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院的大門外，上官煜站在那裡躊躇了好一會兒，他想進去看她，很想，這幾日沒見到她他的心裡就一直七上八下非常不安，難受得要命。可她已經說了，不讓他去，他怕他強勢地闖進去只會更加寒了她的心，所以他才天天茶飯不思、頹廢萎靡。
簡若見到上官煜那着急的模樣，心下一陣嘆息，好半響，他終於決定了，爲了王爺與王妃的幸福，爲了整個王府能夠恢復原本那歡快活潑的氣氛，他冒着掉腦袋的危險也要進言。
只見他移動步子走到上官煜身前站定，先行了個禮，而後道：“王爺，請恕卑職多言說兩句。王爺以前是怎麼對王妃的我們這些做下人的都清楚明白，說句公道話，王爺你確實太過分了……”
話到這裡，簡若已經收到了上官煜冰冷冷的眼神，不過他既然已經開口了，就勢必會硬着頭皮往下說，就自然而然忽視了這個眼神。
“王妃是個不可多得的女子，王爺或許從來沒有想過，你之所以能夠專心處理外面的事物，那是因爲王妃將內院管理得非常好，免了你的後顧之憂。王妃這樣的女子，貌美、聰慧、高貴、端莊，莫說一般官家女子，就是皇室公主，又有多少能夠比得上她？依卑職看，也只有水家才教得出。王爺如此這般重地傷害了王妃，她心中自是有怨的，王爺現在發現了王妃的好，想求得王妃回心轉意，卑職相信全府上下都是支持王爺的，何況王妃心裡到底對王爺是有愛的。
所以王爺，還猶豫什麼？王妃的性子是比較倔，也比較強硬，如果王爺只是一味遷就，要等到王妃回頭恐怕需要很長時間，王爺有沒有想過用點強硬的手段？”
話到這裡，簡若又拿眼睛偷偷看了眼上官煜，但見他在思索了起來，就一鼓作氣。
“女人嘛，有了孩子，就是一個牽絆。雖然王妃現如今還需要每三日泡一次藥，但陸藥仙也說了，再過一月多就好了，如果有了世子，看在世子的面子上，王妃的心難道就不會軟？
還有，王妃刺的繡不是特別好，但卻足夠在官家小姐面前撐起面子，王妃喜歡彈琴跳舞，王妃的棋藝不算好，若是王爺要與王妃下棋，是務必要讓着她的，王妃閒暇的時候也喜歡看書，可她不會有事沒事就念兩句詩，畫工不錯，最喜歡春天，因爲春天桃花開，所以王妃最喜歡的花是桃花。
王妃最愛喝的茶是君山銀針，屋子裡薰的是沉香，衣物上卻總是桂花香，自然最愛吃的糕點是桂花糖蒸慄粉糕，最重要的，王妃有個心願，她希望王爺等夠與她坐看夕陽、遊遍天朝各個角落，如果可以，百濟與天奇，她也是很想去看一看的。其他的，就看王爺自己的了。”
簡若說完，趁着上官煜還沒對他發怒之前就先溜了，好在歐伯滑頭，早早打聽了這些，然後再將這些事告訴了他，讓他有機會就透露給上官煜知道。畢竟王爺連王妃的習慣愛好都不知道，要想重獲美人心，那可是很困難的。
見簡若沒有他的吩咐也敢擅自離開，上官煜心中雖有不滿，可卻並不惱怒。想了想，便踏步走進了東院。今兒個，他一定要想法設法留在沉香閣，哪怕如簡若所說，來硬的。
一路往主屋走去，總會有不少丫頭偷偷拿眼神打量上官煜，這讓上官煜心裡非常不爽，好像他在這裡成了個外人，便一一狠瞪了回去。
琴聲早就止住了，所以當上官煜推開門進去的時候，水靈正雙手屈肘放在琴上拖着腦袋發呆，她看見了上官煜，可卻當做沒看見。
艾草艾葉見狀無奈地搖搖頭，向着上官煜行了禮，自覺地退出房間關上門。她們都明白，有些事情，哪怕當初解決的時候會痛苦，但過了，就好了。
