“都怪你啊,非要選在這兒見面,我從三環趕過來,肯定堵得不輕。”
“哈哈哈哈,你身後這位大師,不打算給我介紹認識一下麼?”翟剛大笑,他從進來就注意到了這個像和尚又不是和尚的人了。
宋子明微微側身,“這位是來自少林寺的悟明大師,這次前來,是和我一起來看看你這位財神爺的!”
“原來是悟明大師,久仰久仰,此人翟剛,很早就聽過悟明大師的法號了。”
翟剛從兜裡拿出一張名片,雙手遞給了悟明,悟明向他施了一禮,收下了名片。只不過此刻他穿着一身運動服,施起禮來顯得十分別扭。
“我們進去談吧,現在也不早了,我在裡面預定了一桌酒,我們邊吃邊聊。”
翟剛在前面帶路,領着宋子明和悟明進入了一間裝飾堂皇的包間。
在喝過一巡酒之後,宋子明知道該談正事了。“翟剛大哥,這次我拜託你的那件事,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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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剛聽到宋子明的話,便把手裡的酒杯放了下來,“其實也不難,九千萬對於我來說不是個小數字,但也絕不是大數字,只不過你得拿出那塊自然保護區旁邊的地來做擔保,不然我也很難辦啊。”
宋子明聽到翟剛這麼說,微微皺起了眉頭,自然保護區旁邊那塊地皮,是他花了大代價才弄到手的,現在還一直按着沒有開發,他準備等到一個合適的機會,再往裡砸錢,沒想到翟剛的眼睛到挺毒,直接就瞄上了那塊地。將來要是開發那塊地,一定少不了再向銀行貸款,只是那時候,可就沒現在這麼容易了。
“翟剛大哥能不能換一個條件,除了那塊地,我在三環還有兩套別墅,那兩套別墅加起來,也能從你手裡貸款出來了吧?”宋子明不想把自然保護區那裡的做壞,不然日後就是他出力,給銀行蓋了一處小區了。
“你讓我想想,對了,你那兩處別墅在什麼位置?”翟剛好像對這個別墅也很感興趣,問道宋子明。
“奧林匹克公園那裡,環境一流,足夠了吧?”這兩處別墅是宋子明自己的私房,不是迫不得已,他纔不把這兩處房產拿出來。
“好,那我們就這麼說定了!”翟剛笑着舉起酒杯,好像對這個安排很滿意。
剛喝了一杯酒,翟剛便一拍腦袋,說道,“瞅瞅,光顧着喝酒了,忘了把合同拿過來,既然我們決定了就早些定下來好,你們先吃着,我去把合同拿過來。”翟剛站起身,還不小心把放在旁邊的椅子給碰了一下,發出吱啦一聲響。
“好,翟大哥快去快回,我們今天不醉不歸!”宋子明見到事情這麼容易就辦妥了,也很高興。
“不醉不歸!”翟剛說完,就走出了包廂的門,出了門,在回身關上門的那一瞬間,翟剛已經是滿頭大汗。
包廂外站着的屠蘇看到了翟剛的異常,走上前來,關切的問道:“翟行長,您沒事吧?”
“沒事沒事,我只是肚子有些疼,需要去一趟衛生間……”翟剛擺着手,笑着對屠蘇說了一句,就離開了。
屠蘇看沒什麼事,也就放下了心,有悟明和尚和宋子明在一起,確實讓屠蘇少不少事情。
翟剛走到一間辦公室,又向後看了看確定沒有人跟着他,這次他纔敢擦下那遍佈整個腦袋的汗水。演戲可真不容易啊……翟剛不由的暗暗想到。
進了辦公室,翟剛就看見了那個坐在原本是他坐的位置上的人。“宋子明過來了嗎?”
