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便道了正月初十,再過四日便是上官卿大婚的日子,整個睿親王府從接到聖旨的那一刻就沒停止過忙碌,所以廉親王府發生了什麼事,他一點也不知情。
這幾日,廉親王府的氣氛很沉悶,院子裡除了灑掃的丫頭外,其他人都儘量將自己影身在自己的屋子裡,若非必要,也堅決不會出現在水靈及上官煜的面前。
上官煜尊重了水靈的提議,再也沒去東院,他每日白天呆在書房發呆,晚上歇在玉堂居,卻輾轉難眠,幾日下來,形容明顯憔悴不少。
而水靈又怎麼可能好過?她原打算在親手繡些荷包好在元宵節那天贈給府裡一些表現好的人,可如今,在那樣與上官煜爭吵過後,她連喝茶吃飯的心思都沒有,又哪裡拿得穩針線?
艾草艾葉及上官晴汐陸以漸等人見到這樣的情形,一個個心裡都不好受,尤其是陸以漸,他從來都知道水靈的心在上官煜身上,他也說過,無論能不能得到她,他都要在她身邊守護她,保護她,可是現在,他根本無能爲力,他什麼也不能做!他也有恨,他也是有恨的啊!
院子裡的梅花開得那麼豔麗,可看在陸以漸的眼裡卻覺得諷刺,在沒有遇到水靈之前,他活得多瀟灑,多自由,可遇到她以後,他所有的瀟灑自由早就已經不是原來那樣無拘無束了,他玩世不恭的外表下,早已經藏着一顆孤獨的心。
冷冰心打開房門的第一眼就見到了站在梅樹下眺望天空的男人,他眉目如畫、英俊瀟灑,傾長的背影卻透着濃濃的哀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在心裡鄙視他,同時也鄙視自己。
明知不可能是自己的,卻偏偏甘願付出,甘願等待,其實她,和他是一樣的人。只是他什麼都比她強,她辛苦二十多年,不分晝夜地練武習毒,卻讓她在一日間徹底輸給他,她不服氣,她不甘心,她恨他,可是她知道她沒有權利去恨他,因爲這麼多年來,他或多或少幫助過艾草,她不能恩將仇報。只是,面對他,她淡定不了!
“你爲什麼總是用那種帶着仇恨的目光看陸某?不知陸某到底哪裡得罪了冷姑娘。”
正在冷冰心思考之際,陸以漸早就被她那強烈的目光而牽引得回過了頭,此刻,他正挑着眉毛看她,漂亮的桃眼裡盡是道不出的風情。
冷冰心依舊是一襲粉裙,似乎她除了粉色,便無其他顏色的衣裳。她快速聚神收回自己的目光,邊拾級而下邊語帶冷漠地道:“藥仙與我無冤無仇,我爲何要恨你?”
她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只是反問了陸以漸一個問題,頓時逗得陸以漸哈哈大笑。
“陸某自然知道與冷姑娘無冤無仇,可也不排除冷姑娘因爲不喜陸某而眼帶恨意啊。”
陸以漸說着,也向她走了去。
冷冰心見着他的動作,也並未停下步子,繼續冷冷地道:“你有什麼資格讓我恨?”
這倒把陸以漸問着了,若是他知道爲什麼,他也不用來問她了啊,便愣了愣,沒有回答。
冷冰心見他住了口,眼裡掃過一絲蔑視。
“冰心性子自來如此,藥仙多疑了。”
話落,兩人便以面對面地站着了,距離很近,只一步之遙,相互打量着,半響,陸以漸歪着頭道:“冷姑娘如此美貌,卻不愛微笑,真是可惜啊!”
冷哼一聲,再看向陸以漸的時候,冷冰心的眼裡多了一層不明所以的含義。
“若你從小學我一樣長大,便不會知道微笑是何物。”
話落,她越過她,朝外面走去。
陸以漸回身,看着她漸行漸遠的背影,心裡倒有一絲悵然。她說:若你從小學我一樣長大,便不會知道微笑是何物,難道,她真就從來沒笑過?一個人,即使再怎麼冷酷,他都相信那個人有過童年,童年的孩子,不是歡笑最多嗎?她居然沒有笑過?可能,她只是忘記了吧。可,一個人連怎麼微笑都忘記了,那,她經歷的又是些什麼?
