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還受的住嗎?”葉逸緩緩地踱步來到那人身邊,輕聲問道。
那人擡起了頭,眼神之中,已經沒有了先前那種狠厲之色,轉而變作了一種恭敬的神色,道:“王爺避開了屬下的要害,還受的住的。”
葉逸點了點頭,道:“爲了不被人發現,本王也只能做的逼真一些,當讓你受苦了。”
“能爲王爺效力,是屬下的榮幸,這點苦,算不得什麼。”那人恭聲回道。
“你覺得穆光這人如何?”葉逸問道。
“屬下覺得,他是真心來投的。”那人說罷,似乎有想到了什麼,隨即又道:“方纔情急之下,屬下武功不濟,沒有掌控好,讓穆光傷得重了些,還請王爺恕罪。”
葉逸笑了笑,道:“沒什麼。只是本王在想,若是穆光當時沒有衝過來,你回不回真的刺向本王。”
一聽這話,那人猛地驚出了一身冷汗,道:“屬下豈敢。再說,王爺武功高強,屬下這點功夫,又怎能傷的了王爺。”
葉逸想了想,輕輕擺手,道:“你莫要緊張,本王也只是隨口一說,沒有其他意思,你的忠心,本王還是信得過的。至於穆光嘛,看他今日的表現,的確無可挑剔,可越是這般無可挑剔,本王反而有些不放心了。因爲,一個人真心做事,難免會出些差錯,就像你,今日這匕首刺來,竟是差點讓本王都沒有察覺到。而穆光卻做的太過完美了,越是完美的東西,卻總是會顯得有些假,可真要從這裡找出假在什麼地方,本王卻又不知在哪裡了。你今日與穆光接觸的時間比較長,你有何看法?”
那人聽葉逸如此說,面色稍微好了一些,卻依舊有些緊張,道:“王爺的見地頗深,屬下只是一個武夫,自然沒有王爺看的真切,不過,王爺讓屬下來說,屬下便權且說一說自己的愚見。不過,對與不對,全憑王爺定奪。”
“讓你說便說,哪裡來這麼多話。本王讓你說的,自然不會怪罪與你。”葉逸催促道。
“是!”那人答應一聲,隨即又道:“穆光這人,今日屬下看來,的確是有些才幹的。他一個不會武功的老頭,而且還有些酒醉,見到屬下,居然並不是驚慌,而是先用話將屬下穩住,這才找機會逃走。若屬下真的想殺他,今日王爺未到,自然也能得手,卻也要費一番手腳了。而且,就是殺了他,怕是屬下也逃不出去了。”
葉逸點了點頭,這一點,他自然是能想到的,穆光的才幹,他自然知曉。以前便一直感嘆葉睿身邊有個人才,不知道好好利用,現在他從莫小川哪裡又投到了自己這裡,這讓葉逸心中多少有些欣喜,卻也對穆光很是疑惑。
因爲,不管穆光是直接在葉睿死了便投過來,或者是現在來,他都不可能對穆光放心。首先,葉睿是自己殺的,這一點,別人不清楚,穆光不可能不清楚。
就憑這一點,葉逸對他也是有戒心的。因爲,人人都知道,穆光對葉睿一直都很是忠心的,若是他詐降投來,卻是想幫葉睿報仇,那自己身邊豈不是生生地多出一個不定因素?
