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開用樹葉疊成碗狀舀了些清水,又撕開香蕉皮餵給龍顏。她的腸道剛做過續接手術,只能吃香蕉這種易消化吸收的流食,連核桃都過於油膩,估計得好些天才能恢復過來。
龍顏身體虛弱無法活動,只能任由雲開折騰,只是蒼白的臉上冒着淡淡的紅暈。換藥時雲開發現她身上還有不少傷痕,除了幾處槍傷外,還有一道長長的傷疤從小腹延伸而上,幾乎是一刀破腹的傷勢,可以想象她曾接受過的任務是何等兇險。
雲開面色平靜地換好藥纏好繃帶,心裡涌起一股敬佩之意,友善地建議道:“我知道一個藥方能修復外傷,比皮膚移植手術還管用,保證一點疤痕都不會留下……”
龍顏面無表情地望着他,半晌後平靜地反問:“你覺得我需要麼?”
“需要啊,當然需要!”雲開坐在龍顏身旁的草地上,肯定地點頭道:“愛美是人的天性啊,更何況你這麼漂亮的小姑娘。就算不管你男朋友的看法,自己看着也賞心悅目不是?”
“我沒有男朋友,以後也不會有。”
“這話絕對了吧?難道你退役了也不嫁人麼?”
“特安組沒有退役的說法。”
“……”
話題聊到這裡就進行不下去了。雲開的好心被當成了驢肝肺,把金絲猴們送來的早餐解決完畢,又開始打起猴子們的主意來。
猴子既然有巧克力,只可能是自然保護區的工作人員或者遊客送的,這說明金絲猴們知道進出峽谷的道路。雲開雖然不懂萬獸門的御獸術,但從小跟蝴蝶谷裡的猴子熟得不能再熟了,深知猴性的弱點。天下烏鴉一般黑,天下猴子一樣蠢,想必神農架的猴子也聰明不了哪去,自然會主動把藏寶圖啊路線圖神馬的統統交出來,突破口就在那隻全身金毛的漂亮猴王身上。
經過一番“嚯嚯嚯”的猴語交流,美猴王在威逼利誘之下還真帶他去查看出入口了。沿着寒潭邊走了兩百多米,又穿過一片茂密的荊棘叢,雲開的牛仔褲被掛了好幾個破洞,活像傳說中的污衣派丐幫弟子,纔算找到猴王所說的出入口。
雲開一看那“出入口”就傻眼了,痛苦地呻吟道:“猴哥,二師兄!咱們不帶這樣玩的好伐?!”
尼瑪這哪是神馬出入口,分明是奈何橋好吧?一面近乎垂直的懸崖絕壁,往上望去一眼看不到頭,絕壁上除了一些間距不遠不近的小松樹外,哪裡有落腳的地方?
雲開惱火地發現自己被“猴哥”欺騙了,火冒三丈想踢猴王的紅屁股。美猴王“吱吱吱”地叫嚷着竄上絕壁,靈活地在小松樹之間竄來竄去,等它得瑟夠了,一隻爪子和尾巴倒掛在樹枝上,另外兩隻爪子很人性化地鼓掌狂笑,那意思是說哥就是從這裡出入峽谷的怎麼着,自己沒本事怪不得別人,猴哥我鄙視你……
虎落平陽受犬欺,人落懸崖被猴鄙,雲開覺得整個人都要不好了。回到寒潭邊時,龍顏一看他的乞丐服和沮喪表情便心知肚明,嘴角居然流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如同一朵冰山上綻放的雪蓮,只可惜某人正埋頭琢磨眼下的對策,遺憾地錯過了這罕見的一幕。
日頭漸漸升高,陽光照射在寒潭裡閃爍着迷離的波光,一個上午的時間就這麼過去了。深秋的陽光很暖和,曬得人暖洋洋的。雲開躺在草地上犯迷糊的時候,又被“猴哥”和它手下的弟兄們驚醒了,他扭頭一看,這二貨抓着一個閃亮的東西拋來拋去,惹得一羣猴兄猴弟大呼小叫着哄搶,吱吱呀呀的好不熱鬧——那閃着黝亮光澤的東西,不正是龍顏從崖頂拋下的連弩麼?
