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號角鳴起,馬蹄聲由遠及近,聲震地面,積水顫抖着,波紋盪漾。
盧尚面色大變,這種感覺他太熟悉了,當年第一次上戰場,他只是十幾萬大軍中的一員,面對蠻夷騎兵這等氣勢,便心驚不已。雖然現在的盧尚已是軍中猛將,今非昔比,可現在的形式也是今非昔比,當時有十幾萬大軍,現在他們只有不足五百人。
莫小川也沒有見過這種陣勢,以前的騎兵都是在電視裡見得,那些羣衆演員們營造出來的氣氛根本不能和現在相提並論,親眼見到這種場面給他的震憾太大了,什麼叫千軍萬馬,直到現在,莫小川才明白了這個詞的真正含義。
“少統領,我們退吧!”盧尚面色凝重,道:“任務已經完成,若等蠻夷大軍趕至,想走就難了。”
盧尚的話,點醒了發呆的莫小川,他這纔想起,方纔自己撤退的命令憋在了喉頭,還沒說出來,急忙一揪馬鬃,調轉馬頭,高聲喊道:“撤!”
偷襲小隊的人早就等着他這句話了,聽到命令,調頭便走。不過,他們畢竟是北疆的精銳,便是敵我懸殊如此之大的情況下,依舊能夠保持清醒,撤退之時慌而不亂,臨走身上還有火油皮囊的自動留在了最後,將火油灑開,點起了一條火道,雖不能完全阻止蠻夷軍,但也聊勝於無。
偷襲小隊此刻已經完全的領會到了隊長的話,一個個都成了合格的賊,奔走間除了馬蹄踏擊雨水的聲響,再無聲音,彼此間也不說話,靜悄悄地逃着命,莫小川滿意地點頭,不愧是精兵,逃起命來,也是素質的體現。
但蠻夷軍也不是草包,在平原上,他們的單人作戰能力比之中原漢人只高不低,即便偷襲小隊全部都是精兵,在人數懸殊下,也是隻有任人宰割的份。而且,偷襲小隊逃跑的本領高,蠻夷兵追殺的本領也不差,只是相比起偷襲小隊,他們便太沒素質了,不單大聲叫喚,還用那半生不熟的漢話罵着偷襲小隊的娘。
聽着這些咒罵,莫小川忍不住抹了一把汗,以前常聽說蠻夷人荒蠻不堪,除了比野人多了塊遮羞布,基本上就是飲毛茹血,隨時隨地撩起布片便能做那快樂而羞人的事。但現在看來,他們不單不傻,還聰明的緊,知道說自己的話,對方聽不懂,還省得用漢話來罵。
只不過,偷襲小隊聽着他們罵娘,反而一個個面色怪異,強忍笑意,因爲蠻夷人罵的是西樑軍,幾乎把和西樑軍有關係的所有女人和宗親都問候了個遍,唯獨和北疆大營沒有什麼關係。
蠻夷兵緊緊追趕,偷襲小隊默默奔逃,一前一後,在細雨中狂奔着,漆黑的雨夜中,很容易走失目標,莫小川他們又沒有聲音,這讓蠻夷軍很是頭疼,不敢有絲毫放鬆,深怕一個小疏忽,就被他們逃掉。
其實,看似輕鬆逃跑,帶着蠻夷軍兜圈子的莫小川他們,此刻並不輕鬆,幾萬大軍跟在他們的身後,讓這風雨中的幾百人壓力很大,在軍中出生入死這麼多年,他們之中的每個人幾乎都被人追殺過,就算是莫小川,也讓司徒琳兒的丫鬟在腦袋上敲過一棒子。
可是,人數相差如此之大的追殺,他們還是頭一次經歷,因此,即便想輕鬆,緊繃的神經也不會聽話。就連丘紅葉也是心底發毛,忍不住悄聲對盧尚說道:“我們這次到底燒了蠻夷人的什麼東西?怎麼像捅了馬蜂窩一樣,咱這小隊,值得幾萬大軍來追嗎?”
“你問我,我問誰去。”盧尚沒好氣地回了一句:“老子還想知道呢。”
莫小川胯下的黑馬神駿異常,便是被莫小川胖揍過後,而且很明顯是未成年的狀態下,依舊比一般馬跑的快,若不是莫小川怕它將自己的隊伍甩開,刻意壓制的話,此刻早已經消失無蹤了。聽着盧尚和丘紅葉的話,莫小川瞅了兩人一眼,道:“別說話,專心逃命,等活着回去的時候,再激發你們的好奇心。”
兩人鬱悶的低下了頭,還是第一次聽自己的主將把逃命說的如此理直氣壯,不過,仔細一想,幾百人能把蠻夷的精銳耍得團團轉,儘管現在拼命地逃跑着,但任務已經圓滿完成,似乎沒有什麼可沮喪的。如此想着,盧尚不禁有了幾分得意。
然而,他的得意還沒表現出來,便聽莫小川說道:“快跑!”