葉逸是個聰明人,而且,他也是一個惜命的人。就拿他對莫小川雖然一直都是千方百計的算計着,卻從來不自己出手,而且,對自己的王府,他也從來不輕易離開,由這一點,便可以看出來。
所以,他是不能容忍這種情況出現的。
而現在穆光是從莫小川這邊投來,反而讓他多少放心了一些。自少,有了這一個緩衝,還證明穆光不可能爲了葉睿而不惜自己的性命。
只是,此刻讓葉逸懷疑的是,穆光對莫小川的忠誠度。
誰都知道,一個謀臣,最重要的便是名聲,若是一個謀臣沒有一個忠貞不二的名聲,那麼,便是你智囊再高,也不可能有多高的成就,因爲,你投靠的主子,永遠都會對你有提防,一旦有了提防,便幾乎不可能得到重用,沒有了重用,又何來成就。
葉逸明白這一點,而且他知道穆光更是明白這一點,所以,他纔會對穆光此次來投有很大的疑慮。因爲,穆光若是跟着莫小川回到西樑,雖然會將燕國的基礎幾乎全部丟去。但是,只要他是一個人才。而莫小川現在又缺少人才,給他一段時間,一旦得到莫小川的信任,必然會被重用的。
而來葉逸這裡,卻是要免不了被懷疑。
既然如此,他爲何還要這般做,這卻是讓葉逸不解。
而穆光給他的答案也很簡單。
穆光當時來投之時,便將話說了明白。他之所以來葉逸這裡,並不是因爲葉逸比莫小川的才幹高出多少,也不是擔心自己的安危,而是因爲莫小川離開之時,居然將他丟下了。
雖然莫小川答應了他,會派人將他接走,可莫小川的親信們都已經離開,他對莫小川的承諾是不敢相信的,爲了這樣一個主子賣命,他覺得不值,而在現在燕國,除去了莫小川,他唯一想侍奉的主子便是葉逸了。
說這一點的時候,穆光也很是淡然,給出去理由也非常簡單,因爲葉逸現在還是一條雛龍,他要的不是已經羽翼豐滿的主子,想要做的是從龍之功。
扶持一條真龍扶搖直上,這纔是他穆光鎖追求的,也是他的夢想。
穆光說這話的時候,眼神望着天空,一臉神往,絕對不是做作。葉逸看的出來,所以,穆光的這話,他相信,這也是爲什麼他敢採用穆光的獻計。
只是,即便如此,對穆光的疑心,卻尤自不能去掉。
聽着手下之人的回話,他有些略微的走神,過了一會兒,耳邊聽不到了話音,這才反應了過來,又道:“你接着說。”
那人看了看葉逸,這才又接着,道:“因爲穆光的這些舉動,所以,屬下覺得穆光是真心投靠王爺的。”
“光憑這一點?”葉逸有些意外,但不免也有些好奇,不由得說道:“說說你的理由。”
“屬下愚笨,一切都是從直覺而來。屬下覺得,穆光是不可能知道屬下是假的,因爲,屬下雖然沒有殺他之心,卻有傷他之意,對他絕對沒有容情。而他,也是絕對猜不到屬下是王爺派去的,更猜不到王爺會恰好趕來。所以,當時的穆光,應該是已經考慮到了他自己必死,這纔想將屬下也拉下去,給他做墊背的。若是他死了,那麼他即便是在王爺這裡詐降成功,也已經沒有了意義。而且,他若是詐降,而屬下當時的身份又是莫小川的人,他大可說出來,還可能撿來一條命。所以,屬下考慮,穆光應該是真的降了。”
“你說的倒是也有幾分道理。不顧,光憑這一點,還不能足以斷言。”葉逸思索着,來回地踱着步子,過了片刻,看那人被綁的極緊,裸露在外面的胳膊有幾處都被繩索勒脫了皮,而已,胳膊上的皮肉也有些泛紫了。若是時間長了,很可能這胳膊便廢掉了。而那人也可能是感覺到了痛楚,雖然嘴上不說,但身體卻微微挪動了一下,看着他這樣,葉逸輕聲道:“還得委屈你一會兒。先忍一忍吧。”
“屬下無事,王爺不必掛懷。”那人倒也是個硬漢。
葉逸輕輕點了點頭。正在這時,屋門被人輕輕叩響,只聽外面一人低聲說道:“王爺,醫官已經替穆先生診治過了,現在特來複命。”
“哦!”葉逸輕聲迴應了一聲,隨即說道:“讓他進來。”
屋門被推開,一個人從外面走了進來,恭敬地給葉逸行了禮,正是給穆光診治的醫官。
葉逸看着他,問道:“穆先生的傷勢怎麼樣?”