挑釁,紅果果的挑釁!雲開一翻身爬起來,便向猴羣衝了過去。
美猴王剛剛找到的寶藏,哪會輕易讓給別人?哪怕雲開嘴裡“嚯嚯嚯”地威脅也無濟於事,竄上樹梢便向遠處溜去,雲開在猴羣后面緊追不捨,一前一後鑽進了茂密的叢林。
猴子的身體靈活,轉眼就消失在了視線中。叢林地面上都是腐爛的落葉,最深的地方能把整個人埋住,雲開對毒蛇蟲蟻之類毫不在意,卻擔心有陷下去就出不來的沼澤,所以只好跟猴子這些地頭蛇學習爬樹,身法雖然沒那麼靈活,但好歹有輕功在身,正好讓他對龍體術的猿形身法有了新的體會。
雲開從一棵樹蕩向另一棵樹時,腦子裡不由自主地冒出野人大山在樹梢間跳躍的矯健身影,他嘆了口氣想着,要是大山在這裡該多好?也不知道他擺脫令家兄妹的追捕了沒有,如果還有機會離開這個這裡,得趕緊帶大山進入人類世界纔是……
猴子們溜得太快,雲開一時半會兒沒追上,卻無意中看見自己從懸崖上扔下來的揹包,掛在一棵不起眼的樹梢上。他搖動樹枝想拿回揹包時,發現帶子在樹枝上纏得很緊,想必也是這個緣故纔沒落進美猴王那羣二貨手裡,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金絲猴的老窩在懸崖下的一個溶洞裡。幾隻調皮的猴崽子在寬敞的洞口撲騰打鬧,看見陌生人上門立即嘶叫着跑回溶洞彙報。美猴王看見揹着揹包的雲開找上門了,跳到高臺上舉起毛茸茸的爪子,嘴裡“嚯嚯嚯”地出聲威脅,一衆猴兵猴將立即響應,紛紛怒視着雲開吱吱呀呀地叫嚷,叫聲響成一片加上溶洞裡的回聲,倒是頗具威勢。
“尼瑪吵死了!”雲開捂住耳朵望向高臺上的美猴王。這會兒他才注意到溶洞內部很寬敞,約兩三百米方圓七八層樓高,光線也挺好,一道碗口粗細的瀑布從頂部縫隙灑落下來,如同一道掛在洞中的白綢,遠遠地落入裡側的寒潭中,的確有幾分水簾洞的架勢——莫非吳承恩老爺子當年也來過這裡不成?
更奇特的是,溶洞深處還有熱騰騰的蒸汽噴涌而出,與冰雪化成的瀑布水霧在半空中相遇,冷熱交替之中雲霧翻涌,然後從溶洞頂部的縫隙中升騰而上——雲開明白峽谷上空時刻飄蕩的雲霧是從哪來的了,潮溼的峽谷叢林地面只是源頭之一,恐怕這個奇異的水簾洞,纔是誕生這些雲霧的搖籃。
這種奇特的小環境造成的結果是,溶洞裡常年四季如春,植被茂密,鮮花盛開。寒潭邊還生長有一棵傳說中的棪木,枝頭結着一串串蘋果大小的紅色果實,在斜穿過溶洞石壁的陽光中嬌豔欲滴,如同神話中的仙境一般,也難怪金絲猴會選擇這裡作爲自己的老巢,果然是一塊難得的洞天福地。
雲開心裡一動,下意識地往棪木樹下仔細瞧去,隨後喜出望外地發現一朵如同火焰般綻放的妖豔花朵,花瓣卻呈六角形的雪花狀,傲嬌地盛開在一叢翠綠的草叢中,而那裡正是地熱之氣上行,而冰雪水瀑下行的交匯之處!
極寒之下,極熱之上,其形如雪,其紅如火,其毒如灼——不正是他來神農架的目的,苦尋多日未見的冰焰花麼?
果真是,衆裡尋她千百度,得來全不費功夫!
雲開大喜過望,正要衝過去採摘時,卻被美猴王和它手下的兄弟們攔住了。美猴王指着寒潭邊的棪木果樹,衝雲開憤怒地吼叫,意思是說你這個鬼子進村也就罷了,哥大度不跟你一般見識,但你想搶棪木果就跟你沒完!
棪木是最受各種猴子喜愛的果實之一。《山海經》中記載:“又東三百里,曰堂庭之山,多棪木,多白猿……”棪木果的味道如乳汁一般,《海藥本草》中說“久服輕身,亦得悅人顏色”,難怪這羣金絲猴長得漂亮,跑得還賊快……
雲開情知美猴王會錯意了——他不想搶人家的寶貝,只想要那朵冰焰花而已。可猴子們不理解他的意思,死活不讓他過去,美猴王甚至主動交出了連弩,以此爲條件換取和平,要求雲開這個不速之客趕緊離開他家。
雲開樂呵呵地接過連弩,卻一屁股坐在地上,跟美猴王扛上了。一人一猴經過艱苦卓絕的談判,雲開甚至在地上畫了個冰焰花的圖形,並多次保證只要花不要棪木果之後,美猴王依舊半信半疑,一羣小弟也蹦蹦跳跳說人類都素騙紙,千萬不可相信云云……
沒辦法,雲開只有打開揹包,掏出所有能當做談判籌碼的東西:巧克力、壓縮餅乾、啤酒罐……美猴王喝了半罐啤酒之後,暈暈乎乎地接受了賄賂,搖搖晃晃帶雲開走到棪木樹下,眼睛都不帶眨地監視着雲開的動作。
雲開小心翼翼地收起冰焰花,摸出最後一罐啤酒扔向猴羣,大笑着說:“多謝各位,這個也送你們了!”
美猴王的小弟們早就眼饞了,立即一哄而上爭搶啤酒罐。猴王也不示弱,“嚯嚯嚯”地威脅着手下,再次霸佔了戰利品,卻沒有一個猴子發現雲開的小動作——他趁亂偷走了好幾個棪木果。
論智商,這羣猴子跟鸚鵡錶鏈還差得遠。錶鏈那貨完全是被老爺子的毒藥喂出來的,算是古典中醫與基因科技勾兌的產物,萬中無一的奇葩。
“小樣,跟我鬥?”雲開得意洋洋地想着,有了棪木果的種子,雲霜藥妝又可以多出一個美容品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