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樑,上京城。
皇宮之中,莫智淵靜靜地朝着御書房行去,這些年來,似乎他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每天都有堆積如山的奏摺,而他每天都必然親自批閱,從不假手他人。
今日的早朝,一直持續到了下午時分,這才散去,莫智淵隨意吃了一口飯,睡了一會兒,現在醒來,便又要開始奏摺的批閱了。按理說,往日的這個時候,他早已經坐在了御書房中,而且,雖然西樑的早朝,一般都要持續到午時放散,但是這麼晚的,還是很少見的。
今日之所以如此,是因爲蠻夷國好似有什麼動向,秋後蠻夷國對中原用兵,進行掠奪,本來已經是司空見慣的事了。本來,這些事前線大營的花旗衝解決便好。
但是今年卻有所不同,因爲,相比起西樑來,燕國算得上的軟柿子,雖說北疆大營與前線大營的戰力相當,便是稍差一點,也不會差到哪裡去,梅世昌在北疆的時候,甚至還隱隱有壓花旗衝一頭之勢。
不過,在民生和後勤方面,西樑的前線大營要比北疆好的多。便是防禦攻勢和周邊百姓的保護上,前線大營也做的十分的完備,這些早在莫智明還活着的時候,便已經安排好了一切,花旗衝這些年,雖然開拓進取不足,但是守城謀發展,還是不錯的。將莫智明留下的東西,完全的發揮了出來,甚至加以完善,因此,往年一般蠻夷國都是去搶燕國的東西,在這個時候,明面上,西樑和燕國都是同御外敵,可實際上卻是各種謀取着利益。
花旗衝並不是什麼老實人,往往在這個時候,藉着幫燕國打蠻夷軍,總是又要錢又要糧的,而燕國亦是沒有辦法,他們不敢冒着自己和蠻夷軍交戰的同時,西樑人在屁股後面照着菊花一腳的風險,也只能是妥協。
因此,往年這個時候,一般都是花旗沖和燕國的使者談判的時候。
可幾年,蠻夷軍似乎牙齒長硬了一些,對於軟柿子燕國,似乎不太合口味了,將冒頭對準了西樑。
今日的早朝便是談論此事。
本來此事交給花旗衝去辦理,最多讓他拿出方案來,然後朝堂之上來談論是否可行,然後斟酌修改。可今年的花旗衝,似乎也被蠻夷軍突然的舉動弄得有些亂了手腳,也不知他是不是怕擔責任,還是當真自己有些無力了,因此,只是遞上了消息,卻並未提出什麼方案。
如此,朝堂之上,就此事卻是展開了討論,最後到退朝也沒有討論出個結果,那些文臣武將們都吵將了起來,弄得莫智淵頭疼不已,覺得這幫老傢伙們對於鬥嘴極爲上癮,連吃飯都忘記了。
最後,莫智淵實在有些被吵得頭疼,便宣佈了退朝,責令羣臣,明日早晨,自己要拿出一套可行的方案,再做定奪,當然,他也沒有讓柳承啓閒着。
柳承啓這人雖然有不臣之心,但是,莫智淵也不得不承認,他的確很好用,對於處理這種提方案的事,莫智淵是樂意讓他去做的,因爲,這既不會涉及到奪權的事,而且,他也很辦的很妥當,想的面面俱到。
行在通往御書房的長廊之上,莫智淵還是覺得有些頭疼,輕輕拍了拍腦門。
晨公公在一旁,急忙道:“陛下怎麼了?可是沒有睡好?”
莫小川擺了擺手,道:“無妨,只是被他們吵得有些頭疼罷了。”
晨公公輕聲道:“老奴讓人給陛下備些參茶吧。”
“不必了。”莫智淵搖頭,道:“崔秀出去,獵鷹堂可有動向?”
“沒有。”晨公公搖了搖頭,道:“柳承啓似乎對崔老侯爺很是忌憚,並不敢派人跟蹤,只是讓獵鷹堂的人大概的盯着催老侯爺所行的方向而已。”
莫智淵點了點頭,道:“看來,小川這孩子被崔秀看上了。不過,他此去,應該不蛋蛋是如此。”
“花旗衝這次表現的如此之差,催老侯爺怕是要去親自看上一看,才能放心。”晨公公道。
莫智淵笑了笑,沒有說話,崔秀是什麼人,他再清楚不過,除非到了亡國的時候,崔秀才會着急吧,否則,崔秀只會爲自己所感興趣的事而行動。
所以,這才絕對不是因爲花旗衝的問題。
花旗衝會如何,這麼多年下來,莫智淵看的清楚,崔秀根本便懶得管他。只不過,這話他也懶得與一個太監說明白。
雖說晨公公是他的親信,但是,在莫智淵的眼中,他也緊緊是一個親信而已。所以,沒有必要的話,莫智淵是不會對他說的。向前又行出了一段距離,莫智淵突然扭過頭,道:“對了,小川那邊可有消息了?”