“回稟王爺,穆先生雖然傷勢有些駭人,不過,並未傷着臟器,只是有些失血,屬下已經給止了血,又開了些調養氣血的方子,靜養半月,應該便能下牀了。”說罷,他有些擔心,道:“只是,穆先生現在還未醒來,可能是失血過多,屬下也不敢保證他什麼時候能夠醒來。”
“哦?”葉逸聽了這話,忽然雙眼微亮,輕輕點了點頭,道:“本王明白了。既然穆先生傷重,便讓他仔細調養吧。你多給他開些安神之藥,讓他好好休息,這些日子,便不必讓他爲了它事操心了,安心養傷便是。”
“這……”醫官有些猶豫,因爲,穆光現在是昏迷着的,而且他身上還有傷。以現在的醫學條件,雖然對這種外傷的處理,已經問題不大,可這個時代是沒有抗生素的。傷口容易被感染,最怕的便是傷者昏迷不醒,這樣本來不重的傷,也會發展成破傷風,最後要了性命。雖說穆光現在的狀況,應該是不會這般昏迷纔對,可這病情是千奇百怪的,哪個大夫都不敢保證這種昏迷之證,因而,對於穆光昏迷不醒之事,雖然醫官有些不解,卻也在極力的想辦法讓穆光提前醒來,而現在葉逸卻讓他多開安神藥,這分明是不想讓穆光早些轉醒。這對行醫來說,可謂是大忌,醫官聽了這話,想解釋幾句,卻又不知該如何出口,這才說了半句話。
而葉逸剛聽了半句,卻已經是眉頭一蹙,道:“怎麼?有什麼問題嗎?”
看着葉逸的表情,醫官心中一怔,急忙低下了頭,道:“沒有,一切但聽王爺吩咐。”
“好了,你下去吧。”葉逸輕輕一擺手,讓醫官退了下去。
待醫官離去後,他這才露出了一絲笑容,他這麼做,也是有自己的原因的。因爲,直到現在,葉逸也不能相信穆光,但是,又沒有理由不相信他。本來,這是一個難以抉擇的問題,但是,聽了醫官的話,他卻突然有了一個想法。
既然穆光現在用着不放心,棄掉又捨不得,何不讓他多睡上幾日,待自己將莫小川抓到,弄清楚了事情的真相,到時候再啓用他,便可放心了。
拿定了注意,煩心事似乎都丟掉了一般,因此,如此安排下去,他的心情也好了許多。
葉逸出了一會兒神,這才注意到了地上那人,從懷中摸出一把小刀,行了過去,將他的繩索隔斷,道:“這些日子,你便不要再王府之中出入了。先去外面忙上一段時日,到時候,待這件事稍久一些,本王便調你回身邊來。”
那人面色一喜,本來他便是一直被葉逸安排到外面做事的,所以,這次侍衛們纔沒有人認識他,像他們這樣的人,想在葉逸身邊做事,還是很難的,可一旦到了葉逸的身邊,便等於陡然高飛而躍,一飛沖天了。
聽到葉逸答應會將他調至身邊,他如何不喜,連連磕頭謝恩之後,這才從後門悄悄地溜出去了。
就在那人離開之後,門外忽然,又有人敲響了屋門。
葉逸眉頭一沉,道:“什麼事?”
這次是侍衛隊長的聲音:“王爺,又來了刺客。好似與莫小川有關,屬下特來請示王爺,要活的還是生死不論?”