見屋子裡只剩下自己與水靈，上官煜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但見水靈臉色蒼白雙眼無神，他的眼神也在瞬間黯然下去。
屋子裡很安靜，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得很清楚，上官煜雙手握拳放在身體兩側，身子已經有些僵直，他的腳像是在地上生了根，令他動不了分毫。他就那樣看着消瘦許多卻依舊不失美麗的水靈，心裡既惶恐又悲哀。
在心裡掙扎了好久，他才終於出口喚了她。
“靈兒……”
水靈沒有反應。
“靈兒，我來看你了，你和我說句話好不好？”
他已經放下了所有的尊嚴，甚至是帶着祈求，可水靈依然沒理他。
突然，他向前跨出一大步，高大的身軀一下子就來到水靈的面前，蹲身，他強迫她與他平視。語氣卻是非常溫柔，“靈兒，有這些日子已經夠了，我求你換種懲罰我的方式，讓我一輩子愛你寵你，再也不看其他女人一眼，或者你每日打我罵我，讓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這些都行，只求你別不理我。
我現在終於知道，自己心愛的人不理自己恨着自己的感受了，我知道，我傷害了你六年，而我
不夠才煎熬了短短几日，但是靈兒，我真的錯了，我知道你還是愛我的，只是你心裡有怨，你發泄吧，以任何方式，我不要看到你這樣，我們明明可以很好地過日子不是嗎？
我們應該有孩子，然後我們在帶着孩子去遊山玩水，你不是想走遍整個天朝嘛，我帶你去，然後我們再去百濟看六妹好不好？”
水靈原先是不想理會上官煜的，但聽說要去遊遍天朝，甚至要去百濟，她的眼睛還是眨了眨，天知道，這是她這輩子除了得到上官煜的愛之外最大的願望。
見水靈有那麼點反應，上官煜再接再厲。
“也不知道六妹在百濟過得好不好，咱們等晴汐的婚禮過了，就向皇兄請旨讓他同意我們以天朝使者的身份過去看看，聽說那兒山美水也美，我也很想去呢。靈兒，我是不是忘了跟你說，我很愛你，很愛很愛。”
這些天，水靈除了發呆其實還在想一個問題，她是不是真的做不到原諒？如夢、若錦，這兩個人難道就真的在她心裡紮了根嗎？爲了她們兩個人，她是不是真的要放棄自己以後的幸福生活？值嗎？值嗎？
答案是不值，她深深知道這不值得，爲了那兩個壞心腸的女人，來毀了她和上官煜以後的生活，那是不值的。可她依舊不甘心，這個男人，憑什麼他不要她的時候就打發她走，現在想要了，又得讓她巴巴的回去？
可是，當她聽到他說愛她的時候，眼淚還是不爭氣地流了出來。她的心好悲涼啊，就因爲那些眼淚，她覺得它們都掛在臉上嘲笑她，彷彿在說：看吧看吧，你就是那麼賤，輕易就被他感動了。
見水靈流了眼淚，上官煜又是欣喜又是心疼，同時也很激動，這表明什麼，她是不是在動搖了？這個想法令他歡欣鼓舞，一下子就將她滿滿抱在懷裡。
“靈兒，我就知道你不會恨我的，你有氣，你有怨，你只管朝我心窩子裡打，只要打完還對我笑就好，只要打完還在乎我就好。”
說着，他已經拉着她的小手往自己的心窩子出打去，水靈開始是沒知覺的，但是打着打着她就雙手並用使起了力氣，一邊打一邊哭，還一邊罵。