上官晴汐這幾日心情都很鬱悶,她看着水靈與上官煜那模樣便覺得煩躁,今日,她決定出府透透氣,順便看看大街上有沒有什麼稀奇古怪的玩意,買回去,或許還能逗水靈笑笑,於是一大早她就帶了凌月凌星出府,直奔最繁華的街道。
這條街有個名字,叫竹桃街,至於來源,無從追溯。街上有間書齋,是城內最好的書齋,叫墨玉齋。店子不大,有兩層,一樓放的是書架,上面皆是各式各樣的書籍,多少好書奇書別的書齋買不到在這裡卻買得到。二樓則是茶間,好些文人墨士來了這裡之後都喜歡在樓上一邊品茗一邊吟詩作畫,今日,蘇慕顏恰巧約了文友來這裡坐坐。
其實他的心裡還是有那麼一點小小的不安,自從上次上官晴汐從府裡哭着跑出去後,他就再也沒有見過,他知道那天他有點過分,可他是個男人,他絕不會去跟她道歉。所以這件事就算那麼過去了,但時間越久他就越覺得心裡擱了個東西,揮不去又放不下。
旁邊一位着墨藍錦袍的男子見他在那裡發呆,忙用手肘靠
了靠,調儻着道:“慕顏,你不是在想你那未過門的公主未婚妻吧?”
對於好友蘇慕顏堅持不輕易娶親的那點小心思,在座的人可都知道原因,所以當聖旨下達的那一刻,他們已經準備好拿這件事來好好調儻他一番,這不,今日找着機會了,自然不能放過。
墨藍錦袍男子的話一落,另一名緋色錦袍男子的聲音緊跟着就響了起來。
“我聽說那位十五公主可是個刁蠻的,又成天呆在廉親王府不回皇宮,莫不是,她還不願意這門婚事?”
“沒想到咱們翩翩君子蘇慕顏也有被嫌棄的時候啊,早知如此,你當初又何必拒絕咱們家蕊兒這門婚事。”
這時候說話的又是那墨藍錦袍男子,他看着蘇慕顏,一臉的惋惜。
蘇慕顏沒好氣地掃了眼衆人,淡淡然地道:“所謂聖命難違,這都是命。”
一聽他說這都是命,衆人皆訝異地睜大了雙眼,這個人可從來不認命,這次居然能夠說出這樣的話,看來,他已經想通了。
那緋色男子輕嘆一口氣,拍了拍蘇慕顏的肩膀,搖着頭道:“無論是聖命難違還是命中註定,能結爲夫妻,那就是緣分。公主雖然刁蠻一點,但也聽說是衆多公主中難得單純的一位,只要心善便好,何必強求那麼多。你以往的那些堅持,我勸你還是早早放棄的好。”
蘇慕顏聽了點點頭,表示他會認真考慮他的話,其實哪裡用得着他說,他自己已經思考過了。可是,他只能做到不去討厭上官晴汐,要硬是去喜歡上,怕有一定的難度。
別開臉,他將目光看向了窗外,說明他不想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哪知,他剛向大街看去,就看到了驚險的一幕。
上官晴汐原本是很無精打采地在路邊的攤位上把玩着小東西,哪知突然聽得一聲尖叫,剛回過頭,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就架在了脖子上,她還沒反應過來,便從她頭頂傳來了一道男子兇惡的聲音。
“誰敢過來我就殺了她,誰敢!”
一句話,驚得上官晴汐馬上看清目前所處的狀況。
她正被一名髮絲凌亂,衣衫破爛的中年男子挾持着,凌月凌星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嚇得眼淚都快出來了。而她的正前方,是十幾名穿着衙役服裝手拿大刀的捕快,周圍,又是一羣看熱鬧的百姓。
怎麼,她上官晴汐,堂堂天朝國十五公主,就這樣被人劫持了?