葉逸一聽,來了興致,幾步來到了門前,道:“前面引路,本王去看看。”
說着,推門而出,朝外面行了出去。
侍衛隊長沒想到葉逸居然會自己要過去,急忙招呼了侍衛將葉逸緊緊地守護着,這才朝着前方行去。
來到前方,果然見幾個人與侍衛們正在悍鬥着,看這些人的身手都是不錯的。不過,這些人卻顯得有些慌亂,似乎彼此之間還有內鬨,一個個都是黑衣裹身,面上裹着黑色的面罩,將臉完全地遮擋了進去,只留了兩隻眼睛在外面,並不能看清楚容貌。
而從他們彼此爭吵的內容可知,他們本來想刺殺穆光的,卻因爲事先查探穆光住處的人搞錯的地方,穆光根本就沒有在他的房間,結果還將王府的侍衛給引了過來。
聽到這些話,葉逸有些驚訝,難不成穆光當真是來投自己的?若不是自己今日搞了這麼一出,很可能穆光反倒被莫小川派來的人殺了。
葉逸滿心疑惑,看了侍衛隊長一眼,道:“抓活的,看來他們和先前那人是一夥的,那人口風太緊,已經被本王處理了。正好又有送上門來的,抓住好好拷問,爭取將莫小川的藏身之處查出來。”
“是!”侍衛隊長答應一聲,一揮手,又一批侍衛衝了過去。
葉逸看着這些侍衛和那些黑衣人打鬥之中,侍衛們是站了上風,可想抓住那些黑衣人,還是有些難的,不由得又對侍衛隊長道:“抓住人,本王重重有賞,若是抓不到人,你這個侍衛隊長,也不必做了。”
侍衛隊長一聽這話,面色微變,急忙恭聲答應一聲,猛地抽出了兵刃,朝着那些黑衣人衝了過去。看到隊長也衝了過來,這些侍衛們士氣大振,越戰越勇,將那些黑衣人逼得節節敗退。
雖然已經有幾個侍衛負傷,但是,卻沒有一個後退的。
那些黑衣人看着這些侍衛如此神勇,一個個,也顧不得爭吵了,急忙相互招呼一聲,躍上了高牆逃了出去,臨跑還不忘了朝裡面喊一句:“穆光老匹夫,賣主求榮,早晚取你狗命,今日算你命大,便多留你的狗頭幾日……”
伴着話音漸遠,那些黑衣人竟是跑的極快。侍衛隊長眼見如此,心中大急,招呼着人也爬上了高強,紛紛追了出去。
葉逸看着侍衛們追去,並未阻攔,其實,這個侍衛隊長,他用的還是很順手的。至少,從未讓他遇到過危險,當然,除了先前那一次做戲。
他自然也不會真的因爲這個就將他撤職,見他如此拼命,而人又跑了,知道追也不一定追的回來,便失去的興趣,轉身朝着自己的屋中行了過去。
一邊走,還一邊思索着今夜這些黑衣人到底是什麼人派來的,看他們的反應,難道穆光真的沒有問題,是自己太多疑了嗎?
葉逸本身便有多疑的毛病,而且,這個毛病他也是知道的,往常也不是沒有嘗試過去改,可每次到了事情的關鍵處,他便是改不了這毛病。
因此,他對自己的疑心有的時候,也是有懷疑的,而眼下,便是這般。
思索着,他竟是有些不知該不該相信自己了。一時間,頭腦覺得有些發脹,索性不去想了,乾脆大步回到了屋中,躺在了牀上,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這邊葉逸忙着思考穆光的事。在劉娟孃的住處,莫小川卻也遇到了一個讓他極度頭疼的問題。
就在剛剛,莫小川正與劉娟娘坐在屋中談着話,忽然,綠帽子從外面跑了進來,給他們帶來了一個驚人的消息。只見綠帽子滿臉慌張,看着劉娟娘和莫小川,面色緊張,跪在地上不斷地責備着自己,道:“屬下沒有用,對不起分堂主和少主,屬下沒有看住人,那老頭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