“爲什麼，爲什麼你做了那麼多事我都恨不起來？上官煜，你王八蛋，你爲什麼要那麼對我，當初母后逼父親逼得那麼緊，說一定要讓我入宮爲後，你知不知道我當初在母后面前跪了多久她才答應按着原來的商量，讓大姐進宮。你又知不知道，父親看重的是二哥，就在大姐入宮後不久，父親又逼迫我嫁給二哥，我不願意，我真的不願意，於是我在大雨裡跪了一夜，後來病得很重，我好不容易求了大姐，讓她在皇上面前求情，又帶着病氣入宮請求母后，最後幾方周旋，才讓皇上與母后達成協議，大姐封后，我便賜婚於你。
大姐是不願意做皇后的，可她爲了我，登上了後位，所有人都是爲了我，爲了我能夠嫁給你。我辜負了所有人，就希望你不要辜負我，但你不僅辜負了，而且做得很徹底。可縱然那樣，我爲什麼依舊恨不了你？爲什麼？”
她現在只是恨自己，恨自己居然還沒對他死心，太諷刺了，真的太諷刺了！
上官煜就仍由她打，仍由她哭，打過哭過後，他一定讓她忘了這些痛苦，從今以後，他也不會再讓她痛苦，她的內疚，對水依的內疚，對父親母親的內疚，都是因爲他，只要他以後好好對她，水依纔會安心，水老爺與水夫人才會安心，那樣她纔不會再內疚。
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原來裡面真的含有這麼多的不爲人知，母后中意她要封她爲後他知道，可他萬不知道水老爺原來中意的二哥，曾經要把她許給二哥，想想初一的那個晚上他就沒來由的覺得一絲緊張。要是當初她真的進宮爲後或者嫁給二哥做了睿親王妃，那他，那他呢？
想到這裡，上官煜也顧不得水靈還在打她，又一把緊緊將她抱在懷裡。水靈覺得快窒息了，這樣說出來後，她突然就覺得好受了。這個男人的胸膛還是很寬廣的，他的懷抱還是很溫暖的，她還是很貪念的。吸了吸鼻子，她拉起他肩頭的衣物將自己的鼻涕眼淚全部擦在上面，然後狠狠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
“以後你要是再欺負我，我發誓，我一定死給你看。”
說完這句話，水靈就淡定了。倒是上官煜，小小的震驚後就是驚天的喜悅，不過他倒還忍得住，硬是沒有跳起來。
見上官煜一點反應也沒有，水靈使勁推了他一把，將他推到在地上，看着他，她滿臉嫌棄。
“髒死了，去沐浴。”
說完，也不等他反應，直接喚了艾草艾葉進來，讓她們準備熱水，說上官煜要沐浴了。
艾草艾葉在外面可將裡面的話聽得清清楚楚，但她們一點也不驚訝，因爲根據她們的觀察，主子早就改變心意了，不過就是趁着王爺這會子來，給自己找個臺階下。
於是兩人抿着嘴，也沒去看仍舊愣在那裡呆頭呆腦的上官煜，匆匆跑去準備熱水了。
狠狠瞪了一眼不開竅的上官煜，水靈表情忿忿的，感情她這會子原諒他了，他又懶得管她了？
“哼。”
沒好氣地衝他哼了一聲，她瀟灑地轉身，進了裡屋。她剛纔可是哭得稀里嘩啦，現在肯定很狼狽，她纔不要繼續呆在他的視線範圍內呢。
直到水靈都消失了，上官煜這纔有點反應，他還有點奇怪呢，簡若給他說的那什麼勞什子強硬的手段他還沒用上，她就這麼原諒他了？
到現在都還處在不可置信恍惚中的上官煜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子，一步步緩慢地走進裡屋，卻見水靈正在屏風後換衣，當即腦袋一熱，想也沒想直接繞過屏風就走了進去。
“啊……”
水靈哪裡知道他就這麼大咧咧地走進來了，雖然以前也坦誠相待過，但她到底還不習慣，於是穿上肚兜正在穿內衫的她一下子就嚇得尖叫了起來。
