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書房之中,異常寂靜,聽到陳常這個名字,柳承啓半晌沒有說話。陳常從進入獵鷹堂到現在,已經十幾年了,雖然只是一個西樑分堂中的執事,可深得柳承啓的信任,這一次,他居然會背叛自己,這讓柳承啓有些難以接受。
若是這樣的老人都不能相信的話,他對獵鷹堂內部有多少異心之人,當真是沒有絲毫把握。
見柳承啓面無表情,良久無言,方倫沉聲說道:“此事皆因屬下辦事不力,請相爺責罰。”說罷,倒身便拜。
柳承啓急忙饒過桌案,雙手攙扶,道:“何故如此。此事怪不得你。連我都未曾想到,陳常居然會做此等事。再說,現在不是擔責任的時候,最重要的是,將此事查清楚。”
“是!”方倫站起身來,道:“屬下這便去。”
“嗯!”柳承啓點了點頭,又道:“既然已經確定了莫小川的身份,我們的人便撤回來吧。不要與他爲難,皇上那邊是什麼意思,還無定論,此事先放一放再說。”
“是!”方倫躬身行禮,退出了房去。
柳承啓緩步走到牀前,擡眼看了看門外的天色,夜色已至,朦朧的天空上初升的月光好似被什麼遮擋着,看不清楚……看了一會兒,柳承啓有些疲憊地走出了門外,朝臥房而去。
夜底沉着。
給人一種很是壓抑的感覺,章立三罈子酒進了肚子,黃平還未回來,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朝外面張望。回頭瞅見牆上掛着一張弓和一壺箭。
章立擅長使弓箭,見着弓箭,不由得便走了過去,取下來雙臂一用力,拉滿了弦,有些遺憾地嘆息,道:“弓是張好弓,可惜輕了些。”
掌櫃的走了過來,從章立手中接過弓來,道:“這是一老朋友送我的,陪着我已經十多年了,它也老了。”
章立打了個酒嗝,詫異地看着那木製的弓背,道:“十多年的弓,也屬不錯了。”
“打獵的玩物,值不得稱讚的。”掌櫃的客氣笑了笑道。
“放屁!”章立面色一沉,道:“什麼叫玩物。若是在戰場,這就是你的另一隻胳膊,另一隻手,另一條命。玩物……笑話……”
掌櫃的本是客氣一番,面上的笑容還未淡去,就被罵了,一時間,整張臉僵在了那裡,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章立看了他一眼,又打了一個酒嗝,朝門口走去。來到門前,探了探頭,覺得腹中翻滾,忍不住低下頭來。張了張口,那感覺又淡了不少,他又擡起頭來,邁步出門。忽然,一個人影出現在了他的身前,章立酒意上涌,伸手一推,道:“讓開。”
然而,手沒有推到人,卻被對方抓到了手腕,順勢一帶,他整個人就摔趴在了地上。
“他孃的。”章立爬了起來,擡眼一看,這纔看清眼前之人,只見一身公子服的韓馨予正看着他,滿臉怒容,拳頭緊緊地握着,一副隨時要上來打人的模樣。
“莫打架,莫打……”小酒館的掌櫃深怕打出什麼問題來,酒錢全部泡湯。
章立將袖子擼了起來,瞅了一眼掌櫃的,道:“錢少不了你的,滾遠一點,老子不想待會兒傷着了你。”說罷,又看着韓馨予,道:“臭婆娘,你幾次三番,到底想幹什麼,莫不是當老子好欺負。”說罷,手腕一擺,攥緊了拳頭,照着韓馨予的肩頭便打了過去。
韓馨予氣得面色發白,眼見章立衝來,側身一讓,擡手捏住了他的手腕,反手照着章立的胸口便是一拳,章立揮起另一隻胳膊架住,嘿嘿笑道:“之前,老子是讓……”
話還沒有說完,韓馨予化拳爲掌,手背一甩“啪!”一記響亮的巴掌打在了章立的下巴上,這一巴掌着實不輕,使得他差點咬了舌頭,下巴處,頓時泛起一片潮紅之色。
“孃的。”章立唾了口唾沫,大吼一聲,再度朝着韓馨予撲來,韓馨予面色不變,飛起腳來,照着他的小腹踢來,章立身子一讓,避了過去。
韓馨予的拳頭卻又朝着他的胸口打來,這一腳一拳,速度極快,而且極爲連貫,不過,當日的雨夜,韓馨予已經用過這招了,章立怎會在同一招上敗上兩次。
