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守將,名叫洪大壽,莫小川以前也是認識的,兩人也見過幾次面,知道這傢伙是條硬漢,雖說,欠缺成爲名將的天賦,戰略眼光不足,可一直兢兢業業,也是一員沉穩的大將,卻沒想到,這纔剛見面,他倒是先哭了起來。
林風在一旁也是輕輕搖頭,面上的神情,並不怎麼好看。莫小川瞅了他一眼,似乎回過味來,這洪大壽應該不是怕自己被責罰,而是在爲那些死去的將士痛哭吧。這也難怪,在這種情況下,換了是誰,心中也不好受,畢竟,跟在自己身邊的兄弟們,一個個倒下,如今所剩無幾,着實不是滋味。
不過,即便莫小川也有些同情洪大壽,可畢竟這一次,他難逃罪責,若是完全不責罰他,也有些說不過去,當即,莫小川淡淡地說了一句:“洪大壽,你也是爲將之人,怎可輕易啼哭,還不給朕直起腰來。”
洪大壽的身子一怔,急忙跪直了身子,望向莫小川,強忍住了心中的悲痛,恭聲說道:“陛下教訓的是,是臣失態了,此次都是臣疏忽大意,才丟了定州,還損失許多將士,臣自知罪責難逃,只求皇上嚴懲。”
“你也莫要將一切都攬到自己的身上,這件事,朕已經查明,是你的罪責,逃不過,不是你的,你也休要替他人擔起。”莫小川說罷,又朝林風看了一眼。
林風微微點頭,高聲喊道:“將趙一凡帶上來。”
隨着林風的話音落下,趙一凡被人帶了上來,不過,他並未被捆綁,來到大廳之內,趙一凡在洪大壽的身旁錯開一個身位的距離跪了下來,行禮說道:“罪將叩見皇上。”
莫小川看着趙一凡面色有些複雜,對於趙一凡,他可爲是着力培養,在與李少白一戰的時候,趙一凡由一名總旗直接提拔成了偏將,這等晉升速度,讓許多人都位置羨慕不已,而趙一凡當時也沒有讓莫小川失望,雖然最終未能擋住李少白,卻也給了李少白重創,爲莫小川下一步計劃做到了完美的鋪墊。
因此,莫小川一直很看好他,知道洪大壽這個人的缺點,因此,守定州的時候,便將趙一凡也調了過去,作爲洪大壽的副將,以擬補洪大壽的不足,但是,如今看來,趙一凡卻並未在這方面做出什麼貢獻來,李義山的突襲,還是勢如破竹一般,將定州拿下,最後,若不是自己的來的快,怕是保縣也會失守。
“趙一凡,朕當時讓你去定州,其中的意思,你可領會?”莫小川望着趙一凡,輕聲問了一句。
趙一凡不敢去看莫小川,低着頭,高聲回到:“臣明白,是臣無能,讓皇上失望了,臣甘願領罪。”
“皇上,這不管趙將軍的事,都是罪臣太過莽撞行事,未能聽從趙將軍的勸告,這才讓李義山有機可乘,一切罪責都在臣的身上,與趙將軍無關。”洪大壽突然開口,卻替趙一凡脫起了罪來。
而趙一凡的臉上,卻露出詫異之色,好似完全沒想到洪大壽會這樣說,其實,這也難怪,洪大壽爲人有些迂腐,認定的事,輕易不會改變,而趙一凡卻是莫小川培養起來的年輕將領,兩人在一起,性格並不和睦,也多有分歧,但洪大壽雖然也是被莫小川提拔做了定州的守將,可他的晉升之路,就要平緩的多了,是一步一個腳印爬起來的,在軍中的威望,自然不是趙一凡能比,更何況,定州這邊有多是洪大壽的舊部,因此,洪大壽也沒少給趙一凡穿小鞋,兩人的關係很不和睦,以前,趙一凡還以爲洪大壽是個小人,但是,隨着李義山的步步逼近,軍情緊急之下,洪大壽卻在這種時候十分維護他,危險的認爲,都是親自披甲上陣,並未在這方面爲難他,這讓趙一凡對洪大壽的感官好了許多。
如今,看到洪大壽居然將罪責全部自己承擔,反而爲他脫罪,趙一凡心中對洪大壽的那一絲怨念也就拋開了,洪大壽這個人,應該只是性格上的缺陷,並非是一個勢利小人,當即,他高聲說道:“皇上,身爲洪將軍的副將,臣未能勸住,事後又爲堅持,本身便是臣的責任,與洪將軍無關,還請皇上責罰。”