就因爲她這一聲尖叫，上官煜才徹底清醒過來，不過他什麼都沒做，就站在那裡對着她笑，看起來有點傻乎乎的，卻一點也不含糊，美男一笑也傾城啊，何況他笑得那般燦爛。雖然看起來有點憔悴，但依舊不失他的俊逸。
水靈見對面的男人一點也不自覺，當即柳眉倒豎，吼道：“上官煜你個無恥的男人，給我滾出去。”
吞了吞唾沫，上官煜較之方纔明顯鎮定了許多，他拿眼光將她掃了個遍，深情地道：“靈兒以前不是這樣愛說髒話的人，怎麼今兒變得像潑婦？而且，我不會滾，我也不會走，看着你，哪怕就只是看着你，也讓我覺得很幸福。”
水靈之所以會吼他，自然是因爲她害羞，要知道，她嫁給他六年，他看她的身子也超不過六次，所以對於一個少經人事的女人來說，怎麼都覺得害臊，何況上一刻他們之間還那麼尷尬，下一刻就……在聽聽上官煜的話，她就更加覺得臊得慌。
見她紅了臉，上官煜卻看得更癡了，說實在的，他極少看到她這樣，大多數時間她給他的就是冷漠、疏離，他現在就想看看她不同的表情，他還記得她的笑，是那樣耀眼，比天上的星星還璀璨，別地上的花兒還美麗。他在心裡發誓，以後，他一定讓她臉上只有笑容，一定！
艾草艾葉進來的時候就見着王爺與王妃在那裡深情對視，一人只穿着內衫，一人倒是衣衫完整，只怎麼看怎麼覺得不雅觀。兩人決定無視之，自顧自地將熱水倒入浴桶，試了試水溫，灑了些花瓣，就退下了。
水靈聽見關門聲才反應過來，她忙衝外面喊道：“艾草艾葉，進來伺候王爺沐浴。”
其實，她也需要沐浴，畢竟，她剛纔哭得很厲害。
半響，門外沒有動靜，水靈露出疑惑的表情，正打算披了衣衫出去看看怎麼回事，卻被上官煜一把拉住。
“爲什麼要她們伺候？靈兒你作爲我的妻子，難道不該你伺候嗎？”
水靈咬脣想想，最後點點頭。這種事情她又不是沒做過，只是時間隔得久了，難免不習慣。
“那走吧。”
上官煜說完，勾起一抹得意的笑，自己先往浴桶走去。
水靈快速穿了件外衫在身上，這才小步跟上。不過她卻老是覺得怪怪的，很緊張，非常緊張，心跳得很快，就像快要蹦出來一樣。她就奇怪了，以前也伺候過他，爲什麼今天這麼緊張呢？
想起剛纔她還把他吃得死死的，他還在她面前深深懺悔自己的過錯，怎麼纔不過一會兒他就這麼雲淡風輕了？是不是她太快原諒他，沒讓他受夠懲罰？
上官煜確實走在水靈前面，可他卻時不時要回過頭來看水靈幾眼，但見她微低着腦袋，臉上的表情也不停地變化，他大概能想到她在想什麼。今天這麼容易就獲得她的原諒他也確實意外，不過仔細想想也不能猜出，她其實早就想通了，只是故意在懲罰他，順便等着他來求她，好讓她有一個臺階下。
他不在乎自己被她設計了，只要她原諒他，只要她還愛他，就算被設計又能怎麼樣？如今，他要做的，就是好好愛她，好好疼她，讓她以後再不會這般傷心難過。他願意用時間和行動去證明對她的愛，他不會讓她後悔這次原諒他的舉動。
正想着，他突然伸出他的大手，輕輕包着她的小手，很溫柔，很溫柔地牽着她向前走。
“靈兒，執子之手，與之偕老，此後，我們便永遠不離不棄，好不好？”
雖是面對着前方說的話，可水靈聽着很受用。這讓原本有一點點小緊張的她突然不緊張了，他是她丈夫、她相公，她伺候他沐浴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以後這樣的事情會更多，她爲何要緊張？
慢慢地勾起一抹笑，水靈鄭重地點點頭，隨後又想到他看不見，便輕輕嗯了一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