眼前韓馨予的拳頭又打了過來,擡手便將她的手腕捏在了手中。
韓馨予大怒,掙扎一下,未能掙脫,另一隻手,也攥緊了拳頭,朝他打了過來。章立早有防備,一伸手,連另一隻手腕也握在了手中,冷笑一聲,道:“臭娘們,還有什麼招數。”
韓馨予的手腕被他捏得生疼,不由得面色一紅,擡起腳來,照着章立的褲襠便是一腳。
章立雙腿猛地一夾,將韓馨予的腳緊緊地夾住,瞪起眼睛,道:“好個臭娘們,想用絕根腳,門兒都沒有。”
韓馨予大怒,猛力一抽,將腳抽了出來,章立雙腿夾着一隻繡花鞋,還沒來得及反應,韓馨予脫去了鞋子的腳已經擡了起來,照着他的下巴,便是一腳。
“砰!”整個人被踢開了出去,腳下連連後退,退到酒館門前,“咣噹!”仰面跌倒在地,後腦撞在了木凳上,本就喝了點酒的他,只覺得腦袋發暈,半晌爬不起來。
“小姐,鞋!”跟在韓馨予旁邊的丫鬟急忙跑過去,將繡鞋撿了起來,抵還給了韓馨予。
韓馨予接過了繡鞋,穿在腳上,一擺手,道:“讓開。”
小丫鬟急忙躲到了一旁。
酒館裡,章立正慢吞吞地爬了起來,卻發現自己站錯了方向,背對着屋門,他甩了甩頭,正到轉過身來。忽聽後面一聲嬌喝,韓馨予已經飛奔而至,擡起腳來,照着章立的屁股便踢了過來。
章立還不及扭頭,整個人便飛了起來,撞在了前面的酒桌上,一陣器皿破碎之聲,章立的身子徑直滑過了酒桌,掉在了酒菜之中。
韓馨予拍了拍手,冷眼看着桌後的章立,哼了一聲。
躲在外面的黃平一臉懊悔地拍了一下額頭,他先前回去取錢,沒想到路上遇到了韓馨予,便覺得是個好機會,千方百計地將韓馨予引到了此處,原本想讓韓馨予和章立有機會接觸,好讓兩人將之前的誤會解開,路上他已經把上次在三清觀發生的事全部都說了清楚。
原以爲,這次兩人應該能夠講和了,卻不曾想,兩人一見面便又打了起來。
看着章立被揍成這副模樣,他都不知該如何是好了,連上去勸架的勇氣都沒有。萬一章立誤會他專程帶着韓馨予來揍自己,那渾身是嘴都說不清楚了。
更可怕的是,黃平看着勢態的發展,自己也感覺,好像是自己把韓馨予帶來揍章立的。
酒館裡,掌櫃的不幹了,今日都來的什麼人啊,先前的酒錢還未結,現在又開始拆店了。他此刻也不想着要酒錢了,只求這兩位趕緊地走,掌櫃的拱着手,道:“我說兩位爺,你們行行好,換個地方打行嗎?我這是小本經營,折騰不起的……求二位了……”
韓馨予皺了皺眉,從懷中摸出了一錠銀子,丟給了掌櫃的,道:“你看這些夠嗎,一會兒多了不用你找,少了再補給你。”
掌櫃的看了看,約莫有十幾兩,夠是絕對夠了,只是這兩位一直這樣打下去,便說不好了。
正當他想要再勸勸兩人之時,章立從桌子下面爬了起來,捱了一頓揍,酒意也好似減去不少,他退了幾步,揪過一條長凳坐下,看着韓馨予,道:“打夠了嗎?”
“那要看你的皮還癢不癢了。”韓馨予柳眉一揚,帶有幾分不屑之氣說道。
章立深吸了一口氣,站了起來,順手將一旁牆上掛着的弓箭拿在了手中,道:“你走吧!我不想傷你!”
“好大的口氣,你倒是傷一傷看啊……”
韓馨予的話音剛落,忽然,章立信手擡弓搭箭,弓拉滿弦,手指一鬆,一陣勁風從韓馨予的頭頂倏然飛過,“篤!”的一聲輕響,箭已經釘在了後面的牆壁寫菜名的木板之上,箭頭處,還掛着一條頭巾……
隨後,韓馨予的長髮散落了下來,呆立在了當場。
章立深吸了一口氣,將弓箭重新掛了上去,慢慢地邁開步子,從韓馨予的身旁走了過去,輕聲說道:“莫以爲男人好欺負……”說罷,頭也不回地,大步出門,徑直而去。
良久韓馨予纔回過頭來,有些呆滯地看着門口。
丫鬟急忙跑了過來,看着她發呆,忍不住,道:“小姐,你怎麼了?”
過了一會兒,韓馨予輕輕搖了搖頭,道:“沒事……”說罷,嘴角泛起了一絲笑容,道:“我們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