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敬亭與柳承啓在書房之中大吵了一架,最後不歡而散。柳敬亭行出書房的時候,恰好柳惠兒走了過來,看到柳敬亭,柳惠兒低頭行禮:“二爺爺!”
柳敬亭瞅了柳惠兒一眼,更感氣惱,這柳家的人是怎麼了?天底下那麼多男子,怎地一個個都看上了莫小川。不看到柳惠兒還好,見到柳惠兒,更讓他氣不打一處來,一揮衣袖,冷哼了一聲,腳下一點,飄然而去。
柳惠兒怔怔地站在原地,不知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怎麼會惹得柳敬亭如此生氣。
這時柳承啓也從書房之中行了出來,對柳惠兒道:“回去休息,夜深了,莫要隨意亂走。”
柳惠兒慌忙點了點頭,匆匆地走了。
柳承啓無奈搖頭,拍了拍腦門,只感覺自己好似蒼老了幾分,他的這一決定,讓兄弟倆人以前親密無間的關係,似乎出現了裂痕,即便柳敬亭再怎麼尊敬他,卻也無法挽回了。
他甚至有些後悔,如是當初將莫小川之事,埋在自己的心中,不去告知柳敬亭,或許現在便不會出現這種事了。可惜,一切都是無法回頭的,即便他是柳承啓,卻也無法預料現在的變化。
低聲一嘆,柳承啓似乎從未如現在這般煩躁過,靜靜地站在院子中,深秋的月亮顯得有些冷清,此刻,也正符合他的心境,周圍無人,很是孤獨。
不知站了多久,前方,幾個家丁打着燈籠行過,柳卿柔的身影出現在了柳承啓的視線之中。
“父親,您怎麼還未休息?”看到柳承啓,柳卿柔走了過來,面帶着微笑。
柳卿柔的笑容很是甜蜜,證明今日,她度過了快樂的一天,柳承啓望着柳卿柔,面上露出了笑容,微微搖頭,道:“今日心中難靜,故而,睡不着,出來走走,你也累了一天了,去休息吧。”
“父親爲何事煩躁?”柳卿柔本來不怎麼打聽柳承啓的事,可是,今日卻感覺柳承啓有些不同,讓她不禁有幾分擔心,脫口問道。
柳承啓緩緩搖頭,道:“閨女就要成爲別人家的人了,這心裡還當真有些不捨。”
柳卿柔聽到這話,面色微微一紅,隨即走了過來,輕聲道:“父親莫要多想,王府距離這裡也不遠,女兒隨時都能回來的。”
柳承啓笑了笑,道:“晨王呢?是他送你回來的?”
莫小川現在已是親王,故而,晨王便指的是他,不過,柳卿柔顯然沒有適應這個稱呼,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搖頭說道:“我們一起走出宮門,不過,他剛出來,便讓皇上叫了回去,可能有什麼國事要談,我一女子,不好打擾他,便先行被他的護衛送回來了。”
柳承啓點了點頭,伸出了手,想要撫摸一下柳卿柔的頭髮,最終卻放下了手去,緩聲言道:“爲父累了,先去休息了,你也早些回屋吧。”
柳卿柔忙道:“女兒送您。”
柳承啓卻已經邁步離開,只是背對着柳卿柔揮了揮手,表示不用。
柳卿柔還想說些什麼,柳承啓卻已經走遠了。
不知怎地,柳卿柔總感覺,今日的柳承啓很是怪異,不過,當柳承啓離開之後,她旋即又想起了莫小川,今日與莫小川待在一起的時刻,好似是她有生以來最爲快樂的時光,讓她不禁有些捨不得這麼快便將今日過去。因此,心思一轉,便又轉到了莫小川的身上,面上掛着幸福的笑容,朝自己的屋中行了過去。
柳承啓的煩惱,柳卿柔自然是不知的。當他決心放手的時候,便知曉,這上京城已經容不下他了。莫智淵現在沒有動手,不等於他不會動手,事實上,柳承啓在決意放開手中兵權的時候,他便已經在着手安排,無論是讓柳卿柔出嫁,還是在朝堂上的低調,都是他刻意爲之,爲的,只不過是在與莫智淵最後的角逐當中,可以保留下一些東西而已。
天空之中,一道驚雷炸響,深秋的雨水,異常冰涼。莫小川此刻,正在宮中的長廊下,陪着莫智淵站着。
莫智淵這一次,並未與他談論什麼國事,只是說着一些家常話。
兩個人都很隨意,望着雨水從屋檐下滴落,莫智淵活動一下胳膊,輕輕搖頭,道:“年紀大了,天氣略微涼些,便抵不住了。”
莫小川看着莫智淵這副神態,有些疑惑,按理說,莫智淵常年練武,雖不知道莫智淵的武功如何,可也不會被這點寒氣所侵吧,他說這樣的話,到底是爲了什麼?
