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裡,孩子們稚氣的聲音柔軟而認真。
小小苦楚等於激勵,等於苦海翻細浪,藉着毅力恃我志氣,總要步步前望,斜陽裡氣魄更壯,斜陽落下心中不必驚慌,直到聽朝天邊,一光新的希望,互助互勵又互勉,那怕去到遠遠那方,前程盡願望,自命百練鋼,淚下抹乾,敢抵抗高山,攀過望遠方……
錦瑟的心裡百感交集,被這樣的場面深深的感動了,多好,那灰色的陰影並沒有給他們的心理造成太多的負擔,多好,他們跟普通孩子沒什麼兩樣。
這讓她欣喜,潛意識裡,她可以告訴自己,就算當年她一無所有的時候,就算沒有遇見華錦年,她在這裡,也可以像現在這樣,唱最動聽的歌,有最燦爛的笑容,用一顆最單純的心感受最質樸的快樂。
可是她卻清楚,這不過是安慰自己的話,倘若華錦年真的沒有出現,而她真的淪落到這裡,她的人生,一定全部都是灰色,看不到陽光,那個整日躲在角落裡,不說話,不微笑的孤僻孩子,一定是她。
聲樂課上完了,修女注意到錦瑟,淡然的對着她笑,錦瑟也侷促的回了她一個僵硬的笑容。
“孩子,上帝給了人七情六慾,你要學會怎麼讓快樂成爲主導。”
錦瑟愣了愣,再愣一愣,彷彿被人扒光了衣服一般無地自容,自己的悲傷與彷徨太過於明顯了麼,爲什麼她可以如此字字珠璣的撕掉她的僞裝。
另一方面她又覺得羞愧不已,她身上帶了太深的罪惡,站在如此虔誠純淨的教堂之內,只覺得自己是那樣一個污濁不堪的罪人。
那修女始終保持着淡淡的笑容,似乎看出了錦瑟的窘迫,上前握住她冰涼的手,輕聲道,
“孩子,主是仁慈的,有什麼話,都可以對着主說,主會給你指明方向。”
她多想解開自己一直以來的心結,可是她是那麼的膽小,膽小到害怕修女溫熱的手,害怕被人窺見自己心裡最深處的陰暗,於是她不自覺的抽出了自己的手,嘴硬道,
“沒事,修女,我只是來看看孩子。”
修女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錦瑟,也不再多說什麼,只是望着那羣可愛的孩子,臉上露出寵愛的笑容,
“你知道麼,本來我們孤兒院因爲經營原因,不得不關閉,這些孩子也差點要再次流落四方,可是不久前出現了一個好心人,他接管了這負債累累的孤兒院,讓這些孩子得以有個家,所以不到最後,千萬不要絕望,要相信,奇蹟是會發生的。”
她的眼裡折射出奪目的光彩,讓錦瑟微微的怔了怔,晃神之間,她已經離開了,留下錦瑟站在那裡,悵然若思。
奇蹟是會發生的……奇蹟,真的會發生麼……
“姐姐姐姐,你陪我們玩遊戲好不好……”
錦瑟驚慌的低下頭,一羣孩子扯着她的褲腳,巴巴着
仰着小腦袋充滿希望的看着她,錦瑟心裡最柔軟的地方頓時被融化了,那個冷血無情的機器人,那個只爲了執行任務而生的獵人,竟然,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
自認爲演技一流適應能力極強的錦瑟,面對一羣天真無邪的孩子,竟然像個蹩腳又放不開的鄉下大姑娘,頭一次覺得說話竟是這麼困難的一件事,玩老鷹捉小雞的遊戲時,全程通紅着一張瓷娃娃一般白皙細嫩的臉蛋,而且是自然而然發自內心的紅暈,只是孩子們越是純潔,錦瑟就越發覺得自己污濁不堪。
錦瑟無可救藥的喜歡上這羣孩子,下定了決心只要有空就經常來看他們。
接下來的日子,錦瑟開始忙碌起來,華錦年又給了她任務,她一邊應付富二代,空了的時候便去孤兒院。
有時候她覺得自己的人格開始分裂了,做任務的時候,她是那個演技精湛我見猶憐美麗妖嬈讓人慾罷不能的尤物;在孩子面前,卻是一個單純快樂自然開朗的鄰家姐姐。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哪一個纔是真正的她,可是她知道,她享受和孩子們在一起那種不用去想任何事情的輕鬆狀態。
而華錦年還是那麼忙,她很少見他,感覺他好像在調查什麼事情,而且整個人越來越陰沉,華錦年一向沉着冷靜,即使平時不苟言笑冷若冰山,但是情緒很少外露,錦瑟知道,他最近在查的,一定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情。
其實十年來,錦瑟對華錦年的過去一無所知,他似乎也是一個沒有父母的孩子,也許是自以爲是的認定他們是同病相憐吧,她也從未過問過他的事情,不過就算問,華錦年大概也不會告訴她吧。