這兩個人的認罪態度倒是十分的好,這讓莫小川也有些意外。不過,看着兩人並未像一些常見之人,到了關鍵時刻,彼此推卸責任,反而是相互擔當,讓莫小川也略感欣慰。但是,他臉上的神色,依舊不怎麼好看,輕哼了一聲,道:“好了,這件事朕已經查明,也不是你們一面之詞可以左右。”
兩人聽莫小川如此一說,都低頭不語了。
“此次,洪大壽太過剛愎自用,輕慢對待,以至於讓李義山有機可乘,不過,念你在事後全力抵抗,雖兵力不濟,卻依舊堅持到了援軍到來,朕可以從輕發落。官降兩級,領參將,在朕帳下聽用,以觀後效。”莫小川淡淡地說了一句,隨後,揮了揮手。
林風笑嘻嘻地朝着洪大壽走了過去,親自給他鬆綁,道:“洪將軍,林風平日間,對你也十分的敬重,皇上愛惜,這次也算是有驚無險,以後你我便要在皇上麾下共事,多親近親近……”
洪大壽嚇了一跳,林風這話說的雖然也不算太過逾越,但是,當着莫小川的面,便和自己拉關係,這如果放在別人那邊,是絕對不敢如此說的。不過,想到林風從最開始就跟在莫小川的身邊,乃是當之無愧的近臣,他也就釋然了,當即點頭,道:“多謝林將軍,末將榮幸之至,只是,罪將之身,怕是不敢高攀。”
聽到洪大壽拒絕,林風也沒有在意,他倒是並沒想過,要真的和洪大壽走的多近,方纔的話,多半也是客套之言,隨即,笑了笑,微微點頭,便站到了一旁。
“趙一凡,朕這次對你很失望……”莫小川又望向了趙一凡,緩聲說了一句,輕輕搖頭。
趙一凡低下頭,臉上露出慚愧的神色。
看着半年前才被調往定州,被任命爲副將的趙一凡,莫小川也是忍不住輕嘆,這小子是個人才,有成爲名將的潛質,或許他的路走的太順了一些,有的時候,做事不懂得變通。要知道,即便是爲將,也不是說你能打仗就行,就如同這次,如果,他能夠更好的處理他與洪大壽之間的關係,結果可能就與現在大爲不同了,看來,也是時候打壓他一下,讓他學會長進,思索片刻,莫小川道:“趙一凡,降兩級,也留在帳下聽用吧。”說罷,莫小川站起了身,也沒有理會他們,便回到了後面的臥室之中,休息去了。
趙一凡和洪大壽兩人結伴走了出來,相對對望一眼,面面相覷。洪大壽臉上還有淚痕,突然哈哈笑出了聲來。看得趙一凡不由得的蹙起了眉頭:“洪將軍,這有什麼可笑之處?”
“趙兄弟,洪某是在笑自己!”洪大壽搖了搖頭,道:“洪某以前不知趙將軍厚義,多有得罪之處,還請趙兄弟莫要見怪,多多包含。”
“這些事,我並未放在心上,洪將軍也無需介意。我等都是爲皇上辦事的,只需要做好份內之事便可。”趙一凡的臭脾氣倒是沒有什麼改變,洪大壽的熱臉,算是貼在了他這張冷屁股上面了。
不過,洪大壽似乎也習慣了他的這張臭臉,搖了搖頭,道:“皇恩如此,恍如重生啊。”說罷,邁着步子遠去了。
趙一凡看着洪大壽的身影,緊蹙的眉頭,也緩緩地舒展開來,他們這一次打瞭如此敗仗,別說是誰的責任,單是損失這麼多將士,他們這幾個主將級別的人,便是砍頭都不爲過,莫小川只不過是是降了他們的官職,這的確是皇恩浩蕩了,對於洪大壽最後這句話,他倒是十分的認同,同時,心中也覺得有些羞愧,絕對這一次,着實有負皇上厚望,他嘆着氣離開了。
這個時候,莫小川的臥房之中,林風走了進來。
“情況如何?”看到林風,莫小川輕聲問了一句。
“回皇上!”林風的臉上露出了笑容:“洪大壽的改變挺多,相信,以後再遇到這種事,他應該不會再獨斷專橫了,應該可以委以重任。”
莫小川微微點頭,洪大壽這個人雖然爲人有的方面近乎迂腐,但忠心可嘉,而且,這人也是知進退之人,這次如果能讓他轉了性子,對莫小川來說,倒是一個不小的收穫。
不過,相比起洪大壽,莫小川更在乎趙一凡一些,因爲,洪大壽的成就,也只到現在這種程度了,只能算是西樑軍中的中層力量,可趙一凡的成長空間還有很多,如果培養好了,以後很可能是能夠接替寇一郎的人選。因此,莫小川表示自己知道之後,便又問道:“趙一凡呢?”
