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府,煙龍貞靜靜的端坐於梳妝鏡前,鏡臺上放着一封休書,在今日之前,這休書是沒有落蓋帝王大印的,可今天,它有了。
有了便是有了,有了,也就表示,她與明王溫哲烈之前的緣份,已經徹底到了頭。
而這一切,原本都是她自己想要求的,可到了眼下,她爲何覺得這心裡,竟是揪揪扯扯的疼?
今日一早,宮中內侍便傳來皇帝旨意,詢她考慮的結果。
她給出的回答:一,她不願意隨便找人嫁了。
二,她也不願意進宮爲妃。
於是,皇帝便給了她第三條路……
和親吧!
反正那蠻尾國的二王子也當真有心要娶,而面對煙龍貞這麼一個燙手山芋,皇帝也覺得收也不是,放也不可能,索性就扔出去……她爹還留在大周國呢,就不信她日後敢冒着天下之大韙,還要親自帶兵攻打大周不成?
皇帝的算盤,是算得極好的。
於是,這事就這麼定了。
煙老頭聞報,頓時就哭得稀哩嘩啦,泣不成聲,煙龍貞深深吸口氣,卻是極爲淡然的,與自己的父親道,“爹,皇上離不開你,大周朝離不開你的……女兒此番遠嫁,一是爲了爹爹,二也是爲了自己。女兒以後不在爹爹身邊,爹爹一定要保重身體。”
皇帝的意思很清楚,她必須要離開,而她的爹爹,卻是必須要留下的。
這不是威脅,這已經是威逼了。
你可以不走,但你爹,就要付出生命的代價……君要臣死 ,臣不得不死,就算你煙龍貞再厲害,以一人之力,又能如何?
僅僅只是因爲蘇皇后一句話,便又深深勾起了帝王心中,對於皇弟的忌憚,與防備。
他是無論如何,都不肯讓左相的女兒,再嫁給明王了。
若不然,他們一旦起了異心,那這大周天下,又豈能再有他溫哲涵立足之地?
想到很久之前,父皇臨終時,留下的那封遺詔,溫哲涵至今想起,都覺得煩燥。
兄弟二人僅僅只差兩歲,兩歲的微小差別,與誰是帝王,誰要即位,已經再不如小時候那般有着明顯的不同了。
這是皇家必辛,也是他永遠不願意示人之事。
“皇上,一切只要做了,就不要後悔……”
蘇皇后雲鬢秀髮,極是溫柔,她細膩白嫩的手心,托起皇上的猶豫,嫣笑帶俏的眼底,有着絕大的鼓勵,與果決,“皇上,您是一國之君,做任何事情,都不需要去看誰臉色的,皇上,您將心放寬。”
她是忠心爲國家,爲皇帝考慮,皇弟也怨不得她。
誰讓他從小就比皇上更加優秀呢?雖然這些年,也都混了一身的紈絝名聲出來,可到底他的內心裡,是絕不甘心平庸的。
此事,不可不防!
擡手將皇后送來的蓮子湯一口氣喝了個乾淨,可依然覺得心口像堵着悶氣,溫哲烈向來性情頗烈,他一旦知道了事情真相,恐怕更不會善罷甘休。
這個混小子,可又該怎麼辦好?
“所以,皇上才更加不要猶豫……這事情的真相一旦說出去,那就是天下震動之事。 ”
比如她,比如他……他們這帝后二人, 誰都不會好過。
皇帝紅着眼睛,猛然看他,“所以,就必須要下狠心嗎?好,好,好!狠心也好,不狠也罷,誰讓他……是生於皇家呢!朕不想兄弟閹牆,朕也只有他這麼一個弟弟啊……”
對不起他,總是比最後非要迫不得已的殺了他……更好!
三日後,左相府中,煙龍貞平靜的收起桌前休書,再仔細的摺疊好,放入了陪嫁的盒子中,札木真已經興高采烈的在府門外侯得要不耐煩,連連讓碧秋催了不下十次,煙龍貞依然是一句話,“既然要娶我煙龍貞,那就按我大周的習俗辦……”
新嫁女出嫁,要拜父母,拜天地,拜過皇朝厚道,拜過父老鄉親……這一切,她煙龍貞以前不放心上,可現在,她願意去拜。
煙令秋老淚縱橫的顫着脣,心內愧對這寶貝閨女,他連看都不敢來看她一眼,可煙龍貞上上下下的妝點整齊之後,邁步去了主屋。
進門,便視線落到了在牀上半躺着的父親身上,輕然一笑,“爹,你看,女兒這身嫁妝,漂不漂亮?”
與第一次出嫁時不同,她第一次嫁於明王爺,十里紅妝相迎,鳳裝霞帔相送……但眼下,她輕衣簡行,薄紗飛揚,透骨的輕靈與脫俗,像是誤入塵世的仙子,不小心就被世人看在了眼中一般,人人驚歎,又心性驚羨。
在這一刻,她非是大周左相府的千金,她是爲了兩國
永世交好,而前去和親的女英雄,女仙子。
“女兒,拜別父親。父親……要乖乖等着女兒回來喔,屆時,女兒也定會讓父親風風光光,一世榮華!”
眸光帶着嬌俏,她半點都沒有遠嫁的沉重,反而是輕鬆的恣意。
她跪在門前處,視線笑着落向前方,煙令秋怔怔的瞪着眼,將女兒的話字字句句聽在耳中,直聽到最後一句時,他心一驚,猛然道,“不……”
“好啦好啦,女兒都這麼大了,只不過出門一趟,有什麼捨不得的?父親,你好好保重身體,女兒這就走了呢!”
曾經她最以爲深愛的大周國,到頭來,卻是無一人愛她。
既如何,她又非要對不起自己?
笑意飛揚在臉上,恣意沉凝在骨子裡,她是煙龍貞,她想要做的事,無所不能。
“哎喲!我的新娘子哎,您這樣大喜的日子,可不敢這樣說話啊,什麼走不走的……快快快,二王子還有府門外等着呢!”
臨時湊來的喜婆子,一臉不安的催促着,心裡這個慌啊,這真是倒了八輩了的血黴了,別人家做媒做喜,那是喜笑顏開的去辦。她這裡倒好……竟然要親自送着這幾乎是全大周最厲害的女人去和親蠻尾,這萬一這小祖宗路上不高興了,一巴掌將她呼死了,那她要找誰哭去?
一臉強擠着的喜色,扶着煙龍貞起身,往外走。另有人拿了喜帕過來,要給她遮頭,煙龍貞擡手扯下,扔到一邊,“我煙龍貞出嫁,不需要紅妝盛行!”
白衣飄飄,恣意如仙,她煙龍貞願意做的事情,不用誰催,她自會去做好,可她自己不願意去做的事情,哪怕刀架在脖子上,她也依然無懼。
這一次,她就開創一次白衣出嫁的先行吧!
“哎喲,我的姑奶奶啊,這可使不得啊。這白衣出嫁,就已經夠驚悚了,這哪還有不戴蓋頭出嫁的?”
喜婆子頓時又爲難得叫苦連天,外面那個野人王子咱惹不起,可屋裡這位,咱更惹不起啊。早就知道這事情不好辦,可也沒想到,會不好辦到這種程度。
“若他不願意,那我便不嫁,他也可以不娶。又何必這麼爲難呢?”
眸光斜飛,光華流轉,飛揚奪目,煙老頭隔着主屋的門淚流滿面的聽着,聽着,可忽然就憋不住又想怒了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