晨公公搖了搖頭,道:“還沒有,晨郡王好似從人間蒸發了一般,完全找不到人。不過,大概的知道,他可能會從南唐繞道而回。”
“葉展雲那邊呢?”莫智淵又問。
“前日傳來的消息,他還在閉關,並未出來。今日的消息還沒有到,還不能知曉。”晨公公回道。
莫智淵點了點頭,道:“罷了,能不能回來,便看他的造化了,若是這點困境都面對不了,他也不配做我莫家的子孫。”說罷,莫智淵大步地朝着書房行去了。
晨公公在後面看着莫智淵的背影,有些茫然,說實話,他伺候莫智淵,已經二十多年,將近三十年了,卻一直都覺得自己看不透莫智淵,即便是現在,都無從琢磨。
莫智淵的話,好似對莫小川很是看重,可對他的生死,似乎又並不是十分的緊張,因此,這讓他很是不懂,不過,晨公公能在莫智淵身邊這麼多年,一直都做大內總管,還從沒有被換過,便是因爲晨公公知道什麼時候自己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甚至,他連自己什麼時候該想什麼,不該想什麼,也考慮的很清楚。
所以,看着莫智淵朝着御書房行去,他也靜靜地跟在了後面,而且,也只是靜靜地跟在後面。
而在不遠處,盈盈寢宮的小樓上,莫穎卻凝望着自己的兄長,一臉的不解。她還記得,當年大哥和二哥還有自己,在西樑面臨國破家亡的時候,還是那般的相親相愛,便是最困難的時候,三人都彼此緊緊地依靠着。
兩位哥哥保護和寵愛着自己,大哥更是對二哥也十分的疼愛,甚至,連自己喜歡的女子,都讓給了他。可是,隨着後來兩兄弟因爲權力而反目,最後直到莫智明慘死,莫穎都覺得這只是意外,不願意相信,是莫智淵乾的。
而那個時候,莫智明死後,莫智淵表現出來的痛苦,也不是僞裝,任誰看了,都覺得那是真情流露。莫穎也從未懷疑過,儘管,這些年來,她也明白,當日齊王府的大火,絕對不是簡簡單單的意外就可以解釋的。
可是,莫穎的心中還是不願意相信莫智淵便是那樣的一個人。然而,這一次盈盈的生死未卜和太子的死,都讓莫穎有些心驚,儘管她表面上依舊很是淡然,但內心裡,已經五味陳雜,尤其是這次莫小川在燕國出事之後,莫智淵所表現出的冷漠,讓莫穎心中更是一寒。對於此事,她始終很是不解,難道想做皇帝和做了皇帝,真能將一個人完全的改變?
李長風從後面的樓梯走了上來,道:“你怎麼又一個人站在這裡了?現在天涼了,多穿點衣服吧。”
莫穎回頭看了他一眼,這一次,莫穎並沒有以前的冷漠,而且是有些疲憊輕嘆了一聲,道:“我要去燕國。”
“去燕國?”李長風蹙起了眉頭。
莫穎點了點頭,邁步朝着樓下行去。
李長風急忙跟在了後面,道:“你去燕國做什麼?可是爲了救莫小川那個小子?”
莫穎深吸了一口氣,道:“算是吧。畢竟他也是我們莫家的後代,二哥就這麼一個兒子,讓我看着他死在燕國,我這輩子心裡都會不安的。”
李長風瞭解莫穎的性格,因此,並未勸說她,只是輕聲道:“什麼時候走?”
“現在。”莫穎轉過頭,看了李長風一眼,道:“你不必與我同行。”
“你一個人,太危險了。”李長風急忙道。
“那又怎樣?難道你那哥哥還真能將我殺了不成?”莫穎道:“即便他想這樣做,卻也要看他有沒有這個本事,而且,據我所知,他也就快要死了。”
李長風輕嘆了一聲,燕國葉家,似乎他已經許久沒有去想了。看着莫穎,他點了點頭,道:“好吧,你小心一些。”
莫穎有些詫異地看着李長風,李長風的反應,卻是有些出乎她的預料,原以爲李長風會死纏爛打的跟着,她還想着怎麼才能讓他死心,沒想到李長風居然這麼快就答應了。
李長風答應的這麼痛快,卻讓莫穎心裡有些不痛快了,面對李長風,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內疚,這麼多年來,李長風的心思她不是不知道。李長風爲了守在她,甚至不顧身份和顏面拜自己爲師。
想起當年因爲一句氣話,只要李長風願意拜自己爲師便允許他留在自己身邊,當時也只是想讓李長風知難而退,沒想到他居然跪下就磕頭,原本,將李長風留在身邊,實屬無奈,可這麼多年過去,莫穎卻似乎覺得自己欠面前這個男人的。他不再那麼纏人,反而有些不習慣了。
然而,莫穎卻並未多說什麼,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說罷,轉身而去。
李長風這次並未跟着莫穎,而是站在她的身後,凝望着她漸漸遠去的身影,苦笑着嘆了口氣,他此刻心中無比的失落,他從來就不相信,一個男人只要真心去對一個女人,會換不來她的真心。
可是,他用實際行動證明了,這事着實是存在的。莫穎當年喜歡的男人的確是他追求莫穎的絆腳石,可是,那個男人已經死了,也許多年之前,那個男人剛死了沒幾年的時候,莫穎的心中還因爲有他在,而不能接受自己。
但是,這麼多年來,李長風早已經知曉,那個男人在現在的莫穎心中,身下的靜靜是一段回憶而已,時間真的是可以淡化許多東西的,只可惜,那個男人已經不在了,他卻未能進入莫穎的心中,甚至連成爲代替品都是不能。
李長風在這一刻,顯得很是無力,已經想放棄了,放棄這個自己堅持了這麼多年的決定。莫穎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他的視線之內,他靜坐良久,擡起頭望向了東北方,在那裡是他出生的地方,幽州城,他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回去過了,幾乎都忘記了幽州城是什麼模樣了。
或許該是瞭解的時候了。他站起身來,從例外一條路走去,不過,方向卻與莫穎相同,也是東邊的燕國。