“趙一凡的性子似乎沒有什麼轉變,這個人太過倔強一些,不容易被人接近,洪大壽有意親近,卻被他堵了回去,不過,這件事應該也會給他很多感觸,給他些時間,應該是能夠有所改變的。”林風回道。
莫小川想了想,輕輕地點了點頭,道:“如此便好。先看一看再說吧,趙一凡這小子,先晾他一段時間,讓他沉澱一下自己。李義山的情況如何?”
“李義山在山地外紮下了營寨,似乎打算將皇上堵在保縣的峽谷通道內。”林風說道。
莫小川面上露出一絲輕笑:“他的算盤打的不錯。不過,想要堵住我,倒要看看他有沒有這個本事。”
“皇上,不可大意。保縣峽谷並不寬闊,雖然兩旁山勢險峻,無法設伏,讓我們少了許多顧慮,但李義山無法利用,也同樣限制了我們的手腳,只要李義山在峽谷將營寨紮好,我們想要突破,怕是極難的。如此狹窄之地,根本就無法動用太多兵力,想要攻破李義山的營寨,只能從外面着手了。可是,若從東面進攻,短時間內不太可能,調集太多的兵力,如果等到章立率領的禁軍到達,怕是最少也得兩個月之後,足夠李義山站穩腳跟了。”林風面露憂色說道,雖然他一直都沒有帶兵打過一場獨立的戰爭,但是,這些年一直跟在莫小川的身旁,主要負責的便是軍事情報方面的打探和收集,這見識倒也是今非昔比。
莫小川點了點頭,對於林風的分析,很是認同,不過,他倒是沒有林風那邊憂心忡忡的模樣,微微一笑,道:“李義山這是早有準備,在進攻保縣的時候,他就留下了後手,如今安營紮寨,倒也讓朕有些難做,若是此刻趁機去攻,必然會中他的埋伏,如果不攻,他必然會從容的將營寨紮起來。對我們來說,現在怎麼做,都會落入到李義山的算計之中,真是個難纏的對手啊……”
林風想了一會兒,道:“皇上,如此下去,我們將會完全的被李義山拖在此處,毫無建樹,怕是朝中的一些人,也會有所想法……”
“那些人?”莫小川輕哼了一聲:“他們揭不起什麼風浪來,如果他們實在不開眼,朕倒也不介意多殺幾個人。”
莫小川的聲音十分的平淡,但是,所表現出來的氣勢,已經與以前完全不同,林風不由得一怔,隨後,微微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這樣吧,你派人告訴寇一郎,讓他放開景州,先主攻李義山。”莫小川緩聲說道。
“啊?”林風滿臉詫異,放開景州?那不是將西樑南邊的門戶都打開了麼?到時候,南唐大軍長驅直入,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燕地,怕是又要陷入到動亂之中,一個不好,南唐很可能借着這個機會復甦過來。西樑如今的優勢也會蕩然無存。林分不由得便陷入了猶豫之中。
而莫小川卻擡起了頭,望向他,道:“怎麼?有什麼問題?”
“皇上,如此做,是不是太過冒險?”林風倒是沒敢說,這樣做,簡直就是一步臭棋。
莫小川卻笑着道:“南唐之所以在兵力與我們有差距的情況下,還有進攻之力,其實,只是因爲他們的積蓄頗豐,在滅燕一戰中,雖然他們最後失敗,燕地被我們奪取,但是,卻也讓他們奪走許多物資,使南唐變得富庶起來。而相比之下,我們卻要安撫燕地百姓,不單無法從中得到補充,還要動用國庫,此消彼長之下,南唐的戰力也就提升了上來。不過,如果他們敢深入我們腹地之中,到時候,他們的補給就會拉長,而且,如今雖然已是初春,可北地不比南唐,還很是寒冷,他們只要敢進來,天氣便會成爲他們最大的敵人,朕便是拖,也能拖垮他們。”
莫小川說的十分有道理,可是林風還是覺得這件事有些不靠譜,不過,莫小川已經將話說到了這個份上,他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好領命而去,給寇一郎送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