對面穿着捕頭衣服的人見狀忙擡起手阻止後面衝上來的人,頓時,大家都停住了腳步。他惡狠狠地瞪着劫持了上官晴汐的中年男子,厲聲道:“好你個顧正,殺害了李全不說,現在還敢拿百姓當人質威脅官差,還不快放開,隨我們衙門去。”
顧正冷冷哼了一聲,不屑地道:“我爲什麼要與你們回衙門?難道我真的想死,廢話少說,都給我讓開,否則,我殺死她。”
說着,他還真在上官晴汐白皙的脖子上劃了淺淺一刀。上官晴汐疼得小臉一皺,卻也在聽到那捕頭說的話後知道顧正是個十惡不赦的人,便什麼也顧不得,大聲朝那些捕快嚷嚷道:“你們管我幹什麼,還不快將他抓了。”
這氣勢、這聲調,完全就是一個發號施令的模樣,沒來由的,那些捕快居然蠢蠢欲動了。
顧正見上官晴汐居然不怕死地喊開了,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在她的臉上,力道之大,直讓她腦袋犯暈,不一會兒,明明顯顯的五根手指印便出現在了她的臉上。凌月一急,忙道:“你是哪裡來的惡徒,連公主都敢抓,連公主都敢打,你不想要命了。”
此話一出,無論是周圍百姓還是那顧正與那些捕快都吃了一驚,他們不敢相信,這名身材嬌小卻十分勇敢的女子是名公主。
這會子,捕快們便不敢輕舉妄動了,倒是那顧正,更加暗自高興了起來,如今這人質是公主,那些捕快就更加不敢隨意上前了。反正他都是一死,倒不如帶着公主一起逃離,起碼身邊有個保證。
而上官晴汐,她在聽到凌月的話後頓感無力,這個時候連她都知道,絕對不能暴露她的身份,凌月平日裡也是個精明的,怎的今兒就糊塗了。她哀怨地看了凌月一眼,大有恨鐵不成鋼的意思。
凌月話一出口就後悔了,可是後悔沒用,她只希望,顧正不要亂來就好。
顧正得意地笑笑,又衝着捕快們道:“如今我有公主在手,如果你們不怕我殺了公主讓皇上追究你們失職之過,便儘管過來吧。”
那捕頭一聽,連忙放軟語氣,卻依舊正值地道:“那你想怎麼樣?只要你放了公主,我們可以放你走。”
放了他還可以再追,可死了公主,他們全都擔待不起。
顧正一聽,當即大笑。
“我讓你們準備最好的馬。”
“好,沒問題。”
捕頭話一落,正要轉身吩咐下面的人去備馬時,一道溫潤沉穩的聲音去從半空飄了來。
“如此殺人的惡徒又豈能隨意放走。”
話剛落,只聽得
一陣風吹過的聲音,待人們眨眼去看,那顧正早已經仰躺在地上,而上官晴汐,正被一名白衣男子摟在懷裡,離開了丈許。
上官晴汐擡頭就對上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還沒來得及發怒呢,就扯動了脖子上的傷口,痛得趕緊咬住牙齒,硬是不讓自己出聲。
蘇慕顏有一絲尷尬,擡了擡手想去查看她的傷口,卻終究忍住了。輕輕扶正她的身子讓她站直,他轉身對着那捕頭厲聲道:“如此這衙門都是怎麼辦事的?好好的犯人也能逃離出來,今日也是運氣好,否則害了公主,或者哪個百姓,本世子看你們有十個腦袋都不夠。回去告訴南宮大人,若讓本世子再遇到這樣的情況,本世子定將親自向皇上遞奏摺。”
本來那捕頭莫名其妙被蘇慕顏瞪着罵心裡還有些不服,可聽他自稱世子,又敢警告南宮大人,還有能力向皇上遞奏摺,他當即知道,這個人的身份定當尊貴,於是連忙點頭哈腰地回道:“是,卑職記住了,卑職保證,再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
說完,指揮着一羣捕快將顧正給押起,往衙門而去。
周圍百姓先是意味深長地看了看上官晴汐與蘇慕顏,這才紛紛散場。
見人都走了,上官晴汐自然也打算帶着凌月凌星就走,她可不想看到蘇慕顏,他上次那麼羞辱她,她已經恨死他了,一句話都不想和他說。
見她要走,蘇慕顏欲言又止,本想留住她說聲抱歉,最後又放不下尊嚴,只得眼看着她離開。
可當她越走越遠,他就越來越心慌,最後還是小跑着上前,一把將她拉了住。
“對不起。”
三個字,很輕,真的很輕,輕到上官晴汐以爲她聽錯了,便皺着眉頭問道:“你說什麼?”