對於莫智淵,莫小川一直都很是小心,與莫智淵說話,均是深思熟慮,很是累人,沉思了一下,他這才道:“伯父要不要添一件衣裳,我讓人去取。”
莫智淵擡手輕輕一擺,道:“不必。”說着,他坐了下來,伸手在一旁的椅子上拍了拍,道:“坐下說話。”
莫小川依言坐下。
莫智淵轉過頭,看着莫小川,不說話。直到將莫小川看得心中有些發毛,這才伸手在莫小川的手背上拍了拍,道:“長大了……”
莫小川一愣,隨即笑道:“與以前比起來,是有一點成長,不過,在伯父面前,小川永遠都是一個孩子。”
莫智淵的雙眼一亮,隨即想到了什麼,緩緩搖頭,道:“莫家的基業,不能光靠我一人,你也該是長大的時候了。”
莫小川不知莫智淵此言何意,思索一下,張口說道:“還請伯父教誨。”
莫智淵深吸了一口氣,抿着嘴,輕笑一聲,道:“我們莫家,一直都是人丁凋零。太祖一代,只有兩人,便是太祖和太宗。到了朕這一代,也是兩人,朕和你的父親。可惜,你父親英年早逝,便獨留下了朕一人。到了你們這一代,亦是兩人,但你幼年流落在外,朕的身邊,只有你皇兄陪着。只可惜,你皇兄如今已是不在,只剩下了你自己,到你這一代,莫家又成了一人,朕一直在想,是不是上天在琢磨我們莫家……”
莫智淵的話,落在莫小川的耳中,讓他猛地一怔,太子之死,雖然現在已經成爲了公開的秘密,但是,莫智淵從來都不提及此事,也無人敢胡亂去說。
現在,莫智淵卻親口告訴了莫小川這一點,這其中到底包含着什麼意思?莫小川有些想不明白了,他知道歸一回事,可是,讓莫智淵說出來,又是一回事。這兩者之間的區別還是很大的,因此,弄得莫小川都不知該如何接話了,好在,莫智淵並沒有等着莫小川說話,便又說道:“朕一直都以爲是上天虧欠我莫家,可是,後來卻也想明白了,雖然我莫家人丁凋零,從未旺盛過,但是,我莫家出的人,每一代都是英傑,這好過有千萬的酒囊飯袋,再看看他們燕國葉家,開枝散葉,人倒是不少,只可惜一個個只知曉爭權奪利,卻是志大才疏,到最後,連祖宗的基業都保不住。實在可悲,可嘆!”
莫小川依舊沒有開口,靜靜地聽着。
莫智淵看了他一眼,繼續道:“你在燕國所做的一切,朕都明白,關於花旗衝之事,朕也清楚……”
莫小川呆了一下,正要開口,莫智淵卻一擡手,攔住了他,道:“不用解釋,莫家的男兒,做了便是做了,有什麼好解釋的,朕若因此要追究你的罪過,半年前就動手了,何必等到現在。”
莫小川沉默了。
“不過,朕還是要與你說一句,你在燕國做的很好,手中的權力也越來越大,但你要記住一點,你所做的都是爲了西樑,爲了莫家,爲了祖宗基業。切勿被權力迷昏了頭腦……”莫智淵說着,望向了莫小川的眼睛。
莫小川握了握拳頭,感覺自己的手心之中已經出了不少的汗水,猶豫了一下,微微點頭,道:“侄兒……謹記伯父教誨!”
“你在外面胡鬧,朕也不會去管你,莫家人丁凋零,若是能在你這一代開枝散葉,人丁興旺起來,倒也是好事。不過,胡鬧歸胡鬧,你自己記得拿捏分寸,切不可因女人而誤了國事……你留在燕國的那個司徒琳兒,雖然有些才幹,但你亦不可完全放手,給朕盯緊了。我們西樑從未出現過外戚專權之事,朕不希望在你這一代出現這種陋習,不過,那司徒琳兒你信任歸信任,卻不可讓他太多的接觸燕國的司徒世家,朕不想看到燕國的司徒世家,再出現在西樑,你可明白?”
莫小川睜大了眼睛,他現在才明白過來,司徒雄的死,似乎,並非那般簡單地被花旗衝算計,這其中,還有自己的原因,自己似乎給了司徒兄妹太大的權力,讓莫智淵忌憚了,殺司徒雄,卻是爲了杜絕外戚專權的後患,同時,龐漣漣爲司徒雄生下的是一個女嬰,也讓莫小川有些慶幸,若是一個兒子的話,怕是,早被莫智淵暗中剷除了。
但隨即,莫小川又覺得有些憤怒,只爲了這個理由,便將司徒雄處斬,莫智淵做的有些太過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