翟剛大氣也不敢出一下,老實的回答道:“過來了,和他一起來的還有一個叫悟明的和尚。”
那人的身形隱在黑暗中,看不清臉,“你做的不錯,現在你馬上從後門離開這裡吧,這沒你什麼事了。”
“明白!”翟剛知道這個人的身份,像他們這種人,讓你幹什麼你幹什麼就行了,無需多問,知道的多了,反而對自己有害。
翟剛轉身出了門,又輕輕把房門帶上,樓道里還是空無一人,翟剛從後門出了院子,上了一輛紅旗轎車,馬上便離開了這裡。
趙雲言不知道宋子明接見的是誰,如果他知道剛纔離開的人正是宋子明接見的翟剛,或許他會注意到這個反常的現象。趙雲言注視着翟剛的車子越走越遠,最後只留下兩點車屁股後的紅燈,但他沒有絲毫覺得不正常。
也就是這一瞬間,決定了他和屋子裡宋子明和悟明三個人接下來的命運。
方圓幾十裡的高爾夫球場空無一人,地
上的草早就被剃成了平頭,也不會隨風搖曳。幾片銀杏葉或許夾在風裡,晃晃悠悠的落在草地上,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宋子明和悟明愉快的交談着,他們在說哪裡的魚更好吃,宋子明說他吃過一次釣魚臺特級大廚做的紅燒魚,味道至今難忘,而悟明確說他們寺裡,有一位香客喜歡吃門口酒樓裡做的清燉魚。
兩人一直說了半天的話,還沒見到翟剛回來,宋子明有點感覺奇怪。他的第一個念頭是翟剛反悔了,不過他又認真想了想,覺得這個可能性不大。
猛然間,一個霹靂從千米高空傳到地面,驚了宋子明大大一跳,他這才覺得有些不正常。
難道……今天會有人來殺自己?宋子明看了看身邊的悟明,又把提起來的心放了下來。
不對!哪裡不對!宋子明總覺得有個地方不太對勁,但是剛纔他一直沒有發現,現在他纔想起來。
他來到這座會所這麼久,卻沒有發現一個客人,按照往常,自己到這來,總會有人得知,並且進包間來給自己敬酒。而今天卻一個人也沒。
宋子明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走出包廂,就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屠蘇,“這段時間你有看見人來嗎?”屠蘇眼睛一轉,想了想,很確定的回答道,“一個人也沒有。”
宋子明退回了包廂,越想越覺得不對。他掏出手裡,按了一個號,一聲電音過後,電話就被接了起來。“雲言,你能看的到會所外面的車嗎?”
電話那頭一陣嘈雜,之後,便說道,“可以看到。”
“現在有多少輛車在門口?”
“只有你那輛卡宴,沒有其他……”
聽到趙雲言這麼說,宋子明頭上的汗
刷一下就下來了。這是個套!
翟剛設了套在這!目的不明確,但是根據這兩天傳回來的消息看,不是王碩還有誰?
“雲言,外面很危險,你馬上來我這!”宋子明焦急的拿着電話說道。
十二秒之後,趙雲言就從窗臺上進了包廂。手裡的電話依舊沒有掛斷。
“怎麼回事?”
宋子明也顧不上解釋那麼多了,又撥通了一個電話,對着電話裡狂吼道,“平昌德爾薩斯!快來!”
掛斷電話後的宋子明,心還是不停的砰砰砰直跳。他感覺到了危險,極度的危險!
“我們可能被人下套了!估計馬上就會有人來了!”宋子明這才做出了一些解釋。
趙雲言眉頭一緊,便知道了宋子明的意思。
悟明突然站了起來,面色嚴肅的看着窗外。他感覺到了!那裡,高爾夫球場上,有十一個人走了過來!
屠蘇耳朵的耳機裡,此刻突然傳出了聲音,有二十個人在靠近會所門口!
屠蘇轉身就進了包廂內,對着宋子明說道:“老闆,二十個人,會所門外!”
悟明也說道,“有十個人從高爾夫球場上走過來了!”
聽到這兩人的話,宋子明一屁股做到了椅子上,他的感覺沒有欺騙他!危險,真的來了!
趙雲言目力沒有悟明那麼好,直到現在,他纔看見窗戶外,高爾夫球場上,從一片黑暗中慢慢出現的十個人。
來人明顯不善,宋子明現在只祈禱,李存義老先生可以在最快的速度下趕過來。
三環的那處院子裡,一個人嘭的撞開了房間門,到處找着那位喜歡聽戲的老先生,可是從屋子裡到屋子外,那裡也沒有找到老先生的影子。
放在院子裡的收音機還在咿咿呀呀的叫喚着,好像在嘲笑他的愚蠢,不過幾絲雨點從天上掉下來,落在了收音機上,那個老掉牙的東方紅牌收音機就發不出聲音了。
收音機前此刻放着一個紫砂壺,壺裡有着半壺茶水,這半壺茶,正是李存義老先生對宋子明的承諾。
十一輛大巴,整整四百三十個人,在宋子明掛上那個電話的五分鐘之後,就開往了平昌,大巴車隊的前方有一輛警車在開道,爲的,只是去趕快到達那個叫德爾薩斯的高爾夫會所。
路上的其他車輛司機都好奇的從車窗裡伸出腦袋,看着這百年不見的一幕,難道又是哪位首長微服私訪了?
陳堅帶着十個人從球場上靠近,沈鶴帶着二十個人從正面堵截。不是陳堅的十個人太少,而是在陳堅身後的遠處,阿威個小路兩個人帶着整整五十人的隊伍在等待。
在三環的雨落下來十分鐘後,平昌的雨也落下來了,雨很細,打在臉上,十分舒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