她纔不信這個男人對跟她道歉,一定是她聽錯了,一定是。
哪知,蘇慕顏一旦想通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也就不那麼彆扭了,當即鄭重地向上官晴汐彎腰行了個禮數。
“公主,對不起。”
“啊?”
上官晴汐懵了,原來這個男人,真的會說對不起,可是,她要輕易原諒麼?
就在上官晴汐思考的時候,原先跟着蘇慕顏一起在墨玉齋的那幾位公子哥兒都走了過來,一行四人鬧鬧哄哄地一邊走一邊取笑。
“喲,沒想到這位嬌俏可愛又勇敢果斷的女子便是那鼎鼎大名的十五公主啊。”
“是啊,這不就是皇上下旨賜婚給咱們慕顏的那位公主嘛,看來也不是傳說中的那麼刁蠻嘛。”
“嗯,果然是身在皇家,氣質如此高貴,關鍵是,不畏生死。”
“……”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得上官晴汐一臉疑惑,卻也隱隱知道這是在調儻她。拿眼神偷偷瞧了瞧了蘇慕顏,但見他已然回頭橫眉冷對着那些人,心下便有了看好戲的想法。
“你們難道不應該回府了嗎?不怕大嫂們?”
蘇慕顏語氣冷冷的,眼神也是冷冷的,他掃了眼衆人,如是說着。別人不知道他們他可知道,都是些懼內的傢伙。果然,衆人一聽,擡頭看了看,心下了然快到午膳的時間,便一溜煙兒地跑光了。
上官晴汐原還想看好戲了,哪知還沒開羅就已經散場了,偏因着剛纔那一鬧,她連買東西的心情也沒有了,便二話沒說,轉身也走了。走之前,也沒對蘇慕顏那句對不起有任何表示。這讓蘇慕顏一度有些鬱悶,甩甩頭無奈地朝前走去。
水靈已經將自己關在沉香閣好些天了,不說話,也不太怎麼吃飯,就連好好的梳個妝都沒有,艾草艾葉看在眼裡,痛在心裡。
艾草向艾葉使了個眼色,艾葉機靈地向中間的小屋跑去。艾草便向前一步,對着水靈道:“主子,奴婢許久沒聽主子彈琴了,主子可否賞個臉,彈一首給奴婢聽?”
水靈不說話,好半響,點了點頭。艾草心生歡喜,見艾葉已經取了琴出來,便馬上放在水靈面前。如今主子只要能夠動一動,對她們來說都是好事。
水靈看了看那琴,微微挪動了身子,坐正,她的手指在琴面緩緩滑過,一串串不成曲的音符就從琴間跳動了出來。
她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沒碰過琴了,但是說真的,彈琴能夠緩解她的心情,她方一觸碰到那琴絃,便有一種想彈的衝動。
很快,她的另一隻手也撥上了琴絃,試彈了一下,她很快進入狀態。
艾草艾葉見狀心下鬆了一口大氣,只要還能讓主子對某一件事情感興趣,那麼就說明主子離振作的時間不遠了。
水靈的琴藝無疑是高超的,這在王府,可不是什麼秘密。此刻,悠揚的琴聲緩緩從東院飄出,不一會兒就傳遍整個正院,上官煜坐在書房內,身邊有簡若陪伴。他原先是心情失落到了谷底,可突然間,他聽到了熟悉的琴聲,這琴聲令他開始有一瞬間的怔愣,但隨後,他終於露出一個笑容。
只要她還有快樂,他就堅信能找回她所有的快樂!起身,他往東院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