話音落下,後面的弓箭齊發,箭矢密密麻麻地飛來,好似比天空上的雨滴還多,衆人均驚出一身冷汗,這才發現,那箭矢並未及身,都落在了他們的後面。
虛驚一場過後,莫小川不禁對自己這些偷襲小隊的成員另眼相看,逃跑的確是需要素質的,在方纔箭雨漫天的狀態下,奔逃的隊伍居然還是井然有序,全然沒有絲毫慌亂,便是奔在最後面的人,都沒有擁擠的現象。
其實,這段時間陰雨連綿,蠻夷軍幾乎每人都配有弓箭,又沒有很好的防護方法,弓箭受潮,本身就會影響射程,再加上陰雨天氣,莫小川他們跑的又很快,弓箭射不中,也在蠻夷軍的預料之中,他們之所以如此做,只是想讓對方慌亂起來,然而,很明顯,他們的目的沒有得逞。
這樣追逐的過稱,一直持續一夜,天矇矇亮的時候,莫小川他們依舊未能甩開蠻夷軍。到了這個時候,每個人的臉色都很是難看,本來已經完成了的任務,現在如果處理不好,很可能就會前功盡棄,將蠻夷軍的怒火全部引入到北疆大營去。
莫小川在深思熟慮後,還是決定朝着西樑的前線大營而去,即便這樣做危險倍增,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他回過頭,對盧尚和丘紅葉,道:“我們現在去西樑軍的大營,敢不敢?”
盧尚嘿嘿一笑,道:“少統領,您忘了?我是你的親兵,你去那裡,我都跟着。”
莫小川點點頭,望向了丘紅葉。
丘紅葉皺着眉,道:“少統領無需用激將法,下令便是。”
“好!”莫小川一咬牙,道:“孃的,老子就再犯一次二吧。”
盧尚與丘紅葉對視一眼,他們還是第一次聽莫小川自稱老子,至於“犯二”是什麼意思,現在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莫小川越來越像一個合格的軍人,頗爲對他們的胃口。
只可惜,西樑軍沒有給莫小川他們機會,又奔行半個時辰之後,前方一隊西樑軍列隊排在了那裡。
盧尚心頭一涼,這樣的整容便是他這種粗線條的人也能夠想出是什麼原因了。
西樑軍已經知道了他們的行動,這是每一個偷襲小隊的人此刻所想的內容。
“少統領下令吧!”丘紅葉的表情,似乎自己已經必死無疑,正在回想此生的過往記憶一般。
“嘿嘿……”盧尚笑了笑,道:“少統領,老盧拼了這條命也會護着你,你的馬快,能走便走,以後上墳的時候,記得給老盧多燒幾個女人,他孃的,老子還真缺不得這玩意……”
他們胯下的戰馬,還朝着前方狂奔着,而西樑軍的弓箭已經支起,正在等着他們進入射程,忽然,莫小川猛地一揪黑馬鬃毛,將馬頭調轉過來,笑着說道:“被追了一夜,各位心中想必已經悶急,我們的援軍來了,跟我回去,揍他孃的……”
原本衆人都以爲他會朝着西樑軍衝去,卻沒想到居然突然轉過頭來,不過,偷襲小隊的精銳們一個個均是騎術精湛之輩,莫小川又奔在最前,見他調轉馬頭,幾乎同時,近五百人全部都調轉了馬頭。
“妙極!”丘紅葉咬了咬牙,道:“這樣死的也值些。”
“死?”莫小川用疑問的語氣低聲說出這個字後,猛地提高了聲音,道:“兄弟們,殺!”
近五百人齊聲大喝,朝着蠻夷軍衝了過去。
本來還怕他們逃脫,一直全力追趕的,突然看到對方調轉馬頭而來,一時間,哪裡收的住馬,就這般,蠻夷軍嫺熟的馬上弓箭沒有發揮出作用,偷襲小隊便已經從賊又變作了強盜,口中大喊着衝殺了過來。
雙方短兵相接,精英隊伍很快便顯現出了他們的不同,頓時砍殺了不少蠻夷兵。
然而,蠻夷軍的人數太多,損失幾十人對他們來說幾乎沒有影響,而莫小川他們卻面臨着被包抄而殺的局面。
看着場面發展到這種情況,莫小川猛地用足了力氣,幾乎有些破音,道:“跟我來!”說罷,又朝着西樑軍衝了回來。
這個時候,無論是蠻夷軍,還是西樑軍都覺得莫小川似乎瘋了,雙方交戰最忌諱的便是這種心性不穩,莫小川的這一舉動,幾乎等同於全軍覆沒。
但是,偷襲小隊的將士們,對這位年輕的少統領卻已經完全信服,聽到他的話,當即不再戀戰,幾百人迅速地撤了回來。
莫小川這麼做,其實很危險,若不是他手下的全是百戰精兵,想從交戰中撤出談何容易,便是現在能夠撤出,也是因爲佔了蠻夷軍始料不及,這才成功。
莫小川一馬當先,再次朝着西樑軍這邊衝來,身後的偷襲小隊緊跟着他。
西樑軍的弓箭手已經將弓拉滿,等到莫小川他們靠近,便會立刻放箭。就在莫小川即將達到西樑軍的射程之時,他突然扭頭橫着向東南方向衝去,身後的衆人依舊緊跟着他。
如此,出現了怪異的一幕,在西樑軍和蠻夷軍的中間,一支幾百人的小隊狂奔着,想闖出雙方夾擊的局面,這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不過,變數總是存在着。
蠻夷軍一整晚被莫小川他們氣得都快吐血了,而他們也將西樑軍罵了一整晚,此時看到前面又來了一隊穿着西樑軍服的隊伍,哪裡會管那麼多,還未衝過去,弓箭便招呼上了,而西樑軍也不會去和蠻夷軍解釋,雙方頓時戰到了一處,莫小川他們也得到了一個喘息的機會。
只可惜,這種機會也只是一閃即逝,大戰已開,混在中間的他們哪裡能有幸存的可能。已經衝到兩軍夾擊的邊緣處,卻被圍了起來,莫小川幾乎已經絕望了,咬着牙,猛地抽出了長劍,都要死的人了,對於殺人的抗拒,也就自然淡了下來。
人都是逼出來的,莫小川也一樣,他決定,要殺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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