只是她明白,華錦年一定是一個有故事的人,而且那個故事還很沉重,不然如何會造就他如今冷酷無情的個性。
錦瑟如是想着,從沒想過,這個故事,註定帶了黑色色彩的故事,會和自己有什麼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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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孩子們相處久了,錦瑟也越來越放得開了,每次去的時候都會買很多禮物,而小朋友們最期待的事情便是這位大姐姐的到來,有時候是美味的糖果,有時候是最時興的玩具,有時候是學習用具和漂亮衣服,孩子們都甜甜的喊她叫做神仙姐姐,而錦瑟也慢慢記住了每一個孩子的名字。
當然,孤兒院的孩子,不是個個都跟普通孩子一樣天真活潑,日子久了,錦瑟發現,一個女孩子老是躲在角落,看着其他的孩子們玩耍,眼裡,卻是讓人驚悚的目光。見人靠近就跑,從來不說話,她親眼看見那孩子拿小刀劃破了其他小朋友的娃娃和新衣服。
修女告訴錦瑟,那個女孩兒叫做安琪,九歲,父母車禍雙亡,屬於比較嚴重的自閉與仇視心理。
錦瑟再看她的時候,便多了些其他的複雜感情。
如此相似的經歷,簡直就是十年前華錦年沒有出現的話,小錦瑟會
走上的人生道路。而這種心理,很自然的讓錦瑟更加留意她的一舉一動,她害怕靠近她,就像害怕看見小時候突然一無所有了的自己,可是她又多渴望她能開朗起來,潛意識裡,這個小安琪,就是自己的縮影。
“神仙姐姐,她是個怪小孩,從來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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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長叔叔買給她的東西,她全部都剪碎了扔掉了。”
孩子們也都不敢靠近小安琪,見錦瑟幾次嘗試接近她都失敗了,好心的提醒她。
錦瑟微微笑了笑,對於孩子們口中經常提到的“院長叔叔”習以爲常,孩子們對這個神秘的“院長叔叔”讚不絕口,奇怪的是這掛名的院長自從接管了負債累累的孤兒院之後,只是偶爾來孤兒院看孩子,看來是個很有愛心的人,可是錦瑟竟一次也沒碰到。
這次的任務,她破天荒的打破了記錄,只花了短短半個月,便騙得那個任務目標財大氣粗的富二代愛子心切的高貴闊太太,橫眉冷對的砸給她五十萬的分手費。
不管是抽離角色的速度,還是面對“小肥羊”時討價還價的手腕,都有了明顯的精進,遊刃有餘,她似乎正在向一個優秀的獵人靠近,努力做到華錦年所要求的機器人,沒有感情,冷酷,決絕。
另一方面,小安琪的情況似乎有了好轉,雖然還是孤僻不合羣,眼裡那仇恨和陰暗的目光卻漸漸消失不見,錦瑟欣喜不已,特地問了修女,得知竟然又是那位神秘的“院長叔叔”。
那個“院長叔叔”也格外的關注小安琪的情況,不僅親力親爲的去關心她,即使每次都被性格尖銳乖張的小安琪碰得一鼻子灰,卻絲毫不氣餒,經常遠遠的坐在小安琪旁邊,從一開始只是默默的坐着,到最後小安琪不再排斥,甚至開口講話,不僅如此,他還格囑咐福過修女們多關心她,這才讓小安琪的狀況有了好轉,而她似乎也開始信賴和依賴這位“院長叔叔”。
錦瑟對那位未曾謀面的“院長叔叔”產生了前所未有的好奇心,她感激他,就像感激當年突然出現拯救了會成爲小安琪的自己的華錦年。
可是就連修女都不知道任何關於這位名義院長的資料,他來的時候悄無聲息,走的時候也沒人知道。
她莫名生出一種好奇,對神秘的“院長叔叔”上了心,到底是什麼人,能夠扮演和華錦年一樣的角色,讓這個世界上,又多了一個單翼的天使。
只是這個人,應該是比華錦年要和藹親切得多的好人吧,畢竟,這世上,比華錦年還要冷漠的人實在是掘地三尺也找不出第二個了。想到這裡,錦瑟不禁好奇十年前,華錦年怎麼會做出收養孤兒這種完全不像他風格的事情……
不管怎麼樣,錦瑟的新生活簡單平靜安詳而充實,在這樣的充實的生活裡,錦瑟也漸漸的淡忘了C城的一切,包括,那個會穿肚兜大跳印度囧舞哄她笑的